332. 何来经济战? 现实打破梦想(1 / 2)
老实说, 夏霖并不觉得玻璃制造会很快成功。
江陵已经将玻璃制造的秘方都普及到了七八岁的小孩子的草稿纸上了,江陵集体农庄的所有学子肯定是人人知道的。但江陵到目前都没有做出玻璃, 这其中的理论和实际的脱节和距离随便想想就知道了。
夏霖费尽唇舌鼓动司马冏制作玻璃,其实是为了向南方发展。
“留在蜀地是没有出路的。”夏霖在心中第一万次想着。她与胡问静没仇,也不是司马家的亲戚,她自认还有些小小的才华,比那些豪门大阀的纨绔子弟不知道强了多少,至少她没有把写诗词当做学问,没有把绘画或者宅斗当做了人生的目标。她若是投靠了胡问静, 大了不敢说,县令的职务还是有的, 只要勤勤恳恳地做事, 一郡之太守是必然的,运气好可能会在洛阳的六部衙门谋取一个比太守的品级高一点的职务, 但是,也就是如此了。六部尚书、一州刺史, 以及更高的职务不仅仅需要才华、人脉,还需要运气。
夏霖苦笑,她有才华,人脉可以慢慢建立, 但是她缺少运气。若是她在荆州或者司州,早早的投靠了胡问静,此刻就是从龙之臣, 纵然不如周渝白絮等人,至少已经是了太守。看胡问静大封群臣,可其实很多官职都是空缺的,很明显是为了给以后的真正人才留出位置。夏霖认为她若是荆州的从龙之臣, 有太守官位在手,她可以在三五年内成为刺史,有生之年很有可能进入中枢成为三公。
可是,夏霖是蜀地人。蜀地被司马冏抓在了手里,她就成了司马冏的手下,成为了胡问静的敌人的手下。
夏霖可以背叛司马冏,学那些两面三刀的墙头草向胡问静献媚投降吗?夏霖对司马冏没有什么忠心度,一个凭借司马家的血统,顶着王侯的名头空降的蜀地无冕之王,对蜀地既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甚至连蜀地的空气都不过呼吸了几年的人,夏霖怎么可能对司马冏有忠心?
但是夏霖不觉得背叛司马冏投靠胡问静会是一个好主意。
兵临城下投降的大将除了挂个虚职,还想有什么待遇?大将尚且如此,夏霖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文官,又能有什么待遇?夏霖认为她若是在此刻投靠了胡问静,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被保留原职,无数人盯着她而已。升迁?胡问静就算重新提拔一个新人也不敢信任一个背叛了司马冏的叛徒。
妥靠胡问静不过是保住了脑袋和现有的职务而已,对夏霖而言一点点诱惑力都没有。
夏霖想要的是更加宽广的世界。
胡问静可以从草根在几年内成了皇帝,她的环境比胡问静好多了,为什么就只能原地踏步?
夏霖不是因为羡慕妒忌恨就疯狂了的人,她很鄙夷苏小花,就是因为她认为苏小花手里抓着一把好牌却打输了。苏小花若是在宜都国做太守的时候不是那么猖狂的跳出来与胡问静打对台,而是投靠了胡问静,以苏小花当时就是太守的职务,此刻至少也是州牧或者刺史了。
夏霖微笑,她事后诸葛亮了,不论是苏小花还是她自己,在胡问静不过是荆州刺史的时候绝对想不到胡问静能够成为皇帝的,在当时的局势之下投靠司马家的王侯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投靠胡问静实在是匪夷所思。但苏小花应该采用更稳扎稳打的策略啊,比如好好的经营宜都国,重视农桑,推动工商,将宜都国治理成一个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美好郡国,从治理天下的才能上与胡问静较劲的。如此,哪怕最后胡问静忽然一飞冲天,苏小花的“能臣”的名声依然可以保证她投靠胡问静后有美好的前途。
夏霖长长地叹气,苏小花有这许多选择偏偏选了最糟糕的选择。
那么,夏霖给自己寻找的未来是什么呢?
