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想要当官吗?二百两!(1 / 2)
唐薇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羞愧过, 用心提出的意见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彻底的否定,她认为极其合理的每一条都被胡问静驳斥的体无完肤。她很想和其余年轻人一样愤怒的指责胡问静不讲道理,没有仁义道德,违反圣人之言, 可是被当众羞辱的心激烈的颤抖着, 她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只觉得整个人生全部完了。唐薇竹茫然的打量周围的年轻人, 那些或者熟悉, 或者依稀见过面,或者素昧平生的一个个公子贵女都在愤怒的鄙夷胡问静的无知和无耻, 没有一个人看她一眼, 或者明明看到了她, 目光却毫不停留。她低下头,死死的握紧了拳头, 指甲深深的陷入了手掌心之中, 刺破了皮肤, 她却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疼痛。她所有的知觉只剩下了脸上的火烫。
那些熟悉或者不熟悉的公子贵女们当然不会理睬她,她就是一个自以为很有才华的草包而已, 被一个名声发黑, 极有可能不识字的污妖王当着几百人的面打得落花流水。她背着这草包的名声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
唐薇竹剧烈跳动的心陡然停止了跳动,萧哥哥呢?萧哥哥是不是也在这里?也看见了他被胡问静当众打脸?
唐薇竹抬起头,惊恐的在人群中寻找着, 想要看到萧哥哥却又唯恐看到萧哥哥。周围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她寻找了许久没有看到萧哥哥, 心里怪怪的,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深深的失望。
然后,她看见卫司空, 贾太尉,魏左仆射对胡问静嘘寒问暖,谆谆教诲,她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不用问了,胡问静的答案一定是对的,而她的答案一定是错的,不然为什么卫司空贾太尉魏左仆射不找她面谈?唐薇竹轻微的颤抖着,从来只看见胜利者欢笑,什么时候看见过失败者流泪了?
唐薇竹悄悄的离开人群,在被人当面嘲讽而流下泪水之前她必须赶紧回家。感谢周围的人对她的体谅,没有一个人扯住她打脸,她悄悄的到了人群的边缘,眼看就能无声无息的离开。
“胡问静又闹出事情来了!”人群中有人叫着。众人开始走动,说话,询问,露出在边缘的唐薇竹,她孤零零的站着,不知道该跟着众人去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还是继续站在那里。
“薇竹,你过来,我带你见几个叔父。”她的父亲忽然走了过来招呼着。唐薇竹心中悲凉极了,她还有脸见叔父?还是几个?父亲有她这么一个废物女儿很开心吗?
“是。”唐薇竹颤抖着低声道。
七品议郎唐绚带着女儿悠悠的走向了花园的另一角。
唐薇竹一脚高一脚低的走着,不知道见到那些叔父的时候会不会看见那些叔父们意味深长的眼神,听见他们恍然大悟的“哦,原来这就是贤侄女。”她的脸又一次热烘烘的,心里只想去死。
“不用在意。”唐绚的声音很低。
唐薇竹没有听清,茫然抬头看父亲,唐绚再次道:“不用在意。”
唐薇竹陡然明白了,没有什么见叔父,父亲只是想和她说话才把她叫了过来。她的泪水瞬间就流了出来:“怎么可以不在意?整个洛阳的人都知道唐薇竹是个废物草包,所有人都会在背后指指点点。”想到某个小花园中她最熟悉的几个女伴不屑的讨论着她的丑事,某条街上几个卖菜的大妈肆无忌惮的说着唐家有个蠢货女儿,某个公子直接拒绝了某个媒婆的说亲,就因为媒婆提到了她的名字……她的泪水更加的汹涌了,她哪里还有脸活下去?
唐绚低声道:“为父的答案和你一模一样。不仅仅为父,还有为父的几个同僚的答案也与你一模一样。”
唐薇竹泪眼朦胧的看着唐绚,怎么可能?父亲说这种虚幻的话,她一点点都没有被安慰的感觉。
唐绚继续说道:“为人做事当取正道,不可行错踏错半步,什么是正道?那就是圣人之言。”唐薇竹盯着父亲,难道父亲不是为了安慰她而胡编的?
