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1 / 2)
在温禾安眼中,陆屿然性情虽不至于像外界所传那般倨傲冷淡(),目不染尘?()_[((),但骨子里终究淌着清疏之色。前面几次都是中途忍下,兼之前半程细致温柔,好似连情、欲都能面不改色完美操控。
寂深夜色中,她意识到自己看错了,也想错了。
两道气息经过艰涩磨合融在一起后,再没有抵触,香气肆意横流,发生了明显的变化,由春日枝头花苞的淡香转变为盛夏熟透的甜果味,勾得人神魂颠倒。
时间由快到慢,慢到像是停止流动。
帷幔里,温禾安伸出一只手,下一刻被扼住手腕捉了回去,她全身哪哪都红,脸颊尤甚,像贪杯饮多了酒,眼神很绵。她定定地看了看陆屿然,没有拒绝,但忍不住舔了下干涩的唇,低声说:“别。别一起。”
要么神识。要么身体。
陆屿然动作没收,低头亲她时眉眼冰霜融尽,因她而起侬艳之色:“再一会。”
单看这张脸,单看这双眼睛,完全感受不到他不知餍足的急切。
温禾安伸手想挡一下,没挡住,下一刻不由低低“唔”了声,气音短促,她指尖潮热湿润,被陆屿然慢条斯理地扣着抓着,在停歇后又规律起来的晃动中遏制不住蜷住。
她长发如流,最终闭了下眼睛,在无止歇,不给人喘息之机的没顶潮浪中,身体里的攻击性和掠夺性被激发出来。满室花香翻脸不认人,抽出尖长的刺,绿叶和花瓣上都燎起噬人火焰,扑咬着反击向他。
陆屿然撩了下眼皮,桎梏未松,丢出自己的气息让它们混战。他承认,他食髓知味,几次一忍再忍,对她的掠夺欲不减反增,很难做到临时收手。
强大的力量翻涌,连空气都变得紊乱不休,帷幔掀动,珠帘碰撞。
等它们带着各自凶险的手段撞在一起,他的动作俨然微收。
从前就觉得这人毫无脾气,与人相处,要么轻声细语,要么直接动手,和花枝一样,都有种柔软的韧性,气息有时候倒是会横冲直撞,但也不动真格。
此时此刻。
花枝攻势凛厉,倏然冲进寒雪中,气势之盛,要将无边际的雪色悉数融化。他以为她难以适应,要中途将他推开,然而事实上,她没有任何抽身避让之势,春色深深扎根在荒寂雪原之中,开得肆无忌惮,漫无边际,其上火焰越烧越旺,越涨越高。
神识融合后,他们更能直白的感受到彼此真正的情绪。
正如现在,陆屿然能从这种动静中窥出一种再明晰不过的意味。
不是推拒。是遏制不住,难以抵御,因此要占据上风,要他臣服,要完完全全,将他私自占有,像一头洪荒巨兽忍无可忍,要在厮杀过后将他彻底吞食。
要么就此停下,相安无事,要么春色覆没深雪,焰火终将燎烧雪域之上的每一寸地域。
陆屿然不由看了看温禾安,她双眼微闭,睫毛卷翘浓密,汗湿了睫根,看样子真看不出来有这种疯劲,看了一
() 会,他用指腹贴了贴她的脸颊,声音有些沉:“你这是要我停。”
因为体温偏低,他的吻擦了下她耳边,有种与行为相悖的淡然从容:“还是要一起失控。”
最后还是失控了。
暴雪下得无声迅疾,春色如流,它们使尽手段斗得天翻地覆,到最后偃旗息鼓,又乱七八糟勾搭缠绕在一起。
一瞬间尖锐愉悦令人不由自主颤栗。
温禾安深深吸气,眼睫像小片的蝶翼,一下接一下兀自振翅扇动。
陆屿然也吸了口气,半晌,低笑了声。
==
一整晚,商淮确实是没能踏进来这座宅院的门,他在门口转了会,双手随意一撑,从墙外越进来,然而发现结界将所有人拒之门外,谁也不认。
他转道去看了罗青山。
前脚他们先后从秘境中出来,后脚罗青山就待不住了。
秘境里现在乱得很,势力大点的队伍割据一方,不远不近守在几座传承前,不少队伍抱团结伴而行,还有很多散修在其中浑水摸鱼,他是医修,本领都是从书籍,古方和一个又一个病患的治愈过程中练出来的,对天天和这边打,那边打的事疲于应付,老是一惊一乍,索性就悄悄回来了。
就住在巫山酒楼里。
罗青山是个最温吞的性格,用商淮的话来说,世间疑难杂症,没什么能难倒他,但这人精益求精,做事有点磨叽有点轴,每次陷入难题,都要把自己逼疯。
商淮轻巧跃坐在一角闲置的四方桌上,罗青山也没时间搭理他,自顾自地翻着满屋子誊抄下来的医经典籍,四方镜上不知道和谁交谈着,聊一句,便看一看手边的书本。
此情此状,说是焦头烂额也不为过。
“你这段时间究竟在忙些什么。”商淮随手拎了拎手边的纸张,展开看了两眼,就被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的药方,配比扰得头疼,他摁了下眉心,说:“怎么跟后面有人催你命似的。”
罗青山苦笑了下。
可不就是嘛。
