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农庄制不能包打天下(1 / 2)
“你搞这么多事情, 就是为了拖延战争?”
贾南风已经习惯了胡问静每一次做事都有诡异的目的,反正无法理解她的思路,不如直接问。
胡问静用力点头:“当然!”她瞪身边的小问竹, 小问竹扁着嘴,老实地趴在案几上做算数, 她最讨厌数学了。
胡问静继续道:“以为我们现在很有优势吗?别以为我有五百骑兵很牛逼了,我这五百精锐骑兵是到了极限了,纸甲随便做多少套都行, 洛阳的军械库内铁甲肯定也有数千套, 但是我找不到能够当精锐骑兵的人了。”她长长地叹气,五百精锐骑兵是真的“精锐”啊,会骑马就删掉了百分之九十的人;马术精湛,能够骑马砍杀,又删掉了剩下的人中的百分之九十;有一身武艺,这几乎把剩下的人删个精光了。胡问静在荆州司州四五百万人中也就找出了这五百个人, 谣传这每一个人都是武学大宗师, 单论武艺的话还真有这个味道。
“区区五百人能有多大作用, 守得住偌大的地盘?久战兵疲, 再打下去五百个大宗师个个身上有伤,搞不好哪一天全军覆没了。”胡问静对此很是惶恐, 后世张须陀就是因为连年征战不得修整, 结果精兵成了疲兵, 在与菜鸟的大战之中爆发出了所有积累的问题,结果丢了脑袋。胡问静可不想自己的脑袋如此廉价的丢在了菜鸟的手中。
贾南风对此还是理解的, 精兵首先是个人,每打一次仗就会因为各种伤降低武力值的,打到后来就算没有缺胳膊少腿, 全身是伤也基本成为战五渣了。
胡问静道:“老实说,我犯了个巨大的错误。”
一边的荀勖笑了,看胡问静的眼神认真了很多,他也认为胡问静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还以为胡问静不知道,或者死撑着不认,看来胡问静还算是个能够成大事的人,不会因为面子问题明知道是错误也错到底。
贾南风看看荀勖,又看看贾充,确定胡问静没有开玩笑,她想了想,试探着问道:“是杀了王澄吗?”杀了王澄之后胡问静与琅琊王氏再也没有和解的余地,而天下豪门大阀也会视胡问静为洪水猛兽,绝不会再考虑投降了。
胡问静看着贾南风,深深地叹息:“你啊,我都写了碑文了,你还是没看懂。”贾南风皱眉,碑文?就是那条“你们的脑袋也是可以砍下来的”?不就是一条威胁的碑文吗?
胡问静决定从头说起,她不是贾充,没贾充的脾气好,会被气死的。
贾充坚决反对:“你的脾气比老夫好多了。”伸手指着小问竹,小问竹似乎在做算数,其实悄悄地在纸上画画,胡问静明明看到了,却没有骂人打人,这脾气真是太好了。
胡问静认真地道:“小孩子不想做作业是天性,要是问竹以后成了大画家,照样很好的。”
贾充冷笑,这种借口都说得出口,熊家长。
小问竹见被发现了,眨巴眼睛:“姐姐,我画的是你,漂亮吧?”
