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昔我往矣(2 / 2)
酆聿伸出两指指天,急急忙忙说了什么,奚将阑眯着眼睛去分辨他的唇形,还未看清就见一道煞白天雷直直劈下,直接把酆聿劈炸了毛。
奚将阑:“……”
奚将阑一个激灵,看着三个人像是在玩哑剧似的,你一言我一语,似乎要打起来,迷迷糊糊好一会,状态像是醉酒般哈哈大笑起来。
天衍学宫开学那日似乎同此时的场景交叠,奚将阑高兴又怀念地弯着眼眸,爪子胡乱拍了拍冰凉的地面,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少爷?”
“少爷!”
万籁俱寂中,耳畔突然传来清晰的声音。
身下在摇晃,一旁有个蓝衣道童担忧地看着他:“少爷,这怕是不妥,您要不再想想?”
天衍亥八十年,深秋桂花开。
年仅十三岁的奚绝入天衍学宫受学。
那时的奚绝养尊处优,骄纵得恨不得像螃蟹般横着走,明知道天衍学宫重苦修、炼心境,依然浩浩荡荡用几十只灵兽拉着精致的行芥来入学。
那阵仗,不太像上学,倒像是来砸场子。
小道童一路上都在劝阻他:“少爷啊,天衍学宫是出了名的严格,咱们这么大阵势……八成不让进去。”
奚绝靠在窗边往外看,拎着小扇在指尖转了转,懒洋洋道:“别叫我少爷,叫我小仙君。”
小道童面露难色:“小少爷,可愁死我了,要是被拦下可如何是好?”
奚绝瞪了他一眼:“谁敢拦我,我可是……”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怒吼。
“谁敢拦我?!我可是丰州酆家的人!”
奚绝:“……”
奚绝撩起竹帘往外瞥。
天衍学宫气魄十足的大门处,一个身着鬼字纹墨白袍的小少年怒目圆睁,一群厉鬼在他身后嘤嘤嘤,宛如受了极大委屈。
拦住他们的是天衍学宫守门的修士:“自然是知道酆少爷的,但掌院有令,入学之人不可带行礼、道童、行芥。”
酆家大少爷天生脾气不好,怒气冲冲道:“我这是道童吗?厉鬼可不算道童,你叫它一声道童它都不应的。”
修士对这种唯我独尊的小少爷见得多了,依然油盐不进:“恕我等不能放您进去。”
酆聿冷笑:“如果我非要进去呢?你敢拦我不成?”
“这……”
酆聿以为他不敢,趾高气昂带着那群厉鬼大步朝着天衍学宫的大门走去。
但在他即将迈进去时,耳畔突然传来一阵“滋滋”声。
下一瞬,一道天雷轰然劈下。
酆聿保持着抬步的动作,和一群厉鬼一起被劈了个外焦里嫩。
奚绝捂着耳朵吓了一跳。
深秋大晴天,哪来的天雷?
酆聿呆呆张嘴呛出一口黑气,头发都被劈炸了毛,当即怒气飙升,咆哮道:“谁那么大胆子敢劈本少爷?!给我滚出来!”
天衍学宫的修士忙道:“公子,道童真的不能带进去。”
酆聿:“是谁?!”
一旁传来轻缓脚步声。
只着黑衣毫无装饰的小少年面无表情,双眸无神注视酆聿,手腕上缠着一圈天衍珠,上方还残留着天雷劈落的“滋滋”声。
酆聿一愣:“盛焦?!”
灵级相纹堪天道落在一个破落户盛家,这事儿早已传遍整个十三州,酆聿自然认得他。
他本是个暴脾气,正想无能狂怒一番,但视线落在盛焦那双好似深渊般可怖的眼神,哆嗦了一下。
酆家厉鬼往往都是千挑万选的凶厉,但此时那些狰狞厉鬼见到盛焦却像是被拎着翅膀的鸡崽子,拼命往酆聿身后躲。
酆聿本想御鬼和盛焦打一架,见状顿时觉得丢人得要命,臊红了脸抬手让厉鬼回酆家,怒气冲冲地顶着被劈焦的头发进了天衍学宫。
这下,盛焦没有再拦。
奚绝看了一场好戏,扇着小扇,张扬道:“走。”
小道童差点给他跪下了:“小少爷,小仙君!都有了前车之鉴,您还执意擅闯,就不怕被劈啊?”
