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为了有个能打的手下(1 / 2)
马隆接到武威郡数万鲜卑人作乱的飞鸽传书的时候, 整颗心都是拔凉拔凉的,他看着一群将领,喃喃的道:“数万鲜卑人作乱?”
一群将领悲哀的看着马隆,“数万人”肯定是不至于的, 凉州的胡人总数大概也就几十万人, 怎么可能有数万鲜卑人造反作乱, 总不能鲜卑人不分男女老幼都拿着刀枪杀入武威城吧,这“数万人”多半是几千到上万人。可几千乃至上万胡人精壮男子作乱已经是极其恐怖的数字了, 武威城中有多少汉人?也就几万而已, 又能有多少成年男子?这武威城多半是完了。
有将领道:“末将已经开始整顿军马准备救援。”
马隆喃喃的道:“救援?怎么救援?”
一群将领低着头,西平和武威的直线距离只有不到三百里, 可是中间其实有几乎高到天上的崇山峭壁阻隔,西平到武威的真实距离至少有一千里。大军走一千里需要多久?当年孟达叛变, 司马懿在一千两百里之外, 孟达认为司马懿至少要一个月才能赶到, 结果司马懿八天赶到,孟达几乎以为司马懿是飞过来。哪怕马隆部的将士像当年司马懿一样毫不考虑辎重, 轻装上阵,彻夜狂奔,至少也要六到七天才能赶到武威, 武威城早就彻底完蛋了,还救个毛啊。
一群将领心中雪亮,只看那飞鸽传书笔迹散乱带着血迹,就能知道胡人混入武威城后忽然发难, 武威城措手不及,只怕在他们收到飞鸽传书求救的时候武威城已经被胡人攻破了,这救援二字只是口头上的表达而已, 实际上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收复被胡人占领的武威城,乃至大半个凉州了。
马隆终于恢复了冷静,虽然胡人没有从西平进攻大缙,而是选择了武威证明了他的战略彻底输了,凉州的破败不可避免,但是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他定了定神,厉声道:“老夫留在武威的两千精锐呢?张成呢?”
马隆就是担心西平距离武威太过遥远,所以才留下了两千军队镇守武威。在他看来有两千大军在足以威慑只有区区几十万人口的胡人了,当年他凭借三千五百精锐击杀了率领几十万胡人的秃发树机能,威震西凉,难道有两千人镇守武威,胡人还敢妄动?他还留下了军中的骁将张成留守,武威城虽被胡人的估计攻破,但是有张成和两千精锐官兵在,或者武威城此刻正在激战当中。
一群将领皱眉摇头:“没有收到张成的任何消息。”
马隆微微松了口气,张成应该正带着大军与胡人激战,局面没有到最烂的时刻。他下令道:“老夫立刻带五百精骑支援武威,你们守住了西平,切不可大意。”五百骑兵昼夜急行,说不定三四天就能赶到武威,若是武威城已经胡人占领了,区区五百骑兵攻打城池是没用的,但是可以阻止胡人继续占领西凉,若是武威城还在鏖战,那么五百骑兵就可以大破胡人了。
几个将领摇头,奋力拦住马隆,有将领焦虑万分:“不如让末将带领骑兵。”另一个将领死死地扯住马隆的衣角:“末将愿意替将军分忧!”又是一个将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将军,末将最擅长骑兵突击了,三日内定然可以赶到武威。”又是一个将领泪水像瀑布一般长流:“末将与张成乃莫逆之交,请将军下令让末将前去支援张成。”
马隆笑了:“你们担忧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颠簸?”他慈爱的看着一群将领,有这群体贴的将领真是幸福啊。但是,他是平虏护军,负责镇守西凉,平定武威胡人作乱是他的责任,而且他总算有些威名,胡人见了他会有所顾忌,再说……
他看着四周的将领们,这些手下规规矩矩的守护城池关卡是够了,打顺风仗肯定也没问题,打逆风仗那是必死无疑。
马隆心中叹气,没有将领可用,怪谁?他笑着:“老夫还没有到不能骑马的地步。”不理会将领们的阻拦,大步出了营帐,带领五百骑兵疾驰而去。一群将领脸色惨白,该死的,马老头这么倔强干什么?这是要成为大缙朝第五个战死在西凉的高官吗?不,还轮不到战死,就马隆这把老骨头昼夜急行军之下说不定就嗝屁在了马背上。
有将领放声大哭:“该死的,朝廷会不会震怒,把我们全部降职?”
一个将领泪水四溢:“降职?降职有什么关系,若是让我们永镇西凉,这辈子就完了。”有将领悲哀的闭上了眼睛,按照军中流转驻地的规矩,明年他就可以调回关中了:“该死的胡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作乱?为什么不在明年作乱?”一群将领大哭,谁忒么的愿意永远待在贫苦的西凉啊,马老头千万不能死在西凉。
“老天爷保佑,马将军长命百岁。”一群将领虔诚的祈祷,武威城是不是被胡人占领无所谓,只要马隆平安无事就好。
在太阳下山之前,马隆已经赶到了乐都城。他一边吃着馕饼,一边看着地图,半日就赶了三分之一的路程,这一路真是顺畅啊。
一个亲兵过来禀告:“没有武威的消息。”马隆点了点头,狠狠的咬了一口馕饼,到了此刻还没有收到张成一部的消息,张成只怕已经遇难了。
他下令道:“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天明立刻出发!”