胡问静大喜:“问竹最乖了!”招呼宫女:“拿一些糕饼来。”转身呵斥小问竹:“作为算术题就有糕饼吃,不然我就给贾爷爷和贾阿姨吃。”小问竹急忙认真做算数,有吃的坚决不能让给别人。
胡问静这才对贾南风道:“我犯得巨大错误是打下了定陶,这是战略性失误。”
荀勖点头,道:“打下了定陶,看似兵锋强大,天下无人能敌,其实彻底扭转了天下门阀的看法。”他笑了笑,道:“在打下定陶之前,虽然胡刺史一路打败了司马越,打败了卫瓘,可是天下门阀只以为洛阳朝廷是个随时可以覆灭的纸糊朝廷。被天下门阀围攻,只能采取守势的洛阳朝廷有什么未来可言?天下豪门大阀更关心谁做联军的盟主,打下了洛阳之后是继续奉司马氏为主,还是新建一朝。豪门大阀们不愿意拿出私藏的兵器和精锐私军,宁可送一群农民去死也要保存实力,以期在未来的天下争夺之中能够有一席之地。”
贾南风立刻懂了:“所以,胡问静一举击破了定陶,杀了琅琊王氏的数千进入私军,包围了司马越,天下豪门大阀立刻发现小看了洛阳朝廷的实力,若是不真心联盟,这天下门阀说不定真的被胡疯子杀光了。”她埋怨地看胡问静,为什么要扬言杀光门阀,为什么要手贱夺取了定陶?以后的战局只怕完全不同了。
胡问静苦着脸,真是没想到定陶的门阀会完全不把农民士卒当人看,冬天都不给热汤和篝火,这随便一冲就取下了定陶,能怪她吗?都怪那些门阀太不把人当人。
“然后,就必须补救了。”胡问静长叹,犯下了错误无法挽回,只能想办法弥补。
“第一步就是恐吓天下门阀。”胡问静看了一眼贾南风,贾南风属于自己人,所以眼中的“你们的脑袋也是可以砍下来”是她胜利后的发泄和狂笑,但她的本意是针对豪门大阀的,豪门大阀看了这句意味深长的言语会怎么想才是她最关心的。
“第二步就是用利益引诱对方延迟进攻的时间。老实说,这是一把双刃剑,就看同样的时间内是他们先练好了士兵,备齐了铠甲,还是我们先打好了基础,稳定了内部。”
胡问静又一次长长地叹气:“这司州、豫州,与荆州完全不同,荆州那一套用在司州豫州可不怎么行得通。”一辆破车开三十码的时候一滴水都不带洒出来,开六十码的时候半杯水洒在了车里,开一百二十码的时候驾驶员都飞出去了,而她现在就在开着这么一辆破车。
“唉,根基不牢,地动山摇。”胡问静第一百次长叹出声。
贾南风拼命地思索,胡问静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剩下的百分之一的内容要她自己想清楚补齐。
小问竹眼睛睁得大大的,无辜地看着胡问静:“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再去暗市玩啊?”胡问静惊讶了,暗市又不好玩,为什么小问竹这么想去?一转念就明白了,去暗市耗费时间许久,可以不做作业,第二天还能睡懒觉,她柔声道:“做完作业就去。”
小问竹用力点头:“那我不去了。”
“不去也要做作业!”声音极其冰凉。
……
琅琊。
过年的喜庆红灯笼早就撤了下来,所有人的服装都从大红大绿的喜庆服装成了披麻戴孝,偌大的宅院各处都挂着白色的招魂幡,每过一个时辰就有仆役向天空抛洒纸钱。
大门处听着不少访客的马车,每一个吊唁的人面色都沉痛到了极点,未语泪先流:“可怜王公子……”
接待的人数量的招呼宾客:“……衣冠冢就在我王氏祖坟之内,若要祭拜,还要排队……”
一个年轻的士子在花园中捶胸顿足:“澄公子怎么就去了呢?当日我和他一见如故,有意义结金兰,我黄纸都准备好了……”
另一个士子嚎啕大哭,一边开始写祭文:“……太康五年二月,北海孔氏十五代孔文祭琅琊王氏王澄之灵日……惟尔挺生,夙标幼德,宗庙瑚琏,阶庭兰玉……何图逆贼开衅,称兵犯顺,……凶威大蹙,贼臣不救,孤城围逼……巢倾卵覆,天不悔祸,谁为荼毒……”【注1】
有士子颤抖着绘画,眼前的白纸上一个狰狞的丑女身上挂着几十个人头,战马之下是几百具骷髅,率领无数骑兵冲向一座小城,而小城的城门前却有一个儒衫男子手持断剑,傲然站在尸体当中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
另一个庭院之中,无数人嚎哭着:“王兄,王兄!你怎么就殉国了呢,没有你,这大缙朝当如何是好?”
