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花一朝·9(1 / 2)
暄本以为自己不怎么习惯房间里多一个人的——她的排斥性和警惕心很强,房间里但凡多一个人,她都会本能地随时做好对方可能刺杀她的准备。
但或许是五条悟身上的沐浴露和洗发露和她的是一个味道,所以她很快就在这种甜香中缓缓地睡着了。
反倒是睡眠质量本就一般、幼年某天大脑负荷忽然减轻后睡眠质量就变得非常好的五条悟现在烦得要命,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他觉得暄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糖果的味道,无孔不入地包裹他、入侵他,以至于他总觉得别扭,不过具体别扭在什么方面,又很难说上来。
她的体温染透了五条猫猫的玩偶,似乎也一并传到了他的怀里。
胸腔里有一股躁意,他的心口始终潮汐起伏,心跳频率总比平日里快上些许。
五条悟还是第一次知道暄睡觉的姿势这么不规矩——哪怕她一开始睡觉的时候是端端正正、跟躺在棺材里似的笔直笔直地睡过去的。
毕竟平日里他累得沾床就睡,睡觉的时间还算规律,所以基本上没怎么受到玩偶共感的影响过。
然而现在,他能感觉到每每快要睡着的时候,这家伙就会一下子狠狠勒住猫脖颈,抑或是骤然揪住身上一块猫毛,然后翻个身一把把玩偶压住,四肢都缠绕在几乎跟她等高的玩偶上。
在燥热的夏夜,他怕她受凉,甚至特意把空调温度调高了,结果现在她睡得惬意,他快要被缠得热死了,根本睡不着。
三更半夜还睡不着的五条悟终于放弃了捂住耳朵睡觉,转而坐起来,幽幽地盯着正在好眠的某个月雫。
是你不仁在先,休怪我不义……
高大的身影撑在她的两侧,抬手,摩挲了一下指尖,随即才缓缓地、试探性地碰到她微凉的鼻尖,再接着就是轻轻地捏住。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开始正计时,看着这人慢慢地张开嘴,本能地小口小口呼吸,唇色在窗外石灯笼的照耀下越发艳。
他坏心眼地想要抬手捂住她的嘴,又怕一个不小心没控制住就变成了谋杀事故,遂放弃。
冷不防,他和一双宝石般清透的紫色眼瞳正对上了视线。
她刚醒,眼睛裹挟着潮气,茫然到似乎连他是谁都认不出来。
本以为暄会非常生气,却没想到,她只是从被窝里伸出了一只手,宽大的袖口沿着手臂松松滑落,露出玉白色的滑腻皓腕,然后轻轻地搭在他的面颊上。
她似乎是在看他,又好像在透过他看谁:“……Satoru?”
没有任何多余的累赘修饰,简简单单,干干净净的一声“悟”。
本应该非常惊讶、诧异、欣慰她终于改过称呼来了,但五条悟这时候只是皱起眉头,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对。
他又凑近一点,想要更仔细地看清楚她眼瞳底晃过的清亮水光,而她却已然从这种茫然的状态走出来了,眼神重新归于清明。
“……你刚刚在喊谁?”五条悟忽然发觉自己非常在意、非常在意。
一种比方才更甚的躁意顺着心口一路攀岩而上,他控制不住地问。
“我在喊‘悟’啊。”她眨了眨眼睛,给出了一个回答。
对许多事都有着超乎寻常敏锐的五条悟本能地感觉不对。他不怎么高兴地起身,双手环胸,冷冷地瞪着她:“老子不高兴,凭什么就你一个人睡得正香呐,不行,你就得起来等我睡着了再睡。”
这时,他发觉暄身上的气质又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现在的暄才是他更为熟悉的暄。
方才的她的状态彻底消失不见了,他抿紧了唇,也没再深究下去。
应该是错觉。
暄笑得颇为无奈:“那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哄睡?”
“可以。”他重新躺下来,一拉自己的被子,做出乖乖听故事的模样,“你讲吧。”
“我说小悟——”她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你不会是,从来没听过睡前故事吧?”
五条悟打了个呵欠:“快讲,老子要睡着了。”
“那我就给你讲,嗯……一个王子和狐狸,还有玫瑰花的故事……”她的声音渐渐地越发轻柔,仿佛月雫山上那条在夜色中淙淙流动的溪流,又如同山间点点飞舞的流萤和蝴蝶。
她还没讲到驯服,他就已经睡着了。
她倏然之间就有点遗憾。
她应该提前说这个的,关于等待,驯服,还有爱。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二次讲睡前故事的机会了。
不过——
她温柔地注视着雪白长睫和发上都镀上一层微光、正在好眠的他,又觉得,如果就这样酣眠了也没什么不好。
她不用强行把这份驯服的压力带给他。
其实也很好,今晚。
只是这样的酣眠只到后半夜过。
夜凉如水,她从梦中惊醒,急剧地喘着气,鸢紫色的眼瞳失焦地盯着天花板。
她已经无法回想起究竟梦到了什么,但那种刻入骨髓的痛苦正被迫一遍遍反刍。
惊惧、慌乱,仿佛要失去这世间最珍爱的东西。
暄下意识地就往五条悟那边看去。
面颊已然完全褪去婴儿肥,雪白的长睫宛如一簇簇的雾凇,鼻息均匀,明显就是在深眠,或者是在做好梦。
还好、还好。
她安慰自己,最重要的人就在身边,没什么大不了的。
暄背对着这小孩,轻轻揭开部分的衣料,冷淡至极地凝望着自己身上的纹路。
背上已经爬满了,虽然她拍过一张,是颇为好看的蝴蝶纹路,线条纤细,说是文身完全说得通。
但这些线已经开始往腿部蜿蜒了。
现在身上只剩下前身、颈项、手臂、腿部没有被完全布满了。
不过距离完全布满时间还很长吧,应该至少还有个十年。
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