最开始,他看着温禾安脸上那道妖化痕迹,又认真将她给出的消息在脑海中翻来覆去过了十几遍,在妖血上查不出线索时,当真以为是种毒。
但就是,两边各有各的说不通。
后面公子放开权限给调出族中有关妖的资料后,罗青山挑灯夜读,有整整六七天都合不拢眼。
他捏着一张又一张的纸,意识到事情可能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复杂。
罗青山出身巫山,实际上并不太了解昔日妖骸的具体内情,平时听得更多的还是帝主无私的作为,无上的功绩。妖骸之乱毕竟已经过去,他作为最有天资的巫医,掌握的大多还是解毒,制毒,制蛊之术,精力和精神不可能放在妖骸身上。
就算想研究,也没有那个条件。
但随着一张张只有巫医看得懂的封存成果出来,千年前那段黑暗岁月,就如残酷的画卷般展开在眼前。
自帝主时期以来,巫医
的医术就已名声斐然,传扬四海。妖骸之乱一出,帝主下令各族抽调强者,医师紧急研制压制妖族的办法,巫医是帝主本族,自然是义不容辞,每一回都走在最前沿。
出现妖化症状,唯有两种可能,一是被妖传染,二是妖血注入。
可每当这时,罗青山总会陷入困局之中。
世上已经没有妖了。
昔日用于研究的妖血早被悉数销毁。
这两样中任何一样出现,都会在九州上掀起惊天波浪,他想不通,也不敢深想,但都到这一步了,不管是为了公子命令,还是为了九州安危,他只能硬着头皮接着查下去。
查着查着,当真叫他知道了些大家都不知道的事。
实际上,千年前的局势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让人绝望,在妖族大肆横行之时,有天赋斐然的医师和杰出天骄组成的团队已有了一些进展。
他们在妖血上下的功夫很深,甚至能做到通过稀释妖血,混合无数药物调整配比,控制妖化发作时间,将其失去理智和开始吞噬的时间大大拉长。
因此当日帝主下令销毁所有与妖物相关东西之事,有医师扼腕叹息,陈情请命,说假以时日必定能在遏制妖骸之乱上取得显著的成效,只是当时情势紧急,大半个九州已经沦陷,时不待人。研究虽然有所进展,但距离完全控制妖化,消除吞噬之能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对当时的九州来说,毫无意义。
罗青山看到这里,心头悚然一惊。
半晌,又长长吁了口气。
公子给的十五日之期近在咫尺,他从商淮手中抽走最后两张被视为“鬼画符”的纸张,逐字逐句地看下去,心中告诉自己,他只是个医师,做分内之事,这事牵扯大与不大,会有多大,都不是他该考虑的事。
他要做的,是将实情如实告知公子。
公子会处理好一切。
商淮在罗青山这边转悠了圈,发现昔日无话不说的好兄弟变成了锯嘴葫芦,三句话下去问不出半个字来,颇觉无味,将手中四方镜拿出来看了看,发现小家主回了条消息:【我明日来萝州。】
跟暗示什么似的。
商淮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好半晌,抚了抚额。
这几日,他负责和这位小家主交接渡口的事。
商淮身份不低,常常代表巫山出面,与世家做生意买卖,警告天都,对王庭放狠话这些活,也不是一次两次干,那叫个从容自若,游刃有余,没带半点不自在的。唯独这件事,让他有些焦头烂额。
凌枝最近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白日睡,深夜醒,渡口的事项向来是由双方各自核查,可这才对了不到小半,小家主要么说自己累了,要么说困了,要么就是心情不好。
催也催不得,说也说不得,时不时还要被光明正大的“挟恩以报”,在这期间,骗了他至少三次糕点的承诺。
商淮摩挲着镜面,跟罗青山一起叹息,觉得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
商淮
在第二日傍晚才又踏进了庭院,陆屿然坐在凉亭中喝茶,温禾安在对面石凳上把玩着四方镜,眼睛也不抬一下,两人有一声没一声地说话,气氛看起来有些不自然,但又有种外人插不进脚的融洽绵密。()
他踏步进去,听陆屿然倏的开口道:秘境传承要开了。五日后进去,正好能赶上。
?想看画七的《鹧鸪天》吗?请记住[]的域名[(()
商淮脚步当即顿了下,温禾安也从四方镜上收回视线,想了会,点头轻声说:“难怪阿枝说要过来了。”
她看向陆屿然,见他指尖搭在茶盏边缘,一副难得散漫惬意的模样,问:“你去吗?”
