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 不畏惧英雄而畏惧疯子 民心不可靠,刀……(1 / 2)
“我们几个死无葬身之地?是胡问静死无葬身之地吧。”
房间内静悄悄地, 贾南风脸色大变,猛然站起来, 厉声道:“汝敢反乎!”
荀勖笑眯眯地看着贾南风, 有心逗她几句,但是考虑到贾南风的大脑属于忽然存在忽然不存在的神奇物品,认真地道:“我荀氏没有兵权, 没有绝世神功,拿什么反?”
贾南风冷冷地看着荀勖, 荀勖一定是心存反意,然后不小心说漏了嘴,这种剧情她最熟悉了, 反派永远都是管不住嘴的。贾南风冷笑几声, 转头对贾混道:“立刻调五百刀斧手,看住了荀勖全家。”她扫了一眼站在荀勖身边的冯紞,又道:“冯御史中丞莫要见怪, 非常时刻容不得本宫手下留情。再调五百刀斧手, 把冯御史中丞全家也看住了!”
贾混一时之间难以决断, 为了一句话就认定了荀勖要造反作乱?但这句话确实有些惊悚,他不敢怠慢,转身出了房间,一个个号令传了下去。
荀勖笑眯眯地看着贾南风, 摇头道:“你心地倒是仁厚, 不过你的眼睛不怎么好,你看错了胡问静了。”他不再多说, 只是坐在案几后处理公文。
冯紞愤怒了:“吾被你害死了!”
贾南风对荀勖和冯紞的言语一律置之不理,谁知道这两人是不是故意演戏给她看的,她冷笑着, 只要士卒看住了荀勖和冯紞全家,就不信两人能够折腾到哪里去。
等贾混调了一些士卒赶到,贾南风这才冷笑几声离开府衙,府衙之内无数官员惊愕地看着贾南风,不明白贾南风怎么与荀勖内讧了,好些官员脸色惨白,难道贾南风要夺(权)?可看着又不像。
贾南风不理会其余官员的想法,径直回了皇宫,远远地就喝令守护小问竹的精锐骑兵们:“荀勖冯紞有意谋反,已经被本宫控制住了,尔等小心提防!”
一群精锐骑兵看了贾南风一眼,紧紧地握住了剑柄。
小问竹拿着小铲子在御花园种菜,听见贾南风的言语,欢喜地跳脚:“谁敢造反,我去砍了他。”努力呲牙握拳。
司马女彦学着小问竹握拳呲牙:“我去砍了他!”
贾南风心中紧张又忧伤,努力挤出笑容,道:“问竹最乖了,好好在皇宫待着,哪里都不要去。”她转头又想到了自己的几个女儿,几个女儿中只有司马女彦与小问竹每日玩耍,其余始平等几个孩子行为端庄,知礼仪,晓四书五经,与小问竹玩不到一起。
贾南风微微叹气,小问竹应该向始平等人学的,八岁了怎么还能玩泥巴?她心中飞快地转念,厉声道:“来人,去找司马遹,盯住了他。”她想来想去,荀勖一定没胆子自己做皇帝的,荀勖手中没兵没将,怎么做皇帝?但是荀勖若是打着复兴大缙的名义勾结洛阳的中央军将领和官员,只怕有一大堆人会拥护,她必须盯住了司马遹,那就不怕荀勖搞什么鬼了。
贾南风心中有些愤怒,胡问静就不知道斩草除根吗?篡位称帝后前朝的皇帝就算不杀了也要盯紧了。她心中微微一疼,若是那个牵着她的手的惶恐的小男孩真的被荀勖扯出来做傀儡皇帝,她能杀了他吗?贾南风极力不去想,那是胡问静的问题。
荀勖和冯紞被甲兵软(禁)的消息在洛阳城内光速流传,无数官员暗暗叫苦,这是大业已成,自己人为了权利互相厮杀了?俗话说可以共甘苦,不能共富贵,没想到竟然在贾南风和荀勖身上验证了。无数官员愤怒极了,都是富贵人家出身,至于玩得这么低级吗?
