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相认(1 / 2)
两日后,居云岫在洛阳城里登基称帝,改年号“元凤”,成为大齐历史上第一位女皇帝。
当日,武安侯麾下的五十万叛军更名为“苍龙军”,前云麾将军战长林获封正一品镇国大将军,掌五十万苍龙军军权。
原肃王府侍卫长扶风被提拔为右卫上将军,统管御前禁军玄影卫。
原太岁阁副阁主奚昱获封正三品怀化大将军,洛阳总舵舵主乔瀛获封从三品归德大将军,原苍龙军二千名旧部分别获封忠武、宣威、定远等五品以上郎将,昭武、振威、致果等七品以上校尉。册封诏书长达十余尺,宣读时间近一个时辰。
次日,洛阳城里街谈巷议。
“想不到那凶神恶煞的武安侯竟是长乐郡主,我就说那拨人养尊处优的,怎么一下这般厉害,杀得朝廷一次次措手不及,原来那皮面底下的人是当年的苍龙军!”
“唉,要说那二千人也真是可怜,明明活着,却不能回乡;知晓真相,却不能告发,只能隐姓埋名,亡命天涯。这样一想,当初战大将军抛妻弃子离开肃王府,也确实是无可奈何了。”
“苍龙军二十万人,最后就剩下这两千个,听说三成以上还是残了的,能撑到今日重见光明,着实不易。圣人一介女流,能在幕后干成这样的大事,更是令人佩服啊。”
“谁说不是?先帝四子,争来斗去十余年,原以为是晋王胜了,谁知道最后杀出个郡主来,夺回皇位不说,还做成了我大齐的第一位女皇帝。看来啊,苍天还是有眼,不忍心肃王含恨而终,要把这皇位物归原主。”
“……”
昔日肃王在时,声望、实力样样在其他三王之上,世人都以为雪岭凯旋后,先帝便会册封肃王为储,谁知道,长安到雪岭的那一条路,会成为肃王的绝路。
回忆当年惨案,众人唏嘘。
“所以说呀,人在做,天在看,这人要是丧了天良,机关算尽后,早晚是要自取灭亡的。”
“就是可惜了世子,春闺梦郎、玉罗刹……这样好的一位人物,竟然枉死在至亲手上,那个叫战青峦的畜生,真该拖出来鞭尸一顿!”
“话说回来,前面那位在罪己诏里说当年一案的罪魁祸首乃是赵霁,肃王、永王、宁王都是在他设下的圈套里丧命的,不知道最后会有什么下场?”
“哼,就那个奸臣,害了肃王府一家,还敢娶圣人为妻,我要是战大将军,非要一刀一刀把他剁成肉泥不可!”
“急什么?人现在被关押在昭狱里,听说过两日就要处决了,指不定就是凌迟之刑呢!”
“……”
※
冬日里的夜晚来得极快,晚霞刚散不久,天幕便已黑压压一片,各大官署里的朝臣都差不多散了,就剩镇国大将军办公的地方还燃着灯火。
居云岫行到门口,宫人便要通传,居云岫示意噤声,从璨月手里拿过食盒,悄声入内。
大殿里灯火明亮,侧间书房里,战长林盘腿而坐,翻阅着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笔叼在嘴里,眉头皱得跟像麻花,一脸疲惫,又一脸执着。
最近这些天是宫里最忙的时候,又是政务,又是军务,又是晋王留下的一大堆家务,事情着实千头万绪,战长林怕居云岫一人吃不消,便抽空在背后加着班,希望能尽可能减轻她的负担。
...批复完军务方面的奏折后,战长林翻开一本政务奏折,看完上面所写的内容,眉头狠狠一皱。
便在这时,一人声音从前方飘来:“眉头再皱一下,一会儿扒都扒不开了。”
战长林抬头,外间,宫人跪了一地,居云岫内着明黄色织金云纹衫子,外着一袭石榴红齐胸襦裙,广袖曳地,手里提着镂空雕花的红木食盒。
战长林眼睛一亮,放下奏折,起身后,很规矩地向前一礼。
居云岫颦眉:“坐下。”
二人肩并肩,挨着坐在案前,战长林歪头:“来,帮我扒一下。”
居云岫伸手戳着他眉心,推开他。
战长林笑,打开食盒,热腾腾的饭菜香直往鼻孔里钻。
“吃了没有?”