“我的还有段时间,现在开不了。”
他回望过来,墨发只用一根黑色绸带松松束起,说话的时候声音已经恢复清透,听着却仍有种莫名的温柔:“送你进去再回来,我在萝州还有些事。”怀墟和异域王族都还在等着找人,找到人后还得安排人将他们送回去。
商淮下意识啧了声,感觉和第一次认识陆屿然一样。
这人满袖风雪,何时和人交代过行踪。
温禾安看着他,眼睛终是弯了弯。
商淮先看了看温禾安,二少主还是老样子,见他走到亭中心,起身给他倒了盏热茶水,顾盼流转,落落大方,只是脸颊色泽比从前招人鲜艳,她问:“现在有时间谈一谈天悬家的合作规则吗?”
她笑了下,伸出几根手指:“上回你和我说的这个数,已经准备好了。”
这一个两个,都是财大气粗,挥金如土不带眨眼的啊。
商淮不由看了下陆屿然,扬扬眉,颔首:“有人急着赶着送钱,我自然是有时间。”
温禾安于是先起身,商淮朝陆屿然比了个手势,也跟着出了凉亭,陆屿然看了看她的背影,垂眸拧了拧手腕。
鹅卵石小路通向后院池塘,商淮手里掂着一枚灵戒,扬扬眉道:“你这钱给的也太早了,我父亲月前审过肖谙,消耗不小,再出手还得等段时间。”
“等多久?”
“一个多月。”商淮想了想,沉思道:“进传承也需要时间,若是传承复杂,耗上一年半载再正常不过。时间上来说不耽搁,我们收了钱,按规矩办事,后续会全力配合。”
他好意提醒:“在这期间,穆勒还是要派人盯紧了,温家圣者不会对帝主传承出手,但必定不会这样舍弃穆勒。一个圣者要在萝州寻人,有无数种手段。”
哪怕能停留的时间也就一刻钟上下。
温禾安眨了下眼,面色没什么变化,笑意不曾减退:“好,我知道。但穆勒已经不是九境了,圣者找人,大概也不能满大街挨个找。”
商淮停下看了看她,略一思索,有些惊讶:“你还有使人修为倒退的手段?”
他嘶的抽了一口气,压低声音探究:“是十二神录上的本事?还是玄音塔?”
说起那座妖异的,让他吃了无数苦口的小塔,商淮仍有些心有余悸。本身这东西的主人就邪门,能破境而不破,压着足足五十年,跟玩儿似的
() ,那可是圣者境!这塔也不是好惹的,当年说得好听是择主,说得不好听,跟将人招进去极尽折磨有何区别?
它会有什么邪门的手段,他是一点都不觉得稀奇。
温禾安笑着摇摇头:“不是倒退,暂时压制而已。”
她接着问陆屿然从王庭手中截下的那座囚车情况,商淮抵了下眉,神色严肃起来:“昨夜将人都安排好,今天一早我就去看过了,问了些情况,但他们那种状态,很难问出些什么了。”
温禾安皱眉,很快揪住他话中的字句:“状态不好?他们怎么了?”
她着手禁术的事,商淮这次过来,本来也是要和她说这个事。
“王庭搭建运输阵法筑起通道,将人运往都城云封之滨,据我猜想,他们运人也有个先后顺序,最符合要求的最先运走,后面几车应当起不来什么作用了。”商淮想起自己早上见到的那些人,吐字:“都是些老弱病残,有几个岁数已经很大了,是村里的太公太婆。”
他知道温禾安想问什么,接着道:“我原本也想着岁数大,左右能问出些什么。可地方不大,山头山尾的人加起来也就百来户人家,千余口人,一点风吹草动就口口相传,我们问到的消息就差不多是他们知道的全部了。”
温禾安停下脚步,在原地定了定,眉头微皱:“那些老人在经过王庭的圈禁之后,也没有吐露一些新的消息?”