唐绚继续低声道:“你要记住,这世上的一切都被圣人看在眼中,写下了治世经典,半部《论语》治天下,半部《论语》平天下。世上之事纵然有千千万,你只要坚决的按照圣人的教诲做事,就绝对不会错。”唐薇竹泪眼朦胧:“可是……胡问静……卫司空……”她也觉得自己没错,胡问静的言词纯属一派胡言,可是卫司空贾太尉魏左仆射看重胡问静的言语啊,这难道不是说明她错了吗?
唐绚淡淡的道:“卫司空贾太尉魏左仆射位高权重,可是他们能够比圣人更高吗?他们能够比圣人更加正确吗?他们能够成为圣人还是亚圣?圣人之言定将流传千古,他们的言论能够流传千古吗?”唐薇竹摇头,卫司空贾太尉魏左仆射再怎么有才华有地位,敢和圣人相提并论?
唐绚道:“既然都不能与圣人相比,你为什么要在意卫司空贾太尉魏左仆射的言行,而忘记了圣人的教诲?”唐薇竹用力的点头,只觉天地间陡然阳光明媚,世界豁然开朗。她只要牢牢地记住了圣人之言,就什么都不怕了。
远处,任恺哈哈大笑,贾充脸色铁青。
唐薇竹四下张望,没有看到胡问静的人影,胡问静什么时候不见了?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却又不能寻了人问,只是在人群中努力的寻找着。她一定要和胡问静问问清楚,她与胡问静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胡问静为什么要针对她,为什么要当众羞辱她?唐薇竹心中陡然一动,难道是因为萧哥哥?她的心砰砰的跳,越想越对,她逐步出户,循规蹈矩,从来不曾见过胡问静,更不可能得罪了胡问静,胡问静如此针对她,除了是因为萧哥哥之外,还能是什么原因?
几个官员走了过来,唐绚拱手打招呼,然后低声的谈论着什么。
唐薇竹隐隐约约的听着:“……胡问静……两面旗帜……大缙太尉贾充之忘年交胡问静……吏部尚书任恺之救命恩人胡问静……招摇过市,敲锣打鼓……围观者无数……”
她微微一怔,胡问静成了贾太尉的忘年交?忘年交!
唐薇竹的心中剧痛,原本渐渐平静的脸上再次火辣辣的,驳斥她的言论的胡问静成了贾太尉的万年好友,这难道不是说明她根本就是个废物吗?
唐薇竹又一次握紧了拳头,瞬间理解了胡问静为什么要大张旗鼓敲锣打鼓,这是为了让所有人记得她唐薇竹这个草包啊!每当有人看到“大缙太尉贾充之忘年交胡问静”的旗帜,难道不会询问原因,然后得知胡问静驳斥她的详细过程,然后对她不屑的耻笑?
唐薇竹浑身发抖,胡问静!胡问静!!胡问静!!!你如此恶毒,我与你不同戴天!
……
胡问静的两面旗帜在洛阳城的官场之中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官员相见第一句话再也不是“你吃过了吗”,而是“你知道‘大缙太尉贾充之忘年交、吏部尚书任恺之救命恩人胡问静’吗?”