“嗯。”
“再陪我吃些?”
居云岫摇头,她是用过晚膳才过来的,腹里正饱着。战长林没强求,摆放着膳食,开始大快朵颐。
居云岫看到案上那封打开的奏折,趁他用膳的档口,拿起来。
战长林没拦,反正那些话最后还是要传到她耳朵里的。
看完奏折后,居云岫脸色不比刚才战长林好到哪里,奏折是一位资历颇深的三品大员所写,全篇内容看似谏言,实则是在变着花样给赵霁求情。
一边给居云岫戴明君圣主的高帽,一边暗戳戳拿叛军跟朝廷开战,致使大齐损兵折将、劳民伤财一事来压她,话里话外都是要大赦天下、以平民怨,顺势放赵霁一条生路之意。
“这人原本就是赵霁的党羽,二人沆瀣多年,背地里不知道干过多少龌龊事,这回赵霁倒台,他利益受损最大。”战长林解释此人背景,“他夫人是宣平侯爱女,母亲是长孙氏族人,大概是仗着背后有这帮贵胄撑腰,所以才敢这样胆大包天。”
“胆子确实很大。”居云岫放下奏折。
赵霁杀居桁乃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就算不把杀晋王的罪名扣给他,也是一个弑君谋反的死罪。此人写下这一封奏折,估计是想保住赵氏一族,毕竟,族人之间牵扯的利益可远比个人要多。
战长林看向她:“所以,你打算如何处置赵霁?”
前两日忙着登基大典,没有处决赵霁,可是夜长梦多,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居云岫声音平静:“凌迟。”
战长林眼神一凝,片刻:“那……赵氏一族?”
“流放。”
杀一人,留全族,然而杀是最残酷的杀,每一刀,既是割在赵霁身上,也是打在那些替他求情的朝臣脸上。弑君之罪本该被灭族,可是赵氏族人的性命一条不取,便应了那所谓“大赦”之名。
这手段,可谓是集毒辣与慈悲于一体了。
战长林感慨:“岫岫,你果然是做皇帝的料啊。”
居云岫瞄他一眼,随手又拿起一封奏折,一边看,一边道:“赵府里的孩子,我想派人接到宫里来。”
战长林一怔后,想到那被恪儿取名为“小白”的女婴:“你要养她?”
“恪儿喜欢她。”
居云岫提笔,在奏折上批注。
战长林自然知道恪儿对小白的喜欢有多深,笑着问:“那,是接来当小公主养,还是当日后的太子妃养?”
居云岫万万想不到他会来这样一问,瞪他...:“恪儿才四岁。”
战长林耸眉,一点没感觉自己问错。
“没正行。”
居云岫不再理他,战长林靠过来:“生气了?”
居云岫不做声。
战长林笑:“陛下莫恼,恪儿天真烂漫,断然不会有那歪心思,孩子呢,就接到宫里来当小公主养,日后恪儿要敢有什么非分之想,臣头一个打断他的腿。”
居云岫腹诽越说越没正行,拿起一本奏折扔给他。
※
次日早朝,内侍当庭宣布了居云岫了对赵霁及赵氏一族的处决决定,圣旨宣读完后,底下缄默良久。
良久后,居云岫开口:“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刘御史手握象笏,几度欲言,又欲言而止。在他左侧,那名上书进谏,以“大赦天下”之名恳请居云岫宽宥赵霁的三品大员面色铁青,两腮紧紧绷着,便欲上前,猛被刘御史警告性地一扯。
于是大殿下的这一点波澜很快又归于平静。
居云岫淡声:“既然没有,那此事便如此定了。”
话声甫毕,底下很准时地响起一道似散漫、又恭敬的恭维:“圣人英明。”
后方诸位大臣只能梗着脖子,齐声跟上:“圣人英明!”
