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有了这第一次爬墙送饭,陈默见董思思在家里还挨饿,本来想早中晚都给她送吃的,但被她拒绝了。
陈默不免有点沮丧。他想来送吃的,确实是怕她饿着,但还藏了个小心思:他想来看看她。
月光朦胧,少女漂亮得像仙子一样。
不仅长得像,心肠还好,不仅救了他,还没有嫌弃他,除了父母,还没有人跟他脸贴脸这般亲近。
这一整晚,简直像做梦一样,他甚至不舍得走,怕白天一到梦一醒,所有这一切都消失不见。
等董思思吃完烤鱼米饭之后,陈默开始默默地收拾着竹筒,像个勤劳的、任劳任怨的田螺小伙。
董思思在旁边边呵气搓手,边说:“你把自己屋子收拾干净,过些日子我搬进去的时候,要是有一点不干净,我可饶不了你。还有,我要大一点的衣柜,床铺要软的……”
她话还没说完呢,陈默一下子站直了,眼神发亮地看着她,又带着小心翼翼:“搬、搬进来?”
董思思见他反应这么大,不由得皱了皱眉,说:“怎么了?你不会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吧?所以你伯母给你讨媳妇,是要你带着人住到连家船上?”
“有的有的!”陈默马上回答,心口砰砰直跳,紧张得都有点磕巴了,“有、有房间的,不住船。我明天就开始做柜子去,做最大的,能放很多衣服。”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他一颗心就从谷底蹦到了天上,让他怎么能不紧张?
陈默的木工活跟他的打猎身手一样,在公社里都是一等一的好,他以前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现在却只恨没有随身带个亲手做的小板凳,给董思思展示一下自己的手活。
董思思生意场上见惯了各种男人,听多了甜言蜜语,连给她开车的司机都挑机灵的,还是头一回让这种木头男人离自己这么近,感觉有点新鲜有意思。
原身底子实在太差了,她搓了半天,手还是凉的。于是她又朝陈默勾勾手:“你过来。”
陈默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听话地往董思思身边挪。这回不用她动手,他就自觉地微微俯下身,这样她就不用仰着头跟他说话了。
可谁知,董思思也不是要说话,抬起手把掌心贴在他脸上,懒洋洋地说:“别动,我暖一下手。”
陈默一动不动,就着这个姿势,稳稳地定了十几分钟,期间还被董思思考查,被问记没记住之前定的计划。
原身被叔婶家霸占的家财,还有陈默被伯父家忽悠的钱票,她都要一并讨回来,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董思思也不要求陈默理解计划的设计原理,只需要他听话照做,提了几个问题,确定他确实是记住了,这才让他回去。
*
隔天后,陈默就回到了下沙大队陈家村。
陈默父母过世早,他跟伯父陈继东一家住。
当年他父母还在世时,爷爷奶奶也还在,一大家子三代同堂,屋子大,所以也没分家。后来他父母过世之后,他年纪小,就更谈不上分家了,一直到现在。
虽然伯母梁晓敏一直说给堂弟攒老婆本,但实际上,堂弟陈国豪也才十八岁,远没到结婚的年龄,还在念高中,放寒假没几天就跑去外婆家了。
陈默一回到家,看到伯父伯娘都在。
之前他几天都没回来,眼下刚进门,两人也没关心他,直接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顿。
梁晓敏在一旁阴阳怪气:“陈默,现在是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两手空空,兔子没有就算了,连条鱼都没有?”
陈继东早上出去打牌输了钱,心情本来就差,一看到陈默,就更火了:“你这白眼狼,昨天十四,也没给家里改善伙食,白养你十几年了,跟你那白眼狼亲娘一个德行!”