……
第二日太阳下山不久后,马隆赶到了古浪城,距离武威城不过三百余里了,明日这个时候一定可以赶到武威城,但他没有丝毫的高兴。
古浪城中所有人都在修补城墙,不少百姓拖儿携女的忙着进城,一眼望去黑暗中到处都是火把。
马隆一眼就知道了理由:“武威城胡人作乱的消息已经到了古浪!”
古浪城的县令飞快的赶到,没有任何的官场废话,直接道:“武威城在五日前被胡人破袭,城中燃起大火,数十里外都可以看见。”
马隆脸色不变,心中一惊,数十里外都能看见?这火势实在太大了,是城市被焚烧,还是粮仓被烧?他问道:“古浪城可见胡人贼匪?”
县令摇头,偶尔几个胡人贼匪总是有的,但是怎么看都不是大规模的胡人叛军。他道:“县尉正在整顿兵马,无法前来拜见将军。”
马隆点头,有心抽调古浪的士卒前去武威,看了一眼四周如潮水一般涌入古浪的百姓,心中不忍,道:“所有壮丁三抽一守卫城池!”县令用力点头,有两千官兵的武威城都被胡人打破了,不征募几千民壮简直毫无安全感。
第三天,日渐正中,五百骑兵想着武威城疾驰。期初还看到一些百姓蹒跚又惊慌的逃向古浪,后来却再也看不到了一个百姓了。马隆心不断地往下沉,只是表示胡人已经控制了武威周围道路,还是百姓已经被胡人杀光了?
远处,一骑向着马隆等人疾驰,很快被骑兵拦住。
有骑兵惊喜的禀告道:“将军,是我军在武威的将士!”
马隆又惊又喜,翻身跳下马背,揪住那武威士卒的衣领厉声问道:“张成还活着吗?”那武威士卒惨然道:“张将军中伏战死!”
马隆心中一颤,脑海中瞬间闪过张成的容貌,但是立刻被更紧急的问题充斥了脑海,他厉声追问:“张成部两千将士如何?”
那武威士卒哽咽着道:“我部两千将士幸存者不过三百余人。”
马隆和周围的骑兵打了个颤,好些人脸色惨变,两千将士只剩下了三百余人,这几乎就是全军覆没了。
马隆的身体微微摇晃,松开了那武威士卒的衣领,有气无力的问出了最后一个不用问也知道答案的问题:“那么,武威城呢?”其余骑兵转过了头,不忍心听到答案。两千官兵几乎全军覆没,这武威城还能怎么样,当然是被胡人占领,满城数万人口杀得十不存一了。
那武威士卒道:“武威城破败,全城大火,半个城池化为灰烬,粮仓被焚,全城百姓十成中死了七成……”
那武威士卒没说一句,马隆的心就激烈的颤抖一次,没想到武威城的情况竟然糟糕到了这个程度。他慢慢的道:“只怕又是一次秦凉之变……”接下来就是数十万胡人一齐作乱,凉州秦州尽数被胡人所破,胡人大军直逼关中,中原震动了。
马隆的心思已经转到了通知扶风王司马骏立刻向朝廷要求大军,同时如何坚守关中的雄关要隘了。
那武威士卒继续道:“……胡人尽灭,胡司马正在整顿武威城,城中如今缺衣少粮……”
马隆一怔,一把抓住那武威士卒的衣领,厉声道:“胡人尽灭?你说胡人尽灭?武威城还在大缙的手中?”
那武威士卒用力点头:“武威城中作乱的胡人已经尽数剿灭,武威城此刻还在我部手中。”
马隆死死的盯着那武威士卒的眼睛,确定他没有说谎,这才松开了手,仰天大笑:“天佑我大缙啊!”只要武威城还在大缙的手中,这西凉的胡人就绝不可能南下秦州和关中。
马隆打开了那武威士卒送往古浪的公文,果然只是向古浪要求粮草衣服的支援,他心中更加确定了,笑着问道:“胡司马?哪个胡司马?”
那武威士卒道:“胡问静胡假司马。”又简单的说了胡假司马发动百姓尽杀城中作乱胡人的事情。
马隆笑着,胡假司马能够在危机时刻逼迫百姓作战,这手段肯定带着血腥,但他完全能够接受,道:“是个将才!一个小小的假司马力挽狂澜,军中果然是藏龙卧虎啊,必须好好的提拔!”他听着胡问静的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应该是他的旧部吧,但怎么想都没有想起来究竟是谁,他问左右道:“胡假司马?我真是老了,竟然不记得是谁了。”一个骑兵将领附耳过去,低声道:“胡问静胡假司马好像就是那个女将领。”
马隆一怔,问那个武威士卒道:“胡问静胡假司马是女的?”
那武威士卒用力点头:“是!”有些惊讶的看着马隆,作为统帅凉州军事的马隆竟然不知道手下的军官是女的?
