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4. 你有纸甲?我也有啊 非我门阀,其人非……(1 / 2)
半年前。豫州。
一个男子走出了农庄, 农庄的守卫对着那男子大声地打招呼:“蒲之高,记得回来的时候带一壶酒。”
那被称作蒲之高的男子大声地答应,又提醒道:“当班的时候万万不能喝酒!”守卫笑着挥手:“知道。”
集体农庄中包吃包住, 只要努力工作就能吃饱饭, 而且十天就有肉吃,但是却不提供酒水,想要喝酒的人只能去城中购买。
蒲之高是从荆州来豫州的精锐农庄士卒之一,每日上午干农活, 下午军事训练, 每十日有一次休息。蒲之高在休息日经常出门去买些农庄内不提供的东西,替人带酒水糕饼衣服等等那是常有的事情。
蒲之高一路进了城里,径直进了一个小宅子。
“哥。”宅子里的女子欢喜地叫着。
蒲之高微笑点头。这个女子并不是他的亲妹妹, 只是从小叫他哥,叫习惯了。他柔声问道:“冲儿的身体好些了吗?”
那女子笑着道:“吃了药之后好多了。”蒲之高随手拿起柴刀开始砍柴,那女子笑眯眯地看着,柔情万种。
那女子是蒲之高小时候的邻居, 因为家里穷,被爹娘卖给了别人当媳妇, 远嫁豫州, 不想夫家福薄,一次时疾之后全家尽数染病而逝,只留下那女子和儿子“冲儿”相依为命。这一个弱女子和一个孩子的时日就有些艰难了,若不是夫家有一个小小的杂货铺, 这孤儿寡母只怕早就死了。
蒲之高一边砍柴, 一边低声道:“过些时日,这豫州定然要全面执行农庄制,你和冲儿都会进农庄, 至少衣食不愁。”
那女子缓缓点头,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一个孩子进农庄其实是好事,而且有蒲之高照顾,这农庄的日子定然会安稳很多。
蒲之高见那女子没有反对,心中反而有些失落。他还没有成亲,在远离荆州的地方遇到了青梅竹马的妹子成了寡妇,心中立刻就存了一些心思,想着若是彼此不嫌弃,不妨成亲,也好有个照应,这才屡屡到那女子家中做活。他想要开口提亲,但是却有些张不开嘴。
蒲之高是农庄的士卒,在农庄的普通社员眼中算是半个官老爷,每日只干半日的农活,还有假日,但蒲之高很清楚他在荆州乃至胡问静的体制之中只是最底层的普通士卒,只有当了管事才算与“官”稍微沾些边。一个小小的士卒能够娶她,能够养活她吗?蒲之高是农庄精锐士卒,但他是坚定的传统派,男子养家,女子相夫教子是他从小就认为真理的东西,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妻子在农庄干活,尤其是自己的妻子很有可能需要比他做更重更多的活计。他一日只要干半日的农活,他的妻子却要做全天的农活呢。
蒲之高也担忧身份的差距。他不在意那女子是寡妇,还带着一个孩子。他长得丑,家里穷,从小家里就教育他只要有个老婆就该偷笑了,什么寡妇不寡妇统统不要在意。蒲之高一点不嫌弃那女子是寡妇,也不嫌弃她有孩子。但是,他很在意那女子的前夫的家境。虽然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杂货铺,虽然只要城里贯彻农庄制,这女子就会被安排进了集体农庄,小小的杂货铺就会关门大吉。但那女子的前夫终究给她留下了一个杂货铺啊!
蒲之高家是彻底的穷人,有个杂货铺在他的眼中已经是有钱人了。那女子有杂货铺,是个有钱人家的贵妇,他有什么?集体农庄有吃有喝有住,就是没有钱,他一个月只有一百文工钱而已。以前他很高兴有一百文工钱,比那些农庄的社员多得多了,而且是不需要考虑吃喝拉撒的纯收入啊,比他种地收入多了好多呢。可是现在蒲之高只有不满,对自己的不满,对集体农庄的不满。
一个月一百文钱怎么娶媳妇?难道以为双减之后就有钱娶媳妇了?这点钱养活自己都难,娶P个媳妇!