夏霖想要的是交州。
交州在大汉的时候已经是华夏的属地了,但是因为地处偏远的南疆,交通不便,一直不被天下群雄看重,属于不论谁最后坐稳了天下,喊一声,老子当皇帝了!交州刺史立马屁颠颠地向中原献效忠文书。然后中原皇帝也绝不会派人去夺了交州刺史的富贵的。交州那种一年四季炎热无比,瘴气丛生,蛇虫鼠蚁到处乱爬,房屋都是竹楼,还要离地三尺隔绝潮湿和虫子的地方哪个中原人愿意去?长江以南的地方都被人嫌弃,派去交州简直是终生发配边疆了,谁愿意去谁去。
夏霖自忖作为蜀人对炎热和虫蚁的抵抗力是比中原人强了无数倍的,中原人以为在南方肯定会折寿,但在夏霖眼中这种言语就是充满了歧视的笑话。
夏霖大肆鼓吹玻璃,鼓吹货币战争、粮食战争,目的就是能够拥有更多的权力,然后全力向南发展。她只要借着向南打通商道,吸收蛮夷的幌子就能公然经略广州、交州。以大缙人一贯对南方的态度,只要她取得了交州,司马冏的手下们绝对没人会想要摘果子,司马冏更是会顺水推舟任命夏霖为交州刺史,以示有功必赏。
有了交州刺史的官位在手,夏霖还有什么好怕的?运气差,被胡问静平调回中原,在六部做个侍郎之类的副手,运气好,胡问静看不上交州,那么夏霖就会成为交州的土皇帝。虽然交州人口和经济都差到了极点,但是土皇帝也是皇帝啊。
何况……夏霖微笑,作为交州刺史的她一定会名留青史的。
华夏有史以来第三个女刺史啊,荆州刺史胡问静,宁州刺史李秀,交州刺史夏霖。
夏霖想到这个排位就感觉得意无比,天下第三,很不错了,虽然有些委屈,但是还能接受。
至于交州此刻有刺史在,夏霖只怕要对交州进行武力征讨,夏霖完全没有放在心中,交州是蛮夷中的蛮夷了,茹毛饮血是夸张了,但是只怕也好不了多少,她随便带几千大军过去肯定能够杀光了敢于反抗的交州百姓。
夏霖怀着终于踏上了实现梦想的光明大道的心情走进了成都的工部衙门,她只想在这里晃悠一会,显示她很关心玻璃的研制。
几个工匠围着一个火炉前的废渣,皱眉讨论着:“还是沙子啊,没什么变化,是不是要升高温度?”有人道:“再升高?这已经是最高了,怎么升高啊!”
有工匠摇头:“沙子烧制的物品会透明?老汉只知道世上只有水是透明的,若要制作透明之物该用水才是,用沙子如何透明?”其余工匠也是摇头,世上能够透明透光的物品只有液体和气体,固体怎么会透光透明了?只怕这秘方纯粹是瞎写。有工匠暗暗摇头,上面的官老爷随便说一句,下面的人就要跑断了腿啊,哪怕这世上根本不可能存在能够透明透光的玻璃,既然官老爷说了花了,大家就只能假装这东西存在,努力研究了。
夏霖看着一群皱眉苦思的工匠,她微笑着,才不在意怎么实现玻璃的制作,她只关心司马冏信不信。但身为玻璃制作的总负责人,夏霖决定说几句鼓励工匠的言语。
她清了清嗓子,道:“诸位莫要泄气,若是这玻璃容易做,本官早已做出来了。天下纷争,神州板荡,我等身为工匠不能到前线为了大缙朝杀敌,也不能像农民种出粮食无数,我们的战场就是这工匠作坊!”
四周无数工匠都看着夏霖,夏霖大声道:“我们要把制作玻璃当做一场战争!我们的敌人就是这玻璃!我们必须竭尽全力,用我们的智慧战胜敌人!”
无数工匠用力鼓掌,到底是官员啊,真是会胡说八道。
夏霖微笑点头,继续道:“本官知道,这敌人很狡猾,我们将会遇到很多的挫折,我们会失败无数次,我们会输得非常的惨,我们的智慧在敌人面前好像不堪一击,我们的努力在敌人面前好像都是无用的,但是我们要记住,敌人就在那里,只要我们坚持不懈,只要我们咬紧牙关,只要我们不断地战胜自己,我们就能在一次次的失败之中得到经验,从而最终战胜敌人!”
四周掌声如雷,无数工匠笑着看夏霖,这个官老爷只会动嘴炮,苦活累活黑锅都是他们背,当官真是太令人羡慕了。
夏霖继续道:“这场战斗,本官做好了三年五载,不,是八年十年的长期战争的准备!敌人不是这么容易消灭的,我们需要准备十年才能触碰到敌人的一角的准备,我们要……”
有人跑进了衙门,叫道:“有人做出玻璃了!”