奚绝双腿交叠,秾丽的脸全是嚣张狂妄:“我看谁敢劈我?”
他又不是酆家那个怂货。
话虽如此,奚家的行芥刚到门口,还是被修士拦下来。
奚绝掀开帘子,居高临下看着拦他的人:“您要不仔细瞧瞧我是谁家的,再拦我也不迟。”
奚绝的纨绔之名几乎名扬整个十三州,修士一见到他脸都绿了,话音一转。
“带,也、也不是不可以。”
自从奚绝觉醒相纹后,其他几个眼高于顶的世家对奚家的态度不知为何皆是讨好奉承,再这样下去,奚家怕是这几年就能执掌中州三境,坐上那人人觊觎的掌尊之位。
这位小少爷虽然年纪不大,但中州世家长老和家主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不敢怠慢半分。
——没人敢得罪这个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
想来天衍学宫的修士也受到掌院叮嘱,不敢待他太苛刻。
旁边同样被拦下的少年们即使知道不公,知道他是奚家的,却也不敢置喙半句。
奚绝满意极了,朝着小道童得意哼了一声。
修士又加了一句:“……但是道童不能进入,望小少爷谅解。”
奚绝走哪儿都要人伺候,不带行礼都得带道童,哪肯愿意,当即阖上小扇朝他一指,面容明艳,趾高气昂道:“少爷我还非得带。”
修士:“这……”
奚绝不想多废话,屈指探出一点灵力轻轻打了拉轿子的独角兽一下。
灵兽当即嘶鸣一声,哒哒望着天衍学宫的大门跑。
轿子上明目张胆挂着“奚”家的灯,周围修士面面相觑无人敢拦。
但独角兽还未踏入天衍学宫大门,天边突然传来一声雷鸣,轰隆一声直直劈在灵兽上。
灵兽一声嘶鸣,巨大身形轰的倒了下去,连带着华美的行芥也跟着歪倒。
奚绝反应极快,转瞬拎着小道童从行芥出来。
看着行芥侧翻到底,奚绝漂亮又灵动的眼眸都瞪圆了,似乎不敢相信竟有人敢对他下手。
他没先动怒,而是理了理险些沾上灰的锦袍,又臭美地拿出镜子照了照,发现头发丝没乱,这才炸毛去找罪魁祸首。
“放肆!”
盛焦手中天衍珠轻轻一动,雷纹还未散去。
修士吓得脸色苍白,忙拉住盛焦,朝他一言难尽地摇摇头。
奚家的人,连天衍学宫的掌院都要礼让三分,最好不要招惹。
奚绝裾袍翻飞,快步而来。
“放肆!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是哪家的?!”
盛焦面无表情,像是哑巴了不吭声。
只是天衍珠上传来“嘶嘶”的声音,像是雷鸣。
奚绝吓了一跳,赶忙往后蹦了半步,唯恐被雷劈到。
修士挡在盛焦面前,告罪道:“奚少爷,这位……是盛家的大少爷,也是今年诸行斋的学生。掌院特让他助我们盘查。他也是依令做事,您若有气,我代他给您赔个不是。”
“盛家?”奚绝展开小扇给自己扇了扇,上下打量盛焦一眼,“哪个盛家?我不知道。”
修士大概没见过把孤陋寡闻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噎了一下。
“就是……中州三境的盛家……”
奚绝不高兴道:“本少爷知道中州三境有奚家、让家、曲家、酆家,还不知道哪个大世家姓盛,你莫不是诳我?”