蒲之高心中更有些惶恐,身为农庄精锐士卒,他很清楚世道不靖,随时可能打仗,他若是不小心残废或者死了呢?蒲之高有资格在打仗的时候分到一套纸甲,但是纸甲就能挡住刀剑了?蒲之高对此毫无把握,他的脸上没有纸甲,脸上挨了一刀一样会死。他要是死了,那女子是不是要做第二次寡妇?人死之后一了百了,蒲之高管不了那女子是不是会成为第二次寡妇,可是他很想知道那女子会在他死后怎么评价他?只怕那女子看着他留下的一两千文钱,愤怒又哀伤地哭泣:“我怎么这么命苦……嫁了这么一个穷鬼。”或者看着天空想着第一任丈夫留下了一个杂货铺和一大堆银子,第二任丈夫只留下了一两千文钱,这日子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蒲之高不怕死,但是无法接受被那女子的前夫比了下去。
所以,蒲之高一直没有对那女子提亲。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蒲之高干完了活计,又看了一眼染了一些风寒,老是咳嗽的冲儿,离开了那个小宅院,心中唯有一片茫然。老天爷让他在远离荆州千里之外的地方遇到了青梅竹马的她,那定然是要送他一段姻缘了。但他怎么都没有胆子去拿起那一段姻缘。
蒲之高努力挤出微笑,去城里买了各个受托购买的物品,磨磨蹭蹭地向集体农庄走。他需要钱,有钱他就敢娶那女子了,可是他没有,而且可以预见的未来之内都不会有。蒲之高的心中充满了愤怒,早知道就去其他人的地盘当兵了,至少军饷比集体农庄的钱多得多。
一个男子快步经过蒲之高的身边,低声道:“想要赚钱就跟我来。”然后大步向前。
蒲之高心中很是警惕,陌生人的言语也能信?但他听到“赚钱”二字就觉得心跳得厉害,情不自禁地跟了过去。
某个角落中,那男子冷冷地道:“我知道你需要钱,想要娶个寡妇可不容易,你比她家穷多了,你若是娶她就是吃软饭。”
蒲之高心中一颤,一个隐藏在心灵深处不敢提及的担忧被那陌生男子赤(裸)裸地揭开了。他没有那女子有钱,若是娶了那女子,他就是吃软饭的!他什么时候沦落到要吃软饭了?
那男子盯着蒲之高,淡淡地道:“一百两银子,我要一件胡问静的诅咒铠甲。”
蒲之高被庞大无比的一百两银子击溃了,有了这笔钱他就比一个小小的杂货铺有钱多了。他就能够堂堂正正地娶她,堂堂正正地超越她的前夫,堂堂正正地把冲儿的姓改成蒲。
“可是,这是背叛胡刺史……”蒲之高颤抖着道。
那陌生男子冷冷地道:“胡刺史管你娶妻生子吗?”蒲之高张大了嘴,说不出话。
十几日后,蒲之高又一次见到了那男子,低声道:“我没有办法把铠甲偷出来,铠甲只在作战的时候才拿出来,打完仗就会收回去的。”他唯恐那男子不信,补充道:“任何人都偷不出来的。”
那男子知道蒲之高没有说谎,他取出一锭二两的银子,在手里摇晃着,淡淡地道:“那诅咒铠甲是什么材料做的?”
蒲之高盯着那二两银子,摇头道:“五两!”他知道那诅咒铠甲是什么做的,他穿过很多次了,绝不会搞错。
“成交。”
……
另一个城池之中,一个男子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道:“草民叩见东海王殿下的使者。”
另一个男子不屑地看着地上的男子,冷冷地道:“说,那诅咒铠甲是怎么回事?”