四周陡然鸦雀无声,所有人转头看向那人,那人莫名其妙,这才发现夏霖也在,急忙行礼:“小人不知道夏长史在此,失礼了。”
夏霖冷冷地看着那人,问道:“你说有人做出玻璃了?”
那人道:“是,武阳城的工匠已经做出了玻璃,正派人送来,今日晌午就能到。”
夏霖淡淡地笑,心中是绝对不信的,这才研究了几日啊,江陵研究许久没有动静的玻璃竟然被制作出来了,简直荒谬。她笑道:“本官也没见过玻璃,倒要看看玻璃是什么样的。”
夏霖心中想着,若不是早夏图纸中描绘的“透明、透光、坚固,可以替代窗户纸和镜子”的物品也无妨,只要是天底下不曾存在的物品,只要有那么一点点装饰作用,她都能找到经济价值,先赚一点点小钱的。她微笑着,若是司马冏知道这么快就开始赚钱了,肯定会更加高兴。若是那些工匠随便找了个东西糊弄她……夏霖脸色一沉,那就让那些工匠知道她不是好惹的。
晌午的时候,一辆马车在衙门前停下,几个武阳城的官吏抱着一个锦盒下了马车,刚想抱怨几句马车太颠簸,浑身骨头都要断了,就看到一群人从衙门中跑了出来,带头的工匠道:“真的做出来了!”
那几个武阳城的官吏立刻挺直了身体,大声地道:“是,做出来了。”还以为成都给各地县衙下达的机密任务是如何的了不起,工匠只花了几日就做出来了,好像也不是很难。
一群工匠簇拥着几个武阳城的官吏到了衙署内,夏霖微笑着看着他们手中的锦盒,里面的“玻璃”会是什么样的?
一个武阳城的官吏恭恭敬敬地对夏霖行礼,然后在万众瞩目中打开了锦盒,立刻惨叫:“啊啊啊啊啊!为什么断了?”
众人推开那官吏,仔细地看锦盒中的物品,只见一块算盘大小的奇怪的透明薄板断成了数截,最大的一块不过是巴掌大小。
夏霖小心地伸手进去,取出那最大的巴掌大小的薄板,细细地看。
有工匠惊愕地道:“真的透明!”他张大了嘴,不敢置信世上除了水之外真有透明的物品。
有工匠缓缓地伸出手指,轻轻地触摸那块玻璃,手指被玻璃挡住了,感受到了冰凉。那工匠用最尖锐又凄惨的声音叫道:“真的是固体!”
无数工匠轰然大叫,竟然真的有固体可以透明透光!
夏霖轻轻地抚摸玻璃,这块玻璃的颜色似乎有些绿,不像秘方中写的无色透明。她慢慢地举高玻璃,隔着玻璃望向众人,一张张惊慌又兴奋的工匠的脸清清楚楚可见,她又举起玻璃望向太阳,阳光刺眼。
一抹笑容在夏霖的嘴角不断地放大,直到开怀大笑。
“真的是玻璃!真的是玻璃!”
为什么江陵许久研究不出来,为什么成都的工匠做不出来,为什么武阳的工匠第一次就做出来了,这时候谁管它!重要的是秘方是真的,玻璃真的做出来了!
夏霖大声地道:“我要去觐见殿下!”经略天下,货币战争,粮食战争,竟然真的可以实现!
……
数日后,武阳城的工匠作坊中集中了益州无数工匠,人人仔仔细细地看着武阳工匠的一举一动。
“我也是这么取沙子的。”有益州工匠提笔记下,自己去沙子的方式没错,但是沙子是不是一样就不知道了。
有工匠看着那炉子,皱眉:“好像比我的炉子还小了些,用得柴火也少。”
有工匠认真的数数,这火灭后取出来冷却的时间也差不多。
众目睽睽之下,武阳的工匠从炉中取出了一堆融化的沙土,轻轻的清理和敲打,一块算盘大小的玻璃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引起众人的惊呼:“真的做出来了!”
有工匠道:“可否让我等练个手?”武阳的工匠无所谓,他们就是简简单单地做出了玻璃,完全不知道其中需要什么技巧,若是其余工匠能够从他们的失败经验中找出成功的原因,对大家都是好事。
有益州工匠斩钉截铁地道:“是沙子!是这里的沙子适合制作玻璃。”一群益州工匠点头,这是唯一的理由了。
夏霖道:“那就在武阳扩大作坊,全力制作玻璃!”