马隆忽然放声大笑:“好,好,好!好一个胡假司马!老夫还以为来了个豪门娇娇,没想到来了一头猛虎!”
……
天边一片红霞的时候,马隆赶到了武威城外,远远的就听见城头上传来了号角声,立刻有人关闭了城门,有百余人冲上了城头。
马隆微笑着,很不错。
城头之上有士卒认出了慢慢靠近的马隆,惊喜的叫:“是马将军,快开了城门!”
马隆率领骑兵悠然的进了城门,虽然早有准备,依然忍不住被眼前的情景震住了。从南门一直向城内,但凡视线所及,无一处不是带着焦痕的残垣断壁,有几棵大树更是只剩下了焦炭般的黑乎乎的树干。有几个百姓在废墟中挖掘着什么,也不知道是寻找家人的尸体还是在寻找财物。
马隆重重的叹气,这西凉的胡人问题真是一言难尽啊。
幸存的将领匆匆赶到,将马隆扯到营帐之中,斥退了所有人,这才将这次胡人作乱的事情详详细细的具体说了,胡人混入城中才发难、张成刚进了武威城就中了埋伏战死、两千官兵被胡人分割包围、官兵不熟悉巷战,阵型无法展开、府衙陷落、胡问静严令全城百姓抗战、胡问静放火烧城,与胡人头领决战、胡问静杀了想要受降的府衙长史等等一五一十的毫无遗漏的尽数告诉了马隆,最后道:“若不是胡假司马,武威城定然陷落。”
马隆看着那将领慢慢的点头,很是明白为什么那将领要立刻向他汇报详细经过,慢慢的狠狠地骂着:“狗屎!”那将领无奈的点头,就是这么狗屎。
用屠刀逼迫百姓杀贼的手段不论是朝廷还是百姓肯定是不能接受的,自古只有裹挟逼迫百姓拿起刀枪的反贼,哪有逼迫百姓杀贼的官兵?还是不分男女老幼贫贱富贵,凡是不肯听令的尽数杀了,这手段真是比贼人还要像贼人啊。
那将领低声道:“就我所知,胡假司马至少杀了三个门阀。”他不知道更不知道有多少,只怕武威城中幸存的所有门阀都有人被胡问静当场格杀,不然哪个门阀中人会站出来与胡人厮杀?
马隆脸色发黑,这逼迫百姓杀贼的手段他很是理解也可以接受,但是杀门阀中人就会有很大的麻烦。这个世界是门阀的世界,百姓不过是门阀种植的韭菜,官兵不过是门阀的狗,什么时候狗可以咬主人了?
若是胡问静仅仅逼迫百姓和门阀中人杀贼,马隆觉得他还是能够压下去的,在西凉谁敢不听他的命令?可是胡问静竟然当众杀了官员!
“混账啊!”马隆大骂,胡问静还说了什么只许她一个人杀人放火,必须其余人杀人放火的混账言语,这若是被朝廷官员知道,是不是可以安上一个意图造反作乱的名头?胡问静究竟是太年轻太沉不住气了,有些话是可以乱说的吗?
那将领也是一脸的苦笑,按照军中的职务,他的职务比胡问静高,这武威城的事物应该是他管理的,但是他老老实实的接受胡问静的安排做事,一来是这次平乱中胡问静出力最大,在百姓中声望无两,他不好意思也做不到争权夺利,二来胡问静太疯狂,他也不想为了一个安抚武威城百姓,重建武威城的苦差事与胡问静厮杀。
马隆点头,胡问静真是疯子啊。他揉着太阳穴,胡人作乱的事情算是过去了,可接下来的事情同样头疼。他苦笑着:“老夫尽力护住她吧,总不能看着平乱的功臣死在了朝廷的刀下。”
武威城的另一个角落中,胡问静忙得焦头烂额,这几日的善后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需要灭城中的大火,大火不长眼睛,会烧死胡人也会烧死缙人,更会烧掉全城的房子;需要救粮仓的大火,粮食这东西容易烧也不容易烧,粮仓又肯定有放火的安排,胡人仓促之间没道理可以点燃所有的粮食,手脚快说不定还能抢救一些粮食出来;需要在城中搜寻幸存的缙人,总有人轻伤重伤等待救援,或者被困在废墟之中,而这又连带着需要赶紧找大夫找药;需要搜索城中的零散的作乱胡人,天知道有没有胡人躲在城中的某个屋子之中;需要搜索城中作奸犯科趁火打劫(强)奸的缙人,总有人没胆子杀贼,却有胆子对着同胞下(毒)手;需要从废墟中寻找食物,衣服,被子;需要找安排百姓的房子;需要向四周的郡县城池示警,整个凉州到处都是胡人,胡人可以在武威城作乱,也可以在其他城池作乱;需要派出侦骑四处搜索周围有没有胡人的军队;需要立刻征调武威郡中各个村镇的粮食,并且进一步向其他郡县请求支援;需要立刻重建城防,若是还有胡人余孽,这破烂的武威城绝对挡不住下一次;需要组织丁壮训练作战,几万人打万余胡人打出这个交换比,胡问静真是羞愧极了,若是稍有训练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