那男子用力地磕头,心中没有一丝背叛胡问静的感觉,胡问静不过是刺史老爷,司马越是东海王!东海王比刺史老爷大多了,而且是皇族,身上带着龙气的皇族,能够为皇族效力怎么都比为刺史效力要光耀门楣光宗耀祖。
……
一个农庄的某个房子内,一个老头子紧张地盯着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其余社员应该都已经睡了,但是事关重大,不能不防。
一个老太太低声对一个男子道:“只要你能够搞一件诅咒铠甲,殿下说可以给一百两银子!一百两银子啊,有了一百两银子我们家就是有钱人了。若是你爹和我以后生病了也有钱看病,死了也有钱买棺材。”
那男子缓缓地点头,诅咒铠甲是胡问静的,一百两银子是自己的,怎么选择还需要问?再说胡问静有的是诅咒铠甲,给他一件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无奈地道:“可是农庄管得严,我拿不到诅咒铠甲。”
那老太太不信:“不是说你有一件铠甲吗?我见你穿过的。”她愤怒地看儿子,难道不知道一百两银子是多么的重要?
那男子摇头:“要还回去的。”原本对纸甲要交还农庄保管他并没有怎么在意,此刻却愤怒无比,明明是他的铠甲,当然应该由他处理,凭什么要交给农庄?他的铠甲自然是他想卖给谁就卖给谁。
那老头子愤怒地道:“就说胡问静不是个好东西,逼着我们种地!”老太太急忙呵斥道:“小声点!不要命了!”
集体农庄是个好东西,好多人可以吃饱饭,不怕饿死冻死,但是其实也有好多普通人讨厌和憎恨集体农庄,不就是比以前多吃了一点肉一点饭菜吗?需要每天从太阳升起干到太阳下山?老子就喜欢每天吃一碗野菜粥,然后天打鱼两天晒网,这叫做自在自由自得其乐!凭什么一定要努力种地?集体农庄难道想要强行制造内卷?卷王是工贼祸害人间懂不懂!
……
司马越看着报告,有些迷惘:“纸?那铠甲是纸张做的?”
他努力地回想亲眼见过的胡问静的“诅咒铠甲”,那蓬松的、带着淡黄色的、被砍中就会飞出蝴蝶般的碎末的铠甲是纸做的?被说穿之后倒是有些可能,至少那让他困惑的蝴蝶般乱飞的铠甲碎末是纸张就能解释得通了。但是纸张怎么挡得住刀剑?
祖逖看着报告,道:“殿下,几份报告都是一样的。”祖逖没有穿华丽的宽袖衣衫,他只穿着一套简便的军装。他被白絮苏雯雯等在虎牢关伏击,拼死逃亡,一路厮杀,在各个荒山野岭之间辗转逃了几个月,有时候一条小河或者一座小山反复的进进出出,就为了迷惑追兵的视线。当祖逖终于逃出了追杀,到了清河城与司马越汇合,祖逖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衣袖宽大,走路带风的华丽衣衫成了窄袖口的军装,脸上的儒雅贵公子气质更是不见踪影,皮肤黑了,没了稚嫩,言行像个老丘八多过了像个贵公子。
祖逖在几个月的逃亡之中彻底抛弃了纸上谈兵的贵公子气质,成了一个真正的将领。
司马越听着祖逖的言语,他也对此很是不解。胡问静的诅咒铠甲实在是太好用了,几乎天下无敌,司马越派出了很多人去各地收集诅咒铠甲的消息,有的是用钱收买,有的用皇族的身份威压,有的挑拨离间,各种方式都用上了,从豫州、司州、荆州带回来了十几条线报,都说这诅咒铠甲是纸做的,难道是真的?
祖逖其实同样不解,纸张怎么挡得住刀剑?但他有些明白了,怪不得无数人在定陶城外寻找诅咒铠甲的线索都失败了,且不说这纸张被风一吹就找不到了,就算一张纸张就落在了某个人的面前,他会以为这是诅咒铠甲的一部分吗?
司马越想了许久,花了偌大力气和时间才得来的消息必须验证。他道:“来人,拿纸张来,我们一验真伪。”
一群幕僚皱眉,纸张挡住刀剑太不可思议了,有人道:“难道是有其他处理方式?比如晾晒或者添了什么东西?”
