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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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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不对】

一个半月。

司秦坐在经济舱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狭小的空间让他很不舒服。他撑着头, 在机舱强劲的冷气下, 一边怀疑程溯是否假公济私对他实施报复, 一边回溯着近期的经历。

七月中旬,电影二审不过, 他连夜做下回国的决定,如愿在第二天中午见到了他的父亲。司意勋非常生气, 不听任何劝告, 泄愤一般把他关了起来。好在他早就交代程溯, 让其前往南市协助黄幼芸着手准备黄家湾的前期工作。等拿到文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恰逢继母生日,他滞留了几天, 随后启程,在众人的期盼之中带着文件抵达了南市。

过程很顺利。一切尘埃落定, 在程溯理所当然地问他要不要去东市的时候, 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行事果决, 素来雷厉风行, 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就是想一出是一出。如果将生命中所有与他相关的利益共同体比作一艘巨轮,他掌舵把控大方向, 那么程溯就是那个负责计划和实施的部分。程溯早就习惯他如此, 生意上的事总是竭尽所能地跟上他的步调,只在实在无法理解的情况下稍事询问一番。而生意之外,这个特助纯粹就是个八卦精, 哪怕后来坐到副总的位子,都还死性不改。

关于蔚宁,程溯问过很多个“为什么”,他没有回答,因为答不出来。这很复杂,复杂到他甚至不愿意去分析自己行为背后的动因,也从来没有想过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他只是想这样做而已。而当他从繁忙的公务中脱身,陡然多出这三个小时的空闲时间,让他有机会将这一个半月的经历从头梳理一遍,他居然希望飞机马上掉头,重新回到南市,哪怕再给他十个比黄家湾棘手十倍的项目,他也不愿意去思考在长达一个多月的杳无音讯之后,要怎么重新去面对那个被他无故抛下的人。尽管这一个半月,对方始终在他心底徘徊着,从来不曾离去哪怕一秒钟。

时间临近傍晚,司秦下了飞机,随着拥挤的人潮一路向前。当他推开航站楼的大门,看到路边那个熟悉的身影,困惑终于在杂乱无章的心情中脱颖而出,迅速占满胸腔。

过往亲密无间的日夜相处,只一眼,已经足够让他认出那人是谁,就如他深知程溯的脾性,如果特意做下这样的安排,那么他就一定不会甘心错过自己此刻的表情,不可能不跟过来看热闹。

司秦有点恍惚。如果不是季节变迁,他甚至以为回到了半年前那个透着寒气却艳阳高照的午后,不同的是,这次换对方无比迫切地向他走来。或者更急,快走还嫌速度不够,干脆换作小跑,蒙头奔到他面前,鼻尖和脸颊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烈运动染上一丝红晕,胸膛还在一起一伏地喘着气。

“晚上好。”他说。

司秦看着蔚宁。和稍显慌乱的动作不同,他语气平平,仿佛在和旅行途中偶然遇见的路人倾诉“今天天气很好”。可是他的表情又是那么的焦急,乌黑的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生怕一个疏忽,就会让什么重要的东西再一次从自己手中溜走。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确定他对目前的自己一无所知,所以他为什么会跑来这里?

司秦不知道。他发现自己不但不知道,还在试图分析对方这一举动的同时,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无力。

司秦愣住了,一贯精明的脑袋好像宕了机,几次试图张口,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偏偏对方紧紧盯着他,却不凶狠,反而在忐忑与期盼之中夹杂着一丝小小的恳求,让他颓然败下阵来,又因为找不到言语,只能模仿对方的说辞,拙劣地回了一句:“晚上好。”

“如果你没有地方去……要跟我回酒店吗?”蔚宁垂下头,不安地绞了绞手指,尽量平复着杂乱的心跳和气息,同时又觉得问出这种话的自己很可笑。他知道司秦和司家脱离了关系,但如果这个男人的手段和能力只有靠依附司家而来,那他就不是司秦。

司秦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蔚宁,一言不发。

蔚宁很忐忑,甚至不敢抬头看司秦。他不知道自己贸然出现是否符合对方的预期,直到对方“嗯”了一声表示同意,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那……我去打车。”蔚宁动了动胳膊,似乎习惯性地想去牵司秦的手,突然觉得不对,犹豫着把手缩了回去,有点尴尬地丢下这句话,就去路边拦车。

酒店很远,加上堵车,司机在征求过蔚宁的意见后,决定绕路走高速,于是比原定时间早了十多分钟到达,让逼不得已只能一同呆在狭小空间内的双方都偷偷松了一口气。进了酒店,蔚宁向前台出示了房卡,在得到房间一直保留着的消息后,带着司秦上了楼。