商淮迎着她的目光叹息了声。
“奇怪就奇怪在这里。他们中的许多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被圈禁了。”商淮一副“这事可真够让人难以置信”的神情,说得很是无奈:“你还记得我们刚去外岛的时候吧,村里不喜外来人,可为了生计,还是知道与药商交易维持生活,那会人都还算是正常。”
谁知道再次见面,就全不正常了。
他们跟身体里换了个壳子似的,说自己吃得好,睡得好,每日的水都是神仙给仙露,喝完疲惫顿消,病痛不再,延年益寿,说别的还好,说他们信奉的山神是什么王庭的人假扮而成,是要害他们的性命。不论是病弱少年,还是七旬老人,都眼神里放冷箭,捏紧了拳头要和他拼命。
商淮不能真跟他们拼命啊。
听完这一出话,温禾安想了想,道:“我去看看吧。”
巫山酒楼现在没什么人,人都进了秘境,但她还是戴上了幕篱出门,出门前带上了闻央。
这个昔日中毒弱不禁风的姑娘在故土失陷,亲人失踪的变故中迅速成长了起来,月流哪会养孩子,她纯是看在温禾安的话上,当捡了个小徒弟带着,她知道现在是什么世道,也将温禾安的话听了进去,天赋不算强,但胜在勤劳努力。
现在已经入了门,学得有模有样,因为听话懂事,也不吵闹,月流也乐意教她。
这段时日,小姑娘对九州之上的世家,宗门实力排行,分布也都有所了解。
听温禾安说了事情始末,她眼睛一瞬间亮起,想到什么,又黯淡回去,但一颗悬到有些绝望的心总
算是略略定了定。温禾安见她小小一张脸上精彩纷呈的,还藏不住什么情绪,问:“你不问我什么?”
闻央抿了抿唇,看了她一眼,小声说:“想问阿兄是不是在囚车里。但阿姐说让我和村里人问点消息出来,还说量力而行,可见他们不在。”
温禾安在她的发顶上蜻蜓点水般抚了下,她并不对小孩抱以天真不切实际的安慰,比起这些,她情愿揭露一角这世道的残酷:“在我很小的时候,也经历过很痛苦的事情,痛苦到感觉活不下去了。”
闻央抬头看她,有些怔,好像想不到这样厉害的人物也会有人生至暗,无望到期盼死亡的时刻。
“家人告诉我,人活着,再如何都比死了好,活着好歹多点希望。”
一颗种子抛在深山地里,哪怕不浇水施肥,假以时日,也有可能长出顽强根系,成为苍天大树,遮云蔽日。
那真的是很久远的事了,人总是下意识遗忘自己百般逃避的事,温禾安曾经觉得自己将永生不忘的记忆,而今回忆起来,竟也花了一些时间才回忆起细节。
闻央懂她的意思,她牵着温禾安的手,点点头,道:“我知道。至少阿兄们还活着。”
还活着,就有时间和机会改变很多事情。
救下来的人安置在巫山酒楼旁边的一家驿站里,每个门口都由专人看守,温禾安将闻央送到门口,松开了手,示意她自己进去。村民本来就对外人有着防备,一同进去,没准觉得闻央受自己胁迫了。
也不是在外面干等,闻央脚步进去,她便用手指在门墙上画了个半圆,墙上出现层凡人无法窥视的“窗”,透过这窗,能将屋里情形收入眼底。
如此走过三个房间之后,温禾安很快知道了商淮说的不正常是什么意思。
他们对山神的信仰和推崇到了难以形容的狂热地步。
还好还认识闻梁。
小姑娘身世可怜,嘴巴甜,会说话,村里老人都知道她,他们抵触外人,好像脑子里被植入了某种根深蒂固的思维,外人都是敌人,一句话都不可信,但信任自己人。
闻央问过几次后唇边刻意提起的笑有些止不住地耷拉了下来。
她一直在拐弯抹角地打探消息,问王庭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有没有见到阿兄,有没有发生不好的事。说实话,她迫切地想知道答案,但是真当那些村里人一句接一句回答问题时,她变得茫然。
那种感觉太奇怪了。
伴随自己从小到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长辈们,好似拥有无尽能耐,有点倔强,但又会因为心软而一次次带她出去看病,请医师,跟外人接触的大人们,现在……好像失去了自己的思维。
辨认同类,问话答话,都靠一丝本能的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