一个士子开始脱衣服敲鼓:“王兄啊王兄,你怎么就弃我而去呢?”凌乱的鼓声代表着他内心的痛苦,不停地飞洒的泪水代表着他内心的思念。
琅琊王家地方大,纵然前来吊唁哭丧的宾客无数,依然不能填满了琅琊王家的每一个角落,好些庭院静寂无声,唯有白色的灯笼在风中摇晃。
在琅琊王家的家族祠堂之中,数百琅琊王氏的主支子弟静静地坐在案几前,哪怕已经过去了许久,但是众人想到王澄,脸色依然惨白如纸。
对那些前来吊唁的宾客而言,王澄只是一个知道名字或者认识的人,死了也就死了,按照礼仪吊唁就是了,或者有一些心思不堪之辈借着吊唁写诗词,绘图画,表演行为艺术,借此刷声望,总而言之王澄死了就是死了,消费死人是华夏的习惯,大家开心就好。
但王澄的死对于琅琊王氏而言却宛如晴空霹雳。
一个王氏子弟颤抖着,王澄死了是好事,他可以按照顺序提升自己的地位,可是王澄死得太……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琅琊王氏不是没有死过年轻的子弟,这年头医疗极差,皇帝的儿子都会病死一半,琅琊王氏自然也有夭折的子弟,更有无数奇葩的死法,前些年一个王氏子弟在闹市纵马,结果一头黑猪蹿了出来惊吓了马,那王氏子弟从马背上摔下来头部碎裂摔死了;还有个王氏子弟肚子胀,上茅房,结果摔下去淹死了;还有个王氏子弟喜欢留长胡子,胡子直接拖到了地上,结果不小心绊倒了自己,从楼梯上摔下去摔断了脖子;还有个王氏子弟喜欢吃桃子,这天吃了一大盘桃子后腹痛不已,高烧不断,没几天就死了。【注2】
王氏子弟一点都不为这些死了的人感到震惊或者恐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作死就不会死。王氏子弟们想着自己是天之骄子,要开创一番伟业,怎么会死呢?死亡距离他们仿佛是无限得远,永远不会落到他们的头上,或者至少会有一些征兆,比如久病缠身啊,比如身体不适啊,总而言之为了家族为了天下为了当皇帝而率军奋战的时候,他们绝对不会死,他们会一往无前,打败天下所有的敌人,哪怕力尽被俘,他们也会被好好的关在敌人京城的豪宅之中,每日下棋弹琴,绝不会受到一丝的委屈。豪门大阀的子弟就该被敌人尊重,哪怕敌人是蛮夷也一样,不仅仅是琅琊王氏子弟这么想,每个豪门大阀的子弟都是这么想的。当年东海王氏的王朗被孙策抓住了,孙策这个江南蛮夷不就没敢动王朗一根毫毛,苦苦地劝王朗投降,结果被王朗骂了回去,孙策依然没敢杀了王朗泄愤,只能给了钱粮马匹放了王朗。琅琊王氏子弟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会死在战争之中,更不会被敌人杀了。
可是,胡问静毫不犹豫地砍下了王澄的脑袋,传首济阴郡,这怎么可以!
琅琊王氏子弟人生第一次发现死亡距离自己是如此之近,领兵出征竟然不是刷名誉的捷径,而是真的要死的,自己的宝贵脑袋会被人一刀砍下来,筑成京观。这个前所未有的认识让所有琅琊王氏的子弟浑身颤抖。
“你们的脑袋也是可以砍下来的!”
这句话时刻在琅琊王氏子弟的脑海中回响,若是被胡问静抓住了,他们的脑袋一定会被砍下来的!若是被其他人抓住呢?比如司马越抓住了他们,会不会也砍下了他们的脑袋呢?胡问静能够砍了他们,司马越为什么就不能?
自己竟然会死在沙场上?琅琊王氏子弟被这可怕的未来吓住了,浑身颤抖地不能自已,什么替“王澄报仇,率领大军杀向洛阳”之类的以前毫不犹豫就会说出口的言语,此刻却根本不存在脑海之中,琅琊王氏阀主王衍的亲弟弟王澄都会被砍下了脑袋,他们的脑袋算老几?
但阀主的弟弟被杀了,王氏的族人被杀了,天下士子纷纷跑来王氏吊唁,王氏总不能没有一丝的表示吧?