洛阳城内一时之间风声鹤唳,日落之后大街上绝对找不到一个人,无数人关紧了大门,然后在花园之中无声无息地挖地窖地道地洞。
某个街坊之中,张轨枯坐在房中,有家人催促道:“老爷,我家也要挖个地道,若有兵事,也好躲藏。”张轨冷笑着:“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家人看着脸色古怪的张轨不敢多问,退了出去,低声商议了,不管张轨怎么说,洛阳城中家家户户都在挖地下室,张家虽然是小门小户但是也决不能不挖。有家人道:“点亮了烛火,我来挖。”他脱掉了衣衫,拿了铲子就开始挖土。一家人急忙给他掌灯,又不敢出太大的声响,言语动作都尽力减小声音,花园中唯有一片细细碎碎的声响。
张轨在房中坐着,只觉心中的愤怒越来越强烈。他是凉州安定张氏子弟,也算是名门之后,到了洛阳之后被张华看重,屡次夸奖他的才华,外戚卫将军杨珧征召他为属下,眼看他就要在大缙朝飞黄腾达了,不想朝廷格局大变……
张轨心中愤怒无比,若不是胡问静先后杀了张华、杨骏、杨珧,他会只是一个小官员,会待在洛阳进退不得?
洛阳城中不少门阀和官员在腥风血雨之中逃出了洛阳,但张轨却留在洛阳没有离开,胡问静兵强马壮,他能逃去哪里?他的老家西凉是马隆的地盘,马隆是胡问静的老上司,胡问静不用说一句话,西凉的官吏就会杀光了背叛胡问静的人。不逃回老家,去其他地方?人离乡贱,他又怎么保证毫无交情或者只是酒肉朋友的人不会出卖他?
张轨是个心思极重的人,他不信别人会毫无理由的保护他,别人只会拿他的脑袋作为投名状,所以张轨无奈地留在了洛阳。可是,他能够在洛阳若无其事的当小官员多久?荀勖冯紞被贾南风派甲兵软(禁)了,他不知道原因,但他很是怀疑出自胡问静之手,狡兔死走狗烹,胡问静已经得了天下,荀勖就该老实滚蛋了。接下来,想必胡问静就要开始清算各个衙门的“敌人”了,他受张华的推荐,受外戚卫将军杨珧的推荐,怎么看都属于潜伏下来的漏网敌特,他全家的脑袋还能留在脖子上?
只怕唯有逃走了,然后找个地方假装目不识丁的难民,在集体农庄一辈子种地,瞒过去的几率还是很大的。只是,张轨甘心做个农庄的社员吗?
张轨轻轻地取出八卦占卜吉凶,卦象熟悉无比。张轨微微苦笑,不是他迷信占卜,他算了几十次了,每次的结果都是相同的,泰卦与观卦相遇合,大利西方。
张轨有些彷徨,大利西方?这是要他回凉州?这怎么会是生路?难道马隆要造反或者快死了,然后他就能借机上位?
张轨摇头,哪怕马隆真的死了,胡问静要灭西凉也不过是弹指的事情,他怎么能够去西凉?那么这大利西方是什么意思?
天明的时候,张轨如同往日一样去了衙署,几个同僚正在聊天:“……司马越和司马柬已经决定奉旨去北面了……只怕不会真心臣服……会不会借机逃去了极西之地……”
张轨没有听见其余言语,只觉郁结在心中的未来豁然开朗,大利西方!大利西方!西方不是西凉,是更西面的极西之地!
……
七月的时候,胡问静终于回到了洛阳。
“洛阳真是太热了。”胡问静对洛阳嫌弃极了,这个季节就该往北方去,最好去东北,那天气才叫凉爽呢。
小问竹爬到胡问静的身上搂住她的脖子,然后又嫌弃了:“好多汗,好热!”却又不肯松手。
胡问静反手将小问竹抱在怀里,摁她的脑门:“拿作业本来!”小问竹睁大了眼睛看着胡问静:“姐姐,我好想你!”胡问静笑眯眯地:“姐姐也想你,拿作业本来。”小问竹抱住胡问静不放:“姐姐,我最喜欢你了。”
贾南风淡淡地看着胡问静,这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她早就传了急报给胡问静,就不信胡问静看到荀勖冯紞谋反之后能够平静如水。
胡问静与小问竹闹了许久,终于对贾南风道:“你这次办得很好,遇到事情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能激动,若是你砍了荀勖,荀勖在坟墓中也会喊冤的。”
贾南风秒懂,荀勖没有造反的意图。她微微尴尬,道:“荀勖亲口说得也不算?”