“不敢。”
奚绝上下打量着盛焦的旧袍子和简朴的发冠,嫌弃地道:“呵,想来是哪个穷酸世家吧?”
修士赔笑,心中鄙视不已。
盛家虽然此前籍籍无名,但自从出了盛焦这个灵级相纹,跻身中州世家那是早晚的事——这细皮嫩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少爷往后怕是要吃苦头了。
哪怕被鄙夷,盛焦也是满脸漠然,好像被嘲讽的不是他一样,眼眸中宛如一潭死水,毫无波动。
奚绝大概看出来什么,瞪他一眼:“你看不起我?”
盛焦不吭声,连看都不看他。
奚绝也不知哪来的本事,竟然能从盛焦这副木头似的脸上看出来情绪和信息,气得和他当街吵架。
“你好大的架子啊,其他人都没拦我,你倒好,竟直接劈我灵兽?你知道一只独角兽价值几何吗?!”
盛焦就当他不存在。
奚绝眉梢都竖起来了,见自讨没趣,气愤地一把推开他。
“落魄鬼,别挡爹的路。”
说罢,招呼着那些道童将他的行礼往天衍学宫搬。
只是道童们还没进天衍学宫的门,熟悉的天雷再次轰隆隆劈下,险些将那些小少年给劈成焦炭。
奚绝这下再也忍不住了,怒气冲冲跑回来:“盛……”
盛什么来着?
他不想输气势,只停顿一下就接着骂:“姓盛的落魄鬼,给我让开,否则我真的对你不客气。”
盛焦像是没有生命的挡路石,面无表情站在那,只要奚绝的人想要带行礼进天衍学宫,他就催动天雷劈下。
一旁天衍学宫的修士拼命拦他,不想让他得罪奚家,但盛焦置若罔闻,完全不畏奚家权势。
奚绝几乎气疯了。
小小的少年顺风顺水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遇到不哄着他非要和他作对的人,当即招出一条漆黑藤鞭来:“不想死就让开!”
盛焦默不作声。
奚绝狠狠一抽,长鞭破空发出“啪”的破空脆响。
他冷冷道:“你是哑巴吗?”
盛焦还是不说话。
奚绝气得要命,当即一鞭子狠狠抽过去。
道童吓到了,赶忙去拦:“少爷!使不得!”
盛焦木头似的站在那,一动不动,眼神甚至看都没看朝他袭来的鞭子。
奚绝见他竟然不还手,心中也有些打怵,眼见着鞭子即将甩到那张脸上,他一哆嗦,慌忙手腕一抖,强行将藤鞭收回。
藤鞭柄往回一抖,将奚将阑纤细的手腕震得一阵发麻,细皮嫩肉的小少爷疼得皱眉“嘶”了一声。
只是长鞭刚停滞半空,还未完全收回,盛焦手腕的天衍珠噼里啪啦一阵作响,猛地发出一道强悍灵力,势如破竹将漆黑藤鞭震得粉碎。
奚绝一惊。
那灵力丝毫不减,直接化为一股狂风,将没反应过来的奚绝横扫出去。
“噗通”一声。
奚家尊贵的小少爷后退数步,单薄身形猝不及防歪倒,直接落了莲花池。
周围一阵寂静。
众位修士和来天衍学宫入学的小少年们全都目瞪口呆。
就连躲在天衍学宫门口拿着松子吧嗒吧嗒嗑着看热闹的酆聿也惊得松子掉了一地,下巴都要落地。
这盛家的……
未免太放肆了点。
把人家尊贵小少爷都给扔河里,奚家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盛焦就算是灵级相纹,恐怕也要有苦头吃。
最后还是道童尖叫一声:“我家少爷不会水啊!救命啊——”
“快救人!”
盛焦面如磐石,视线漠然扫了一眼咕嘟嘟的水面。
大概是觉得无趣,他又将视线落在天衍学宫门口,大概在看谁又携带私货进去,见一个劈一个。
噼里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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