陈默低着头,握了握拳头,抿着唇。
他亲娘谢青枝是头批的下乡知青,后来得了点机遇,在镇上的陶瓷厂做会计,惹得人人羡慕。但后来遭逢变故,厂里说她挪用公款,这事刚开始查的时候,她就出事身亡。
因为这事,陈默从小没少被戳脊梁骨。
等陈继东夫妇骂累了之后,陈默这才抬起头,脸色没多大变化,解释说:“我捕到一网龙虾,差不多两百只,这几天都在省城几家国营饭店里跑。”
村民们平时的鱼大多都是拿到县里卖,要是偶尔得了些个头大的鱼,就会拿到市里卖,因为县里人的收入没城里高,消费水平自然也低一点,饭店也就不一定收,毕竟收了不一定能卖出去。
他们这地儿属禅城,要是有顶好的货,那就再走远点儿,去隔壁的羊城卖。
羊城是粤省省城,自古就是通商口岸,商业发达,就是在前面这些年,羊城的广交会风雨不改每年两次,大量外商通过交易会做生意,带动羊城经济发展。
现在改开的春风一吹,羊城马上就热闹起来,外国商人和游客都不少,别说国营饭店常备高级食材,就是敢尝头啖汤开私房菜馆的老板,也会留一点龙虾大蟹,招待大客户。
华国龙虾长得跟澳洲龙虾相似,肉质却比澳龙更加紧实清甜,所以非常受外国友人欢迎,本地渔民捕到华龙,大多都会往省城跑,因为省城外国人多。
普通塘鱼也就两毛五一斤,海带鱼三毛一斤,而龙虾能卖到八毛一斤,而且只能整只买,一只下来要两到三块。
海沙公社在打渔上也算是得天独厚,华国龙虾俗称华龙,就是产自粤省沿海,喜欢在海洞群居,而海洞因为潮涨,大多时候难以靠近,即使趁着潮退靠近,能逗留的时间也很短,所以捕龙虾是十分困难的,就算发现了龙虾洞,也要挑选合适的机会才能下手。
这样一来,陈默错过改善伙食的日子,也说得过去了。
陈继东和梁晓敏听着他的话,仿佛看到了一张张大团结围着他们打转,马上脸色阴转晴,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差不多两百多只,那岂不是好几百块钱?这陈默是捅了龙虾窝嘞!
梁晓敏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褶子挤得跟菊花瓣似的:“哎哟你这孩子,不早说!刚才是伯娘错怪你了,吃过没?来来,咱边吃边说!”
“来来来,”陈继东连忙拉开凳子,推着他往凳子上按,“坐下坐下,这几天都累坏了吧?让伯娘给你加个鸡蛋!”
这要是搁在从前,陈默一定会感到很高兴,因为伯父伯娘不骂他,还夸他。
可陈默想着昨晚董思思说的话,再看着陈继东和梁晓敏的嘴脸,只觉得自己的伯父伯娘虚伪和恶心。
以前他们就是这样大棒子加糖,把他使得团团转的。
在他小时候,其他孩子叫他怪物的时候,只有爸妈告诉他,他不是怪物,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他面上点点头,但心里还是知道,他和别人长得不一样的。
等爸妈去世之后,再没有人在他被喊怪物后安慰他,哪怕是回到家里,伯父一家也跟外面的人一样,嫌弃他的眼睛。
只有董思思那姑娘,总喜欢盯着他眼睛看,要是他难为情别过脸了,她还不高兴,反问他看两人怎么了,看你两眼又不会少块肉。
他不想她不高兴,还没开口解释,她就已经告诉他——
陈默,你这个人,浑身上下就这双眼睛最好看。
全世界不止有黑眼睛,还有其他颜色的眼睛,而你的黄琥珀是最罕见,全世界只有2%的人拥有,华国的锡伯族里就有琥珀瞳孔的人。
那些嘲笑你眼睛的人,不过是井底之蛙,无知。你想想,你去羊城的时候,是不是从来没有人嘲笑过你?
陈默这才开始回想,他去省城交鱼的时候,确实没人专门盯着他的眼睛,顶多感叹一句他长得结实。
而且,她说他的眼睛好看。
“陈默?陈默!你怎么回事?”伯娘连喊几声,陈默回过神,刚好看到伯娘眼底厌恶不耐、却又强行忍着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