“房费交了半年,可以暂时住在这里。”蔚宁打开门,将房卡插进取电器,侧身让司秦进去。

“嗯。”司秦熟门熟路地走进客厅,放下公文包,脱掉西装挂在衣帽架上,坐到沙发上,架起双腿,开始解领带和衬衣的扣子。

“我去接点水。”蔚宁关上门,有点无措地搓了搓手,转头瞥到桌上的水壶,仿佛找到救星,连忙走过去拿起来,跑进了卫生间。

司秦松了下肩背,听着卫生间的门打开、关上。“哗哗”的水声持续了几秒,又停下。在长达数分钟的沉默之后,开门声终于又响了起来。

司秦想起往常对方来到新的住所,又或者是拍完戏回来,总会第一时间去检查水壶里有没有水,够不够喝,空调的温度是否合适,窗有没有开,是不是已经透过气。他靠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钟,再也忍不住,抬手对蔚宁招了招,“你过来,我们谈谈。”

蔚宁闻言,愣了一下。他放下沉甸甸的水壶,捂着脸沉默了两秒,无声地舒出一口气,然后转身,在司秦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同样的房间,同样的沙发,甚至连双方坐的位置都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司秦本来以为现在的情形会和半年前相反,但是没有,对方竟然也像那个时候一样低着头,乖乖地把手放在膝盖上,安静地等着他说话。

很奇怪。或许是愧疚心理作祟,司秦觉得对面这个瘦瘦小小的人竟然隐隐地对他产生了一种逼迫感,逼得他不得不仔细斟酌了一下语言,这才开口:“首先,我感到很抱歉。因为一些原因,使得原来的联络方式失效了。而我忘了你也换了手机号码,所以没有事先通知到你。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

“是的。”蔚宁打断司秦,终于抬起了头:“如果我问,你会如实回答吗?”

“会。”司秦郑重地点下了头。

“你不会。”蔚宁很快接上,毫不留情地戳穿对方,“你不是忘了我换了手机号,是你帮我换的,你会忘记吗?你是故意的,故意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司秦微微低头,摸了摸眉毛。对于非公事性的私人交往,他真的很不适应对方这么直白,也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直白过。他以为有些事双方心照不宣,不需要说出口。既然对方选择打直球,那么他也只能直白地回道:“你拿了二百五十万,你不亏。况且我已经让程溯将他私扣下的欠条交还给你……”

蔚宁摇头,再一次打断司秦:“我不是来声讨你什么的,你没有欠我什么,你很好。”

司秦不明白了:“那你来干什么?”

蔚宁笑了一下,看不出情绪,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他以为自己会很激动。是的,他确实很激动,甚至连说出口的声音都含着点儿颤抖,不过他仍旧足够冷静,并且条理清晰:“我不能来吗?我不应该来吗?你觉得我不应该觉得委屈吗?不应该来找你将事情的缘由问一问清楚吗?”

司秦感觉心脏被揪了一下,面上却不显,“你应该。”

蔚宁没有去管司秦的回答,他也不在乎对方的回答,他只是想说、想问,所以在短暂的停顿过后,他没有停下,几乎和司秦同一时间出声:“还是你觉得,我应该等你来找我?可是这有什么区别?我想见谁,为什么不能来见?我想见你,所以我来了,我有错吗?”

诚如邹野所言,重活一世,蔚宁确实变了。却不是因为突然降临的金手指,而对人生多了什么期许展望、宏图野心。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都只是在竭尽所能地活着,希望自己和身边的人都能比过去更好。但是重来一遍,他实在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一些无谓的纠结上。多出一辈子的经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某些人、某些事,当下不紧紧抓牢,就真的是一期一会,永远不可能再见了。

但是司秦不懂。这个生来就处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但凡一切,全都手到擒来,必然不懂蔚宁这样的普通人所谓的遗憾。他只是问:“你为什么想见我?”

“你觉得呢?”蔚宁反问。

可惜对于这个随便出去讲给路人听都能得到标准答案的问题,司秦真的不是很清楚:“我已经不值得你有所图了。”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蔚宁抬高声音,觉得不可思议。在意识到这个人可能因为已经失去的财富、地位而不可避免地产生逃避心理时,他觉得,他或许可以更主动一点,于是他说:“你想见我吗?你回来,是因为我吗?”

“算了。我不是想问这个。”看司秦低着头,似乎很为难,蔚宁摇了摇头,没有一点留恋地放弃了先前的问题。他微微倾身,握住司秦搭在桌上的手,专注而又略带不安地问:“你……能继续跟我在一起吗?可以吗?”