有人大声地道:“我王氏的大军损失惨重,必须重建我王氏的精锐私军,才能再图大事。”
立刻有人附和道:“对,必须重新训练精锐,不求多,有一万精锐就够了,数千精锐被胡问静砍了,我们再训练一万精锐,难道胡问静还能砍了一万人不成?”又是一人建议道:“必须兵种齐全,有骑兵,有辎重兵,有铠甲,与中央军无异。”另一人道:“一定要比以前训练得更加的严格,万万不能再出现被区区几百骑击溃的可耻事情了。”
众人点头,重建精锐私军的建议合情合理,最重要的是可以合理的拖延时间,重建一万精锐私军没有一两年搞个P啊。
有人皱眉道:“胡问静能够击杀我王氏的数千精锐士卒主要是甲坚兵利,我王氏若不能让精锐士卒人手一套铠甲,只怕依然打不过胡问静,冒然进攻不过是旧仇未报又添新恨,不如召集天下能工巧匠打造一万件铠甲,再训练一支数千人的精锐重甲骑兵,如此天下易得矣。”
一群人点头赞同:“不错,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必须有一万铠甲士卒,以及数千重甲骑兵。”一万多件铠甲足够琅琊的铁匠不眠不休干十年八年了。
有人慢慢地道:“听说胡问静的铠甲来自皇叔宝库,既轻且坚,若是能够得到了相同的铠甲,我王氏当天下无敌矣。”
有人大声地叫好:“对!胡问静能够凭借皇叔宝库天下无敌,我们王氏也可以!我听说有个叫做‘暗市’的秘密组织正在出售皇叔宝库的地图,虽然价格高了些,但是凭借我们琅琊王氏一定可以要求对方献出皇叔宝库的地图,有堪比胡问静的铠甲的神兵利器才是解决胡问静的最好办法。”
一群人点头:“对,倒要看看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到底是谁厉害。”什么暗市一定会给琅琊王氏面子献出皇叔宝库的地图,这种话谁信谁傻逼,但是以此说服王氏的所有人同意暂缓出兵却是一个不错的借口,到时只说暗市要考虑,拖延半年时间,然后再说暗市不给面子,只能花十几万两银子购买,那就再花几个月时间讨论价格合不合理,再再再花几个月时间调集十几万两银子,拿到地图后还能说地图碎片不够,还要再等等,这么多时间拖延下来胡问静应该已经被司马越和其他门阀打死了吧?这王澄的大仇自然也就报了,大不了鞭尸出气嘛。
又有一个人摇头道:“你们啊,怎么只盯着外部,没有盯着我琅琊王氏的内部呢?”他恨铁不成钢地盯着一群王氏子弟,道:“我琅琊王氏主支数千精锐私军溃败战死,天下皆知,那些支脉子弟会怎么想?会不会想着此刻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假作吊唁,其实带了数百仆役杀光了我们主支子弟?”
一群人长生惊叫:“有理!”“我主支危矣!”这么扯得理由都想得出来,为了不出兵,真是竭尽全力了。
那人继续道:“当务之急,是发信安慰王敦莫要灰心,他是我琅琊王氏的第一将才,是深得我琅琊王氏全体子弟的信任的,胜败乃兵家常事,输了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做得更好就足够了。琅琊王氏还要靠他与胡问静血战,为王澄报仇。”一群人大声地叫好,这“当务之急”用人话说就是假如王衍想要继续打胡问静,那么就让王敦去死好了,其他人绝对不干。
那人继续道:“其次是先命令王敦不要回琅琊,只管在半路上收拢残兵,数千精锐私军,过万琅琊附近的农夫不可能尽数被杀了,只怕大半都还活着,只要王敦收拢了溃兵,既能扼守住胡问静向琅琊的道路,又能威震其他门阀,琅琊王氏没这么容易倒下,更能威慑心存不轨的支脉子弟,我琅琊王氏的主支根深蒂固,怎么会因为区区一次战败而崩溃?”众人点头,有王敦挡在前面,睡觉都安心一些。
那人道:“第三,是必须召集各个支脉的子弟共同卫护王阀,支脉的健仆、死士、钱财、粮草必须立刻交出来,若是谁不肯交出来,那就让王敦率兵灭了这背叛祖宗的畜生。”一群人点头,有未定主支地位的大义在,王衍难道还能反对?
那人对着一直默默坐着,一言不出的王衍拱手,道:“这最后才是建立新军,为王澄报仇。”
一群王氏子弟捋须的捋须,点头的点头,微笑的微笑,一齐对王衍道:“这才是最全面最可行的办法,只要按照这个办法执行,我琅琊王家无忧矣,很快就能为王澄报仇雪恨。”
王衍平静地望着数百个琅琊王氏的主支子弟,这些人没有一个人想要为王澄报仇,个个都是王八蛋。可是他却不能发作,他是琅琊王氏的阀主,可是当琅琊王氏所有的主支子弟都反对,他难道还能一意孤行吗?他只能心里藏着恨,温温和和地道:“不错,这才是我琅琊王氏兴旺的麒麟儿!”
……
某个村子里,一个农民想要修补坏了的锄头,一瞅,铁匠铺关门了。那农民笑了,还以为铁匠勤快,没想到大中午还在睡懒觉。他用力的砸门:“赵铁匠,开门了!”砸了半天没人应答。
隔壁的人探出脑袋,道:“赵铁匠被门阀老爷带去县城了。”
那农民傻眼,县城?那谁给他修补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