然后两个官员就会哈哈大笑,把胡问静鄙夷到了骨头里。
“听说胡问静本来是想认贾太尉为父的,没有成功,所以才打出了这面旗帜。”魏舒寿宴中的消息早已传了出来,好些人宛如亲见,将胡问静跪下认爹,嘴唇颤抖,双目含泪,脸颊微红等等细节都描述的如栩如生。
“胡问静以为是贾太尉的忘年交,就能够撤销处分,回到吏部了吗?”这个猜测是最多的,而且最受鄙夷的。没有进入体制内的菜鸟新人就是这么的幼稚,以为打个大佬的朋友的旗帜就能从此在体制内畅通无阻,青云直上了,这种想法真是幼稚的可爱。
“忘年交,同乡,同窗,老友,好友,青梅竹马,总角之交等等算个P?”官员们大声的笑,什么好友老友至交等等都是花花轿子人抬人,说出来的时候好像很有逼格,其实只有傻逼才在乎。老友好友忘年交什么的都是场面话而已,洛阳皇宫前一颗大树倒下压到十个人,九个是山涛的老友好友忘年交,一个是与贾充从小一起长大的隔壁邻居。
“那个胡问静真的是太幼稚了。”官员们都这么说着,然后哈哈大笑。往年官场多么的无聊啊,大家见面只能说“天气真好”,唯恐说错了话被打了小报告,哪有最近这么生机勃勃,一会儿大家都往行为艺术,名士风流,一会儿又能聚在一起肆无顾忌的嘲笑一个官场同僚,果然是托了胡问静的福啊。
官员们嘻嘻哈哈的打完了招呼,嘲笑完了胡问静,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立马就会脸色大变,仔细的思索。
礼部中,某个官员貌似盯着公文深思,其实心思全部都在胡问静的身上。他反复的思量着,能够说出所有官员都是一片树叶,缺了谁都没有影响的言语,胡问静绝对不是菜鸟。那么,胡问静为什么要打出两面明显没有什么用的旗帜呢?其中必有深意。
刑部中,某个官员轻轻的敲着桌子,胡问静小小年纪就对朝廷的基层官员的工作有如此深刻的认识,只怕是家学渊源。可是对胡问静的身世一无所知。
吏部中,某个房间内到处都挤满了人,兴奋的询问着今年的官职升迁事宜。某个前来询问的官员落寞的站在角落,他已经连续做了一年的冷板凳了,难道要一直坐下去?他想要有个实职官职啊,哪怕是小小的县令也好。可是,他很清楚自己的门阀只是小门阀,没有人脉替他活动官职。他轻轻的摸着下巴,胡须有些戳手,他才十几啊,难道要等到胡子都白了才能等到一个小小的县令实职吗?他的心中闪过“大缙太尉贾充之忘年交胡问静”,“吏部尚书任恺之救命恩人胡问静”。大家都说胡问静厚颜无耻,硬要攀扯上权贵,可是与一个权贵有牵连是运气是客气是花花轿子人抬人不用当真不用理会,与两个权贵有牵连难道还是运气客气花花轿子人抬人不用当真不用理会?他冷哼一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两个大佬的友人会是什么样的人?只看大名鼎鼎的“二十四友”,潘岳、石崇、欧阳建、陆机、陆云……哪一个不是才华盖世,哪一个是浪得虚名了?能够与两个大佬有牵扯就证明了胡问静的身份不凡。
他想到那些鄙夷胡问静厚颜无耻打出两面旗帜的人,嘴角露出了冷笑,你丫为什么就不是“大缙太尉贾充之忘年交”,“吏部尚书任恺之救命恩人”呢?
他默默地看着那些因为升迁而兴奋的官员,默默的走出了吏部,他必须好好的掂量掂量“大缙太尉贾充之忘年交”,“吏部尚书任恺之救命恩人”。胡问静意外的高调宣扬的背后是不是有更深刻的理由?
胡家。
一个中年官员拘谨的坐在胡问静的对面,按照拜会的套路,扯了半天的天气,老乡,大白菜涨价了,终于到了最核心的部分。
“在下最近有些麻烦。”那中年官员客客气气的道,对于使用“在下”的称呼,他想了许久,以往官场惯用的“下官、鄙人”都是在面对大佬的时候用的,他的职务是七品官,比九品官的胡问静高了一截,这两个自称显然不合适;“愚、不才”是有才华的人面对菜鸟的时候故意自谦,以他和胡问静的才华之间的对比倒是可以用,但是他是来求胡问静帮忙的,用这两个充满打脸和挑衅的词语很不妥当;“小生、晚生、晚学”是拜见大佬的时候用得,换成面前的是贾充魏舒卫瓘自然是毫无问题;“小可、老朽、老夫、老汉”只要看看双方的年龄,直接舍弃;“吾,余,某,我”倒是合适,但是在求人办事的时候用这些“平辈”的言语很是不能显得庄重,他左思右想才选择了带着江湖气味的“在下”,又显得谦卑客气,又没有丝毫的谄媚,还带着一些互相平等办事的江湖味道,很是合适。
“哦?”胡问静淡淡的道。
那中年官员道:“在下贪污了些银钱,被吏部知道了,虽然没有明文苛责,但是处罚只怕就在五日内。”他不敢隐瞒,细细的讲了自己的罪状,以及贪墨的数量,甚至对处罚的轻重都有了很明确的估计。“只怕是要罢官了。”
他有些尴尬,但尽量客观的说出自己的事情。“此番前来是想请阁下施以援手,在任尚书或者贾太尉面前美言几句。”
从上下级关系而言,自然是走吏部尚书任恺的道路最是合适,任恺一句话就能将他的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任恺一直标榜自己道德高尚,又想着成为公,只怕未必肯在这个关键时刻插手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那么多半就要求贾充了,贾充权势滔天,决定某个官员的升迁任免同样也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胡问静默默的看着那中年官员,那中年官员理解的很,急忙道:“若能成功,必有重酬。”从衣袖中滑出一份礼单,恭敬的放到了胡问静的面前。
胡问静淡然翻开,只扫了一眼,就推了回去。那中年官员心都抖了,难道胡问静不肯帮忙,或者竟然是个清官好官?
