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尸太子殿前(1 / 2)
沉夜寂静,风也吝啬,天上无星无月,地上人们汗水浸透了背衫,墙边树子无精打采的蔫着枝叶,连蝉鸣声都有一搭没一搭,透着有气无力的烦躁。
“前面就是奉和宫了……都给咱家快点,别让太子等久了……”
“瞧副司使说的……怎么可能叫太子等久?”
“……副司使放心,奉和宫的事,咱们哪敢大意?上头那么多惹不起的主,这位算头一个,您且把心放到肚子里,这趟活儿都到这儿了,指定没问题,生不出岔子……”
一行十几个小太监,有前头打灯笼照路的,有押后看护的,各司其职,脚步声却丝毫不乱,一路行来规规整整,连相隔间距都不错一丝。
领队的是右副司使归问山,大概所有带右字的副官,都不大喜欢右这个字,遂前头两个捧哏小太监一句一个副司使,谄媚讨好加机灵能干,拿捏的稳稳。
不过归问山看不到的角度,两个人的眉眼官司也是藏不住。
苏懋看得清清楚楚,太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什么叫别让太子久等,太子连下面要送人给他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等,还久等?
可别人等不等是一回事,自己的差事要不要敷衍,是另一回事。
打工人摸鱼窍门千八百种,社畜们浸淫多年,太懂哪个老板的活儿得加急做,那个老板晾一晾等一等没关系,比如今日奉和宫这位,就是惹不起的,最好不要大意。
明明是被废掉的太子,偏居奉和宫,行动自由都受限,宫人在私底下提起来时,仍然口称太子,连个废字都不敢加,想也知道,这位有多厉害,要么,极得人尊敬,要么,极让人恐惧。
这位主,是哪一种呢?
夜色沉黑,阴影处处,宫殿屋角飞檐都透着阴森,一个个宫殿仿佛张开大口的巨兽,虎视眈眈,准备吞噬所有靠近的一切。
细汗滑过鬓边,苏懋很想伸手抹一把,可在一众谨慎规矩的队伍里,他这个动作反而会更惹眼。
后头押阵的太监,看似垂着头,实则眼角余光从未从他身上离开过,明显在监视他,担心他逃跑,他最好乖乖的,什么多余的也别做,顺利走完这个过场……
苏懋闭了闭眼,叹自己这是什么运气。
一朝身死,剧痛中醒来,当即就吓了一跳,好悬又死过去,他变成太监了!战战兢兢颤颤巍巍伸手往下,确定了下自己的东西……还好,还在。
一口气还没顺完,他整个人再次僵住,并遗憾刚才怎么就没死过去。并未去势,不是太监的人,穿着太监的衣服,住在太监的房间,这会儿不死,之后也得死!
这可是欺君大罪!还有祸乱宫闱之嫌!
苏懋眼前一黑,不知道自己是谁,怎么进来的,只知道自己摊上大事了,强行提醒自己镇定,先看看是个什么环境,试探试探周围,不等他低调行动,门口呼啦啦过来一群人,叫院子里所有太监出来,排队站好,领头的随便看了看,就指了他,说就他吧,他就迷迷糊糊,成了被送给废太子的娈宠。
当然,成不成得了,对方会不会配合,就不一定了。
苏懋不知道是谁促成的这件事,为什么笃定废太子需要娈宠,为什么选了他,是否在奉和宫留有推手,给他下命令的人又是谁……
想想出门前烧掉的纸条,他就忍不住后背发冷。
那是传给他的任务指令,让他刺杀废太子。字不多,字里行间的威胁却满满,如若他不照着做,可能性命不保,可能秘密不保。
遂他是假太监这个秘密,这里是有人知道的,且有意利用这件事拿捏他,让他听话办事。
或者,原身本就是被人放在这里的钉子,故意养着,以待后用的。
偏他没前没后的穿了过来,什么都不知道,往前走的每一步都极危险,一步踏错,便是悬崖万丈,死亡如影随形。
怎么办才好?
真的杀人?
苏懋想都没想,就摇了头,除了敢不敢,该不该,还有能不能成的问题。这可是皇宫大内,重重深宫之中,护卫严密,他真的能杀掉一个太子,哪怕是被废的?
宫中风云变幻,最懂趋势利弊的,还得看宫人,瞧他身边这些太监对废太子的态度就能知道,不管这位主是好是坏,是善是恶,都不是省油的灯,绝不好杀,盯着别人性命前,是不是得先看看自己的小命能不能保住?
那真去讨太子欢心,致力做个娈宠?
别说光是想想,心里就一阵恶寒,就说从午后到现在,经历的这一切,别人怜悯的眼神,背着他的窃窃私语,迎面撞上不怎么走心的安慰,‘善意’的提点……
他就被迫知道了很多。
比如被送到奉和宫的小太监可不止他一个,前头有很多,数都数不清,比他皮肤白的,比他眼睛大的,比他腰细的……不知凡几,但这些人都死了,有被割舌的,有被剜膝的,有被活活打死的,赐鸩酒白绫都算是最体面最不痛苦的了,下场惨不忍睹。
因为他也可能也会是这种命运,大家对他态度都宽容了。
人死都要死了,还计较些什么?
苏懋感觉到这些变化,顺势在准备的过程中,抓着人聊天,问了很多东西,别人同情他的紧张害怕,也没太多提防,能说的就说给他听,不能说的,只摇头说不知道。
越听,苏懋眼神越木然,对他下命令的这个人到底怎么想的,让他去做刺客杀太子?他怎么做,制点硬度特殊的纸,让废太子长痔疮,内痔外痔混合痔,血流不止疼死吗!
内宫十二监,四司,八局,统称二十四衙门,他隶属四司里的宝钞司,宝钞两个字好听吧,其实是做草纸,也就是擦屁股纸,供宫中贵人们出恭时使用,他这样的小太监能弄到什么武器,最多也就是软硬度不同的纸……
越想前路越暗淡,好不容易重活一回,短短时间,又要死第二次了呢。
苏懋两眼发直,后背僵硬,都没发现队伍停了,好悬撞到前面的小太监。
“行了,你们先下去,咱家有事要交代苏内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