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笼(1 / 2)
贺静生此话一出,沈蔷意猝不及防,直接被水呛得死去活来,她捂着嘴咳嗽,脸都憋得通红。
她背过身去咳嗽,薄薄的蝴蝶骨颤抖。
贺静生正起身打算走过去,沈蔷意就又回过身来,深吸了口气,拍着胸脯平复。
她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眼睛咳出了眼泪,眼尾氤氲迷蒙,她看他一眼便局促垂下头。
活像一颗含羞草,碰一下就羞答答怯场。她甚至不需要碰,只需要朝她递过去一个眼神,她便立马溃不成军。
沈蔷意突然想起来昨晚和他打电话时,他没由来笑那一声。
原来就是笑她一直在说“好的”?
他果然心思缜密,旁人完全猜不透他心中所想。毫无防备便被他将上一军,连还手余地都不曾有。
见她缓过劲儿来,贺静生也顺势坐下,淡淡转移了话题,补充道:“搜索引擎上的内容不全,你如果好奇,可以直接问我。”
沈蔷意意识到他是在说关于他身世的事。
她张嘴就想说不好奇,可大脑却很实诚,在她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问出口了:“那您的第一个养父现在还在北城吗?”
余光扫过粤菜馆对面的高楼住宅,刚才贺静生说粤菜馆就开在养父家门口。她指了指:“他就住在对面吗?”
“嗯。”贺静生闻言,侧头看向窗外,侧颜线条立体分明,盯着其中某一栋楼,面色如常看不出情绪,嗓音淡而平静:“他已经去世了。”
五年前,第一次遇见沈蔷意的那天,也是他时隔多年第一次回到北城。
贺静生12岁在拳台上被叶耀坤看中,之后随叶耀坤去了香港,扎稳脚跟后除了带陈家山离开北城,养父贺宏志有妻有子,他也提过可以将他们一家人都迁到香港去,他会将一切安排妥当,可贺宏志只是去香港短暂旅行了一次,最终还是决定留在北城,说落叶总要归根。
他去到香港,要忙着和叶耀坤其他养子竞争,要忙着补前几年落下的功课,没有时间回去看贺宏志。
不过他安排了人每个月都给贺宏志打一笔不小的赡养费。
27岁那年,贺静生才从英国留学回来不久,突然得知贺宏志快要不行的消息,匆忙赶回北城。
贺宏志那年72岁,早在68岁就查出得了阿尔兹海默症,也就是老年痴呆。贺静生出钱出力找了世界名医也仍旧无法根治,于是他便专门请了看护团队时刻照顾贺宏志。
可回到北城才听说贺宏志的儿子将他每个月给的赡养费都拿去赌博,输得精光,连房子都抵押了出去,养母恨铁不成钢,却在儿子每一次跪地恳求她拿钱时还是于心不忍地给了钱。
赌博赌得红了眼,失去理智,连神志不清的贺宏志都时常打骂。
贺静生到贺家门口,贺宏志还没彻底断气,在屋外就听见贺宏志的儿子嚷嚷着赶紧送去火葬场烧了得了,还说人死在家里不吉利。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
,怒火冲上头颅,占据他所有理智。
他推门而入,养母在房间给贺宏志换衣服,他儿子竟然在客厅里优哉游哉喝啤酒。
贺静生夺过他手中的啤酒瓶,照着他脑袋一砸,啤酒四溅,酒瓶四分五裂。男人头晕目眩,嘴里骂骂咧咧着,看到是贺静生过后猛怔了怔。
男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贺静生捞起手中的只剩一半的啤酒瓶扎进了他的胸口,男人嗷嗷惨叫,他一脚踹过去,扑通一声往地上一躺。
桌上果盘的水果刀被贺静生迅速拿起,手起刀落不见踪影便扎穿了男人的手,牢牢钉在了木地板上。
“手用来赌博的话,那就没必要存在了,对吧。”
他朝陈家山伸手,陈家山心有灵犀地递上一把瑞士军刀。
瑞士军刀在贺静生手中旋转一圈,拔出锐利刀尖,之后再一次笔直迅猛地扎穿男人的另一只手。
男人痛得连吼叫都快没了力气,浑身颤抖,冷汗像雨一样往下掉。一个四十岁的男人毫无还手之力。
贺静生踩住他的头,“来看看到底是谁先不吉利。”声音很低,很平静。
说着就一把拔出扎在男人胸口的啤酒瓶,对准了男人脖子上的大动脉就要捅上去,是贺宏志的妻子突然出现叫住了他。
七十岁白发苍苍的老人哭得泪眼婆娑,为她不争气的儿子求情。
终究扔掉了手中的啤酒瓶。
他握住瑞士军刀拔出来,鲜血喷涌,溅上他熨烫妥帖的白衬衫。
站直身体,手帕缓缓擦拭刀尖上的血水,垂眼居高临下望着地上烂泥一样的人,面色从头到尾都平静无澜,却也阴鸷得叫人不寒而栗。
“你该庆幸你姓贺,也叫他一声爸。”
“不然今天先死的,就是你。”
被血染红的手帕扔到男人的脸上,贺静生转身便下楼。
他无法亲眼目睹抚养他长大、在他印象中永远笔挺永远热血的一个人如风中秉烛一般销匿。
那天他的心情像那天的天气一样糟糕,呼吸间是鲜血的腥味,浑身的戾气与暴躁无处宣泄。
可那天,他遇见了沈蔷意。
她一身雪白,干净得纤尘不染。
即便撞上他沾满血泞的身体,也没将她污染半分。
他不理解一个人为什么会那样高兴,这世上到底有什么事情能值得那样高兴。
连被雨水淋湿衣裙也能当作一种上天的馈赠。
所以多看了她两眼。
就是多看那么了两眼,即便时隔五年,印象深刻到还是能识得她模样。
......