胡问静笑了,有些话迟早要说清楚,索性召集所有人说清楚。“来人,命荀勖、冯紞、贾混、贾午、王恺、王敞……”胡问静苦笑了,继续道:“……以及司州各地的荆州官员三日内回京。”
贾南风皱眉,这是要公开给荀勖洗刷造反的嫌疑?又不太像。
三日后。
大明宫中,荀勖、冯紞、贾混、贾南风、贾午等贾充系官员,王恺、王敞等司马炎系官员,以及荆州调派到司州各地的官员将领尽数到场。
小问竹与司马女彦手牵手站在胡问静的身边,胡问静瞅瞅两个小女孩兴奋地脸,随手把她们抱到了龙椅上:“乖乖吃鸡腿,不要说话。”
小问竹和司马女彦并排坐在龙椅上,用力地点头。
一群官员微笑着看着胡问静,很是怀疑胡问静的脑子是不是正常,龙椅随便给人坐,重臣会谈由着小孩子一边吃鸡腿一边闹腾,就是地主家商讨要事都不会允许小孩子参与!
胡问静扫了一眼众人,道:“朕真是缺乏文官啊。”众人看左右,荆州调任的官员几乎都是武将,担任文官的也都是县令之类的小官员,与贾充系、司马炎系的文官格格不入。
胡问静走前几步,负手而立,开门见山地道:“前些时日,荀勖道,‘我等死无葬身之地?是胡问静死无葬身之地吧。’”
一群洛阳官员死死地看着荀勖,终于明白为什么荀勖冯紞被贾南风派人软(禁)了,好些人恶狠狠地等着荀勖,你想死就个地方安安静静地死,不要连累我们!有人已经开始打腹稿,如何大喊冤枉,如何表明与荀勖造反集团毫无关系。
一群荆州官员用看死人的眼神看荀勖,一个没有兵权的文官也敢造反?白絮瞪了姚青锋一眼,这种文官你一刀就砍了,至于让他们谋反吗?苏雯雯大喜,开始挽袖子,活剐!王莎莎急忙扯住苏雯雯,低声道:“冷静!冷静!你的脸开始扭曲了!”苏雯雯急忙摸脸,每次想到千刀万剐就兴奋无比。回凉一脸的恍然大悟,原来把她们从大老远叫来就是为了内部清洗啊。
众目睽睽之下,荀勖镇定无比,手都没有抖一下。贾南风暗暗叹气,果然是给荀勖洗清冤屈啊,不过荀勖大不敬之罪总是跑不掉的。
胡问静认真地道:“荀勖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她看着四周的人,慢慢地道:“……敢说真话。”
大殿内好些人惊愕地看着胡问静,心中飞快地转念。
贾南风蹭的就踏出一步,道:“你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大殿内无数官员忽略这句极其无礼的言语盯着胡问静,胡问静长叹道:“是啊,差不多。”
贾南风哈哈大笑,前俯后仰:“你还是这么会骗人。”她看了一眼睁大了眼睛的小问竹,道:“问竹乖,别担心,你姐姐胡说八道骗人呢。”她斜眼看胡问静,道:“你怎么会死无葬身之地?”
“司马越等人去塞外了,中原尽数落在你的手中,胡人败退,刘弘正在收复幽州,天下唯有并州卫瓘不肯臣服,蜀地疲惫,不足为虑,你有什么死无葬身之地的。”
贾南风哈哈大笑,一点都不信:“你有兵有将,能打能逃,天下人只有被你砍死的,谁敢惹你。”
一群官员用力点头,打死看不出胡问静有什么危机。
白絮回凉等武将皱眉,胡问静不会胡说八道,可是她们感觉不到胡问静会死无葬身之地的危机。
胡问静笑了:“你们可知道朕为何要出征胡人?”