……
月余后,一艘船沿着大河直入江陵。
夏霖站在船头,头发上的金钗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她自信满满的,虽然江陵城的人将会一眼就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甚至猜到是从江陵偷窃了秘方,但是江陵的沙子不行,做不出玻璃又能怪谁?
夏霖微笑着,如此新奇的物品一定会震动整个江陵,然后大赚特赚。
某个酒楼之中,荆州的几个大商号的掌柜尽数到场,江陵县衙的几个官员也到了,众人见了面,客客气气地打招呼。
王梓晴脸上带着笑,心里微微有些无聊,她就只能处理这些商贾之事?但她也知道大楚朝几乎不存在比她更精通商贾的官员了。王梓晴微笑着,她能够找到一个立身之地也不错啊。她的手指轻轻地扣着案几,这是她从荆州各个衙门之中学来的习惯,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做的小动作,渐渐地风靡了荆州无数官吏,王梓晴认为这手指有节奏的轻叩案几的动作有没有帮助自己集中思路不太清楚,但是装逼的效果还是很好的,显得很有城府的样子,所以她也学来了。
她此刻一边手指叩着案几,一边想着司州好像有个姓岑的农庄女管事以前是商人,但是她好像只想赚钱,不想当官,不然把她调到身边一定很有帮助。
王梓晴微微叹气,人各有志,竟然还有人不想做官,是嫌弃俗世俗物玷(污)了人格?她有些佩服,她可没有这么高的节操。
“王都尉。”不时有人恭恭敬敬地向王梓晴打招呼,王梓晴笑着回应。她此刻的官职是六品“司盐都尉”,算是荆州与经济打交道的主官了,大楚一直缺少钱财,若是能够促进商业流通,赚一些税费,对如今的大楚而言不无小补。
寒暄间,夏霖走了进来,团团作揖:“有劳诸位大驾了,小女子带了一件奇物到了江陵,请诸位鉴赏。”
众人客客气气地笑着,是不是奇物其实无所谓的,这个夏霖是蜀地三年来出来的第一个商人,背后一定有蜀地官方的背景,能够与她搭上了线就是与整个蜀地的生意搭上了线。
王梓晴冷冷地看着那夏霖,一眼就确定夏霖一定是蜀地的女官,女商人是绝对不会有这个气质的,而看见了身穿官服的她更不可能平静如水,做生意的谁不怕官员?她暗暗地对着手下打眼色,这三年来第一个出蜀的商人夏霖果然是蜀地的细作,小心提防。一群手下会意,缓缓点头。
夏霖又客客气气地与王梓晴等官吏行礼,这才轻轻地拍手,道:“来人。”
几个仆役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案几桌面大小的物品进了大堂。
王梓晴看那盖着红布的物品,似乎薄薄的,难道是一块木板?木板上就算雕了花,做了镂空处理,又能值得几何?随便找个木匠看了一眼就能知道怎么做了。王梓晴微微皱眉,这蜀地来的细作应该不至于如此浅薄。那会是什么呢?
大堂中无数商贾盯着那红布遮盖下的物品,心中猜疑,木板?石板?铜镜?
夏霖看着思索猜疑的众人,心中得意无比,今日就是她用神奇的玻璃横扫天下的时刻,她将创造历史,用玻璃打垮了一个国家。
夏霖眼中闪烁着光芒,道:“小女子带来的物品叫做玻璃镜子……”
王梓晴眼神微变,玻璃镜子?就是谣传中蜀地细作得自江陵的秘密奇物?
夏霖刻意扫了王梓晴一眼,立刻发现了王梓晴的异样,江陵官员果然知道玻璃,而且没有想到蜀地做出了玻璃。她得意极了,纯粹是运气好,不,是沙子好。
夏霖大声道:“……此物比铜镜清楚百倍,纤毫毕现,如见真人。”
一群商人微笑着,也就是说夏霖带来了一款新式铜镜?这生意有些小,但是无妨,搭上线就好。蜀地的锦缎、粮食等东西还是很有市场的。
夏霖看着众人平静的目光,走到了那红布之前,伸出了手臂,缓缓地将红布扯下。
一道光芒陡然从红布之后闪过,大堂内无数商贾情不自禁地伸手挡住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