胡问静道:“你的事情不好办,你的最低要求是什么?”那中年官员大喜过望,急忙道:“可以贬谪,但一定要保住官身。”他不是那些大名鼎鼎的人,哪怕去了官职在乡下种田依然会被皇帝起复,他若是被去了官职就会彻底完蛋,他说什么都要保住官职,哪怕去琼州种荔枝都无所谓,只有保住了官职他才会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五日内就有处罚的消息?”胡问静又问道。
那中年官员缓缓的点头,若不是事情迫在眉睫,他却找不到门路,他哪里会跑到胡问静这里孤注一掷。
胡问静扫了那官员一眼,问道:“这件事的行价是多少?”
那中年官员小心的道:“一百两银子。”绝对的是行价,没有一丝的水分,一百两银子听着不多,已经是一笔巨款了,店小二累死累活一个月才300文铜钱,不吃不喝一年才3两银子零600文钱,一百两银子几乎是店小二十年不吃不喝才有的巨额财产。
胡问静笑了:“我要二百两银子。”
那中年官员倒抽一口凉气,何以如此高价?
胡问静摇晃着手指,道:“先付钱,若是不成功,我分文不取,全额退钱。”
老实说,那中年官员原本只是到了绝路必须赌一把,心中抱有的希望不会超过一成,此刻一听胡问静不成功就全额退款,心中立马定了:“成交。”
……
某个官员哀伤的看着那中年官员:“你真的给了胡问静二百两银子?”那中年官员缓缓的点头。
“唉。”那提问的官员长叹,没有再说什么。
那中年官员知道友人为什么叹气,以为托人走关系很容易吗?那需要多年积累的信誉啊。胡问静这种在吏部待了天就被赶回家停职留薪的官员有个P的信用?胡问静根本不具备替人撮合走关系的资格。
那中年官员长长的叹息,承认道:“我这是乱了方寸了,抓到一根稻草都不肯放手。”若是早知道贪腐被抓住会革职,他怎么会贪腐?他家虽然是小门阀,但绝不至于缺那两个钱啊。
“唉。”友人又是长长的叹息。那中年官员呆呆的坐在椅子上,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周围的同僚或多或少都知道了那中年官员的情况,眼神中或是同情,或是鄙夷,或是幸灾乐祸,每年总有一些蠢货掉进了坑里。
那中年官员的上级走了过来,皱眉对那中年官员道:“吏部的公文到了。”将一份公文放在了那中年官员的面前。那中年官员双手颤抖,决定命运的一刻到的又准时又仓促。
周围的人盯着他,究竟他的命运是什么呢?
那中年官员颤抖着打开了公文,只扫了一眼,眼珠子都凸了出来,周围的官员理解,看到吏部的公文的人都这样。那中年官员不敢置信的呆呆的看着公文,久久没有声音。轻轻的叹息声在房间内回旋,众人都猜到了结果,这是被革职了。
“哈哈哈哈哈!”那中年官员陡然仰天大笑,状若疯癫。
“我是九品主簿!我是九品主簿!”
那中年官员狂笑,吏部的惩罚比他预料的轻得多了,只是把他贬谪到了某个下等县做主簿,甚至不是远在天边的琼州,只是一个普通的下等县而已。
房间内一群官员惊愕之余又心中雪亮,那两百两银子的力量真是强大啊。
消息传开,胡问静的宅院前立刻车水马龙。
一个官员小心的敲门,脸上堆满了谦卑的笑容:“请问胡秘书令使在吗?在下有事拜访。”
小问竹慢悠悠的推开了门,从门缝中探出脑袋,道:“我姐姐说她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