一群官员互相看了一眼,荀勖训斥子弟的言语早已在众人之中传了开来,众人吞吞吐吐地说着:“……陛下出征胡人是因为根基不稳……百姓不服……农庄内依然有门阀隐患……中央军和农庄士卒忠心度成迷,所以想要通过征讨胡人彰显武力,杀人立威。”
回凉大惊失色:“不可能!中央军和农庄士卒怎么就不忠心了?”她带着大军与胡人厮杀,一点没有感觉到中央军和农庄士卒有造反的迹象。
几个官员一齐指着荀勖:“是他说的,中央军中的将领几乎都是门阀子弟,对陛下处理门阀的方式很是不满。”
荀勖点头,就是老夫说的。
回凉怔了半天,转头在人群中找到了金渺,问道:“你是门阀子弟,对老大有怨恨之心?”
金渺怒视回凉:“再敢诽谤金某就出去单挑!”
白絮看着胡问静,只觉多日不见,胡问静身上的气势又不同了,她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农庄百姓起初是有怨恨的,但是后来大多数都感觉农庄比以前要好,有的吃,有的喝,幸福极了。”
胡问静笑了,道:“你还是那么心善。朕且问你,等卫瓘死了,并州纳入了朕的版图,四周再无强敌,农庄士卒你如何处理?”
白絮微微一怔,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若是天下平定了,那些为了应付战争而几乎脱产的农庄士卒难道就能打发回去种地吗?他们还愿意回去种地吗?
胡问静淡淡地道:“朕创业之初缺乏甲兵,唯有逼迫农庄百姓拿起刀剑全民皆兵,可是全民皆兵未必都是好事。那些农庄百姓手中有刀剑长矛,每日操练,又有战胜敌人的经历,心中自豪之余就没有藐视天下的豪情壮志了?就没有想过夺取更大的权力了?”
“朕曾说司马懿开了一个坏头,整个大缙朝所有人都在学宅斗宫斗夺取天下,朕同样开了一个坏头,只要手中有刀剑,就算是草民也可以做皇帝。那些农庄士卒真的能够忍住诱惑?”
白絮慢慢地道:“微臣小心操作,定然可以让农庄百姓知道造反之难,知道朝廷的强大,有我等在,这农庄应该不会有变。”
胡问静笑了:“你们以为你们是农庄的管事,其实那是在带着甲兵威慑百姓,不服者杀了砍下人头筑京观后才有的威望,当农庄百姓有对抗甲兵的武力,你如何威慑百姓?你们以为你们为了百姓办事,有恩惠于百姓,可是在百姓的眼中那是你们应该做的,何恩之有?在百姓的眼中只有被强迫收走的房子和田地,只有不服者被杀的怨恨,只有那些农庄士卒才是自己人的亲密感,哪里会服从你们。”
白絮摇头道:“不会的,百姓都是善良的人。”
胡问静认真地道:“心怀利刃,杀心自起。一群人有刀有剑,不用刀剑夺取利益,可能吗?”
白絮想了想,又道:“陛下是不是想多了,天下混乱已久,百姓思定。依我看二十年之内绝不会有人想着造反,有二十年时间足够时我等给幼子洗脑了。”
胡问静笑了:“白絮啊白絮,‘天下混乱已久’,你可曾想过这天下混乱的源头就是我胡问静啊,若不是我,这天下还是大缙朝,还是司马家的天子,百姓怎么会感谢朕?”
“‘天下混乱已久’?哪有的事情啊!明明是天下承平已久,我胡问静挑起了战火,百姓流离失所。”
白絮目瞪口呆。
胡问静止住了笑,看着四周的人,道:“荀勖说得是真话,朕的集体农庄制度,朕的全民皆兵制度,在时间的流逝下统统都露出了致命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