※
严冬已至,洛阳城里的天空蒙着厚厚的云,阴风贯穿天窗,吹着地牢里枯败的茅草。
赵霁坐在墙下,忽然想到长安城里的冬天,没记错的话,那里应该下雪了。
会是怎样的一场雪呢?
赵霁想到自己在长安城看过的雪,记忆里关于长安的片段一块块拼合着,竟有一半以上,全部与一人相关。
是因为要登门求娶那一人,他才会踏上长安之旅。
是因为被那一人一再拒绝,他才会转而扶晋王上位。
是因为那一人始终不肯回头看他一眼,他才会寄情于一个个与之相似的替身。
是因为怜悯那一人孤儿寡母、乱世无倚,他才会在被弃以后,又不计前嫌,不顾亲友阻拦决定迎娶。
最后,那个人把他送入了地狱。
世人全在外面谴责他,痛斥他,诅咒他。
可是世人没有一人想过,如果最开始那个人没有拒绝他,那后面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不至于身败名裂,锒铛入狱,连累赵氏一族声名狼藉。
她也不至于家破人亡,父兄死尽,葬送苍龙军二十万条性命。
阴暗狭长的甬道里传来脚步声,不多时,一行人在囚室前停下。狱卒打开铁门,一名内侍进来宣旨。
狱卒喝令他下跪接旨。
赵霁眼神冰凉,没动。
狱卒还待再喝,内侍示意罢了,打开圣旨,宣读旨意。
圣诏宣完,昭狱里落针可闻。
良久后,赵霁唇角扯开一丝极冷的笑。
内侍深敛目光,后退一步,用悲切的语调道:“赵大人,请吧。”
赵霁起身,手上、脚上铁链哐哐作响,他恍如不闻,举步向外。
及至甬道里,赵霁开口道:“替我转告她一句话。”
内侍听到他沙哑而冰冷的声音,一凛。
“下辈子,我再跟她斗一场。”
赵霁说完,一步步向前走,铁镣声悉悉索索,瘦削的背影隐没在黑暗里。
...※
洛阳的第一场雪下下来时,已是居云岫登基半个月后。
晋王父子三人的丧事已办完,人就埋在邙山附近的陵墓里,后宫所有女眷被送皇陵里守丧。
这日下朝后,居云岫、战长林二人换上常服,同乘一辇结伴离宫,行程匆忙,神情又十分喜悦。
一些朝臣行着礼目送完后,不由交头接耳。
“陛下这是去做什么?跟战将军出城玩耍么?”
“什么出城玩耍,今日小殿下入京,陛下这是去接人的。”
众人恍然大悟,有人又议论起来:“说起来,陛下登基以后还一直没空处理家事,这回小殿下入宫,应该是准备下诏立储了吧?”
“嗯,所言在理,多半是了。”
众人知晓恪儿是战长林的骨血,先前不同意他继位,是担忧存在被战长林篡位的风险,可现在居云岫登基称帝,恪儿又是从出生起便随居姓的,自然便顺理成章有了做储君的资格。
“那陛下册封小殿下时,会不会也册封战将军?”一人声音压低,语气难掩兴奋,“这半个月来,战将军可一直留宿在宫里,陛下赐的那所府邸,他一次都没踏进去过。”
“周大人的意思是,陛下会册封战将军做皇夫?”
众人的眼睛里齐刷刷放射起光芒来。
“……”
“什么?当真?”
“千真万确,前日我到他衙署里亲眼看见的。”
“啊呀,那可真是……”
“……”
※
皇城外,一辆华贵的马车欢快地行驶着。
车厢里放着暖炉,热气融融,居云岫靠在战长林肩上,手被他捂着。
“礼部那边的建议,你怎么看?”
今日早朝时,礼部尚书程大人以冬日迁都诸多不便为由,建议居云岫明年开春以后再回长安,居云岫没有立刻给出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