【开溜一时爽】

半夜,司秦躺在床上,从被窝里伸出手去,搂住背对着他的蔚宁,将人慢慢地转到自己这一边。

司秦看着怀里安静睡着的人,发现他又瘦了,这样抱着,都有点硌手。

没有这个人在身边,他过得也不怎么样。但对比来看,已经明显比对方好得多了。

他想起晚上的事,在对方不按常理出牌地说出那句他以为本该由他来说的话后,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他没有因为轻易得到对方的既往不咎而感到庆幸和侥幸,而是从心底里觉得他们没有分开过,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暂时没有在一起而已。

在得到他肯定的回答之后,对方很高兴,带他去街边一个小面馆吃了一碗面,然后在那周围随便逛了逛。后来的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在客厅看了一会儿电视后,两人各自洗了澡,就准备睡觉。

他晚对方一步躺下,关上灯后,就被人从背后抱住,蹭了蹭小腿。他知道那是对方求欢时的一个小习惯,但他没有做什么,只是帮对方纾解了似乎很久没有纾解过的**,没有再进一步。

除了交流骤减之外,一切都仿佛和过去一样。

司秦很好奇。如果说过去的二百五十万让对方被迫放弃身为正常人的尊严,那么此刻,又是什么支撑着对方,就像过去的一个半月根本无事发生似的,再一次毫无保留地对他低下了头?他真的很不理解,为什么上一世连整形手术都不屑去做的人,可以卑微到这种地步,就像他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为了一个除了**关系几乎萍水相逢的人,做到这种地步。

他还记得眠寨的湖边,他去到拍摄现场,去看他拍的第一场戏。他站在监视器后面,看他赤|裸着上身,一脚深一脚浅地在湖里追那条翠绿色的丝巾。他看着他面对钧宝诺的眼神从冷淡到痴迷、到狂热,下一秒又迅速转回冷淡,期间没有一丝一毫的突兀。他注意到钧宝诺的恍惚,听到众人发自内心的赞叹,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个人不会属于他。

他属于湖,属于海,属于胶片中每一个广阔的场景,属于监视器中每一个绝美的镜头。他给予他色相、**、情热、激越,和所有关于美的享受。而他能给他的,除了金钱,什么也没有。甚至目前他拥有的那点金钱,都根本不值得一提。

他知道凭他司秦的能力,哪怕没有司家,与上一世的自己比肩,不过迟早的事。可是他不想让他的时间白白浪费在粗制滥造的东西里。他可与他同甘,却不想他跟着自己共苦。所以他启出了暂存于南市灵塔内的她母亲的骨灰,加上和司意勋以及司家断绝所有关系的申明,以此为条件,从他父亲手里拿回了关于黄家湾的所有文件。而当他处理完这一切,他猛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对方联系了。

或许是有意的吧,他想。这一世的初遇并不是他想要的开始,但是他没有办法,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理由,才能早早地把对方绑在自己身边。二百五十万并不多,所幸他还给得起,但是就是这区区二百五十万,使得他们在两人的关系之中一开始就不对等。所以他给他一个离开的机会,给他一个选择。

他也不知道对方怎么选择,才会称他的意。他一边不能忍受对方的离开,一边又不屑于对方死缠着他不走的举动,每一天都在煎熬和摇摆不定中度过。

好在他现在想通了。司秦看着臂弯里的蔚宁,不自禁地笑了一声。明明是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还要一再地苛求对方按照自己心里的预期做出令人满意的反应,确实过分了。

其实他并不清楚身边这个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哪怕是上一世,也只是在寥寥几日的相处和一大叠资料之中,暗暗揣测着对方的脾性和品格,再用未来发生的事去印证自己的揣测。

可是他太吸引他了。无论是相貌、性格,还是在**上的契合度,哪怕是二十年前这个稚嫩的少年,竟然也无时无刻不在对他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或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竟然单纯地被一个人的**吸引到这种程度,才希望对方事事做到完美。他用重生前那个人的种种美好品质来给自己的神魂颠倒做借口,欺骗自己对方并非仅仅凭借一副年轻的躯壳就将他迷得失去了理智,也使得往后越陷越深的流连和依恋都能变得顺理成章。只是这个时候,司秦还固执地坚持着他名流自视甚高的态度,不愿意、也拒绝承认一见钟情后的一往而深,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 * *

大概是心里踏实了,第二天蔚宁睡到很晚才醒,闭着眼睛往旁边摸了摸,没摸到人。他吓了一跳,一骨碌爬了起来,揉揉眼睛,就看到了枕头边上压着的字条:我有事出去一趟,有什么问题找程溯。末尾花里胡哨地签了个名字,留下一串数字,是一个新的手机号。

蔚宁收起纸条,想把电话存起来,打开手机,发现通讯录里已经有了记录,还有一条未读短信,和纸条上的留言一模一样。

总算学乖了。蔚宁有点欣慰,洗漱过后准备下楼去吃个早饭。在他踏出房门的一瞬间,隔壁的门也在同一时间打了开来。程溯探出脑袋,脸上洋溢着久别重逢后的欣慰笑容,对着蔚宁道了一声“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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