有人看着薄薄的纸张,摇头道:“只怕这纸张是符箓。”一定是有妖法加成才会刀枪不入。
司马越不信胡问静有妖法什么的,他从集体农庄中学到了一点,那就是胡问静的东西都是可以简单复制的,但是要找到窍门。他努力回想着胡问静和回凉身上的纸甲的模样,好像是折叠过的?不管怎么样他都要试试:“本王一定要搞明白为什么纸张可以挡住刀剑。”
月余后。
“殿下!殿下!”一个幕僚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大堂,“成功了!纸张挡住刀剑了!”
司马越怔怔地看着那个幕僚:“真的挡住了?”那幕僚用力地点头,当场就可以实验,一见便知。
司马越沉声道:“前面带路!”
院子里,一个稻草人的身上穿着一件纸甲。
祖逖惊疑地道:“咦,与胡问静的诅咒铠甲很像啊。”也是淡黄色,也是蓬松的,也像鱼鳞甲一样一片片的。
司马越死死地盯着那件高仿诅咒铠甲,他走近了些,摸着那一片片纸张做的鱼鳞甲,触感果然是纸张,他甚至可以撕下一角。
司马越拔出长剑,一剑砍在了纸甲之上,纸甲事关重大,他必须亲自验证。司马越一口气砍了几十剑,只见一片片纸蝴蝶飞舞。他停下手,仔细地检查纸甲,破碎的纸片到处都是,但是却没见砍穿或者刺穿了纸甲。
司马越一字一句地道:“好!果然是纸甲。”他的笑容越来越大,终于放声大笑:“本王也有了诅咒铠甲!哈哈哈哈!”
祖逖轻轻地抚摸着纸甲,宛如抚摸着最昂贵的丝绸,眼中闪烁着光芒,欢喜无比。士卒有铠甲与没有铠甲完全是两回事,有了铠甲就能天下无敌,没有铠甲一刀就挂。
司马越大声地笑着:“本王不在意这是不是诅咒铠甲!本王要做一万件,不,本王要做十万件纸甲!”一群谋士和将领欢喜的点头,一点不觉得司马越的命令有哪里不对,这件铠甲不是与胡问静的诅咒铠甲一模一样完全不重要,只要这件纸甲能够像铁甲一样挡住刀剑,那么东海王大军的局势将会彻底改变。
一个谋士道:“纸甲的材料是纸张和线,这些东西的价格比铁甲未必便宜多少,但是制作方便。一件铁甲需要挖铁矿,炼铁,需要铁匠打造铁甲,耗时耗力,可这纸甲就容易了。”他不知道纸张的制作周期需要多久,但是只要看纸张比铁便宜就能知道纸张制作的方便和快捷。
一群谋士和将领点头,每个士卒都有铠甲护身,这带来的安全感以及因为不怕死不怕受伤而爆发的战斗力是无法想象的。看胡问静的骑兵横扫天下就知道这纸甲是多么的牛逼了。
另一个谋士思索道:“而且,可以破除了胡问静的诅咒铠甲的谣言。”军中和民间有很多人对胡问静惊恐极了,唯恐被诅咒铠甲夺去了魂魄,遇到胡问静后士气立马下跌了一半,若是揭穿了胡问静的秘密,那么这士气定然会高涨了。
祖逖摇头:“与其解释胡问静的诅咒铠甲是假的,不如我们自己也有诅咒铠甲。”他最后几个字加重音。
司马越立刻就理解了,若是他的士卒也有诅咒铠甲,那么士气立刻暴涨,而清河城外的琅琊王氏的士气就会暴跌,一进一退,灭掉了琅琊王氏的大军就在眼前。以此推及其他州郡的豪强定然同样闻风丧胆,被他的大军分分钟干掉。
司马越用力点头:“妙计!”转头看其余幕僚,还愣着干嘛,去城里抢纸!买纸!造纸!
十余日后。
清河城外,司马越与琅琊王氏大军对峙。王敦一点点开战的心情都没有,在这里傻乎乎地僵持了许久了,大家谁都没有占到便宜,坐看胡问静在其他地方优哉游哉,有意思吗?
王敦看着司马越的大军,看旗帜似乎司马越也出来了,他撇了撇嘴,司马越又冒出来鼓舞士气了?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司马越的军中忽然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