“对不起,我不知道.....”
听到贺静生说他养父已经过世,沈蔷意面上露出遗憾的神情,轻声道歉。
“你能好奇,”贺静生缓缓回过头来,视线再一次投掷到沈蔷意的身上,四目相对时,早已恢复以往的淡然,勾起唇的模样有些耐人寻味,“对我来说是好事。
”
“.......”
沈蔷意像是被戳中心事,心虚地抿紧唇。
她承认,刚刚的确有那么一瞬间很好奇贺静生的故事。
好奇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从一个孤儿爬到如今的地位。坐拥数不尽的钱财,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利,到头来也才32岁而已。
可现在被他一针见血地拆穿,她顿时收敛了自己所有的好奇心,不再多问了。
侍应生推着餐车过来上菜。
她还没有吃过粤菜,不过听说过粤菜颇有讲究,她点了一份手剥鹧鸪羹,看菜单上写了是改良于太史蛇羹的做法,才有些好奇。
穿着旗袍的侍应生很专业,夹着柠檬丝叶菊花瓣往里添加,缓慢搅拌。
香气溢了出来。
虽然和贺静生单独相处的确让她觉得别扭和不自在,可美食也能起到一定的安抚效果。
好在用餐过程中,贺静生的电话一直不断,他好几次都起身去外面接听,趁此机会沈蔷意吃得飞快,等他回来坐下后,沈蔷意已经在擦嘴了。
“还要吃点别的吗?”贺静生问。
“不用了不用了,”沈蔷意拼命摇头,“我很饱了。”
既然她这样说,他也不再强求。
两人又开始独处,沈蔷意坐在椅子上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自在。他的气场真的很强,即便他坐在那儿什么都不说,面上也没有显露出任何表情,无形之中还是会弥漫开来一股压迫感。
沈蔷意偷偷点了下手机看时间,现在才下午一点。
她的小动作却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于是他顺势问道:“沈小姐今天几点的飞机?”
沈蔷意起了心思,“下午三点。”
这样一说,贺静生便看了眼手腕上精致昂贵的腕表,而后拿起餐巾擦拭唇角,“那走吧,送你去机场。”
沈蔷意顿时如释重负,但面上还是礼貌道:“您都还没怎么吃.....我自己去就好,不麻烦您.....”
“不碍事,”贺静生一边起身,一边慢条斯理扣上西装外套扣子,“你不在,我自己吃也没胃口。”
优雅又从容。
“........”
平淡无奇的语调却说出如此难掩暧昧的话,沈蔷意干咳一声,没回应。
她本想拒绝贺静生送她去机场,可想了想贺静生向来强势的性子,想必拒绝也没用,况且目前她还有求于他。
都到最后一步了,千万不能前功尽弃。
去机场的路上,全程静默。
贺静生自然看出她的拘谨,倒也不想为难她了。索性闭上眼假寐。
在抵达机场时,司机替她打开车门。
沈蔷意在下车前,犹豫着主动开口:“贺先生,那.....”
她的话还未有机会问出口,贺静生便已然猜到。
“我来办,你放心。”
简简单单六个字,分量却极重。
仿佛自带安定人心的力量。
沈蔷意松了口气(),点了点头:谢谢您。
她下车⒇(),拖着行李箱往航站楼走,过防爆安检时,不经意间看见贺静生的车还停在原地,即便车窗紧闭,漆黑得看不透任何。可沈蔷意好像还是能感受到来自于他那道直白又灼热的目光。
像是被烫了一下,她强装镇定背过身,过了安检,迅速进入大厅。
现在时间太还早,她索性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玩手机耗时间。然后又靠进椅子里睡了会儿觉。
晚上去便利店买了面包和牛奶对付一口。
终于熬到值机时间,国际航班的柜台值机窗口排了好长的队,轮到她时,她交上自己的护照,工作人员扫了一下,却告诉她,她是头等舱,当时应该直接去头等舱柜台办理,不需要排这么久的队。
沈蔷意有点懵,她明明买的是经济舱啊。
头等舱对于她来说已经算天价了,她才不舍得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