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六十五章(1 / 2)
昭宁第二日便叫了葛掌柜来, 除了给他赏银,还想问他一些朝野之事。
此前她忙着母亲生病一事,无暇顾及旁的,顾思鹤送药这事却猛然提醒了她, 快要到朝野大变的时候, 也是庆熙大帝掌权的开始。
两年前太上皇生病不能处理政务, 便由庆熙大帝继位,不过才没多久, 庆熙大帝便出征收复西平府,并未彻底掌控政权。可太上皇毕竟精力不济,只能由顾家与李家则把持朝纲,他们党羽众多,的确是权势熏天。但经了‘庚辰之变’后, 顾家便彻底沦亡了,庆熙大帝便开始掌控了政权。
顾家的覆灭起头是什么事?昭宁仔细想来,起头便是顾家旁家的侄儿打伤了言官一事, 紧接着是顾家的将领前线失事,被曝出顾家竟在边疆榷场私买兵器给党项人。如此引发朝野轰动,检举顾家这些年肆意妄为, 敛财贪墨,残害忠良的奏折数不胜数,铁证如山。
顾家众人知道仅仅是通敌一条,便是诛灭全族的死罪, 下狱也恐面临极刑, 才一家数口上吊自尽。顾思鹤按令运送军需回府后,入目只看到满目的亲人的尸首……
顾思鹤因未在朝中为官,免除了一死, 可仍然下了狱被处以膑刑,受尽折磨,被流放边疆。后来才变为十殿阎罗,嗜血归来。
而作为顾家死对头的李家,则反倒得了势,一时变得十分煊赫。
昭宁想到此处,握紧了手中的杯盏,她自然不愿再看到顾思鹤落得如此境地。
葛掌柜晓通汴京的各种事宜,但知道大娘子要问他些朝政上的事,怕自己不能应付,还带了自己做过幕僚的表弟来。
昭宁在花厅见二人,葛掌柜的表弟姓徐名敬,曾是个举子,屡试不第便去了某个郡王府上做幕僚,可惜他是个倒霉鬼,给谁做幕僚谁就倒台,一连换了五六家都是如此,久而久之他的名声都传出去了,自然无人敢再请他做幕僚。
葛掌柜悄悄同谢昭宁说:“表弟才学甚高,对事情的见解也独到,可惜人家都嫌了他,无人敢再请他。”怕谢昭宁也嫌弃他,葛掌柜解释道,“他现在在药行里做账房先生,并不做幕僚,咱们药行还是蒸蒸日上的。大娘子若愿意用一用他,是他的福气,他也仍做账房先生,绝不是做谢家的幕僚!”
谢昭宁听得笑了笑,葛掌柜是生怕她嫌弃了,但她才不在意这个,只要人好用便是了,若说晦气,前世的她更是走到哪里都被骂成灾星,不也都过来了。于是让葛掌柜请他进来。
片刻后只见一个面容老实,穿着件崭新的长袍的中年男子进来了,他进来便恭敬地对谢昭宁行了礼,模样局促,看人不敢直视,一副被生活磋磨久了的畏缩模样。昭宁能看得出,他身上这件长袍恐还是葛掌柜给他新制的,并不十分合身。
昭宁还有要事需问,也不与他们寒暄。而是让二人坐下,直接问徐先生:“葛掌柜说徐先生是曾做过幕僚的,那先生应对朝局有所了解吧?”
徐敬颔首:“略知大概,大娘子且问就是,我必定知无不答。”
昭宁便直接问道:“近日定国公爷的侄儿打伤言官一事,在朝野中闹得沸沸扬扬,不过君上出征未归,太上皇并未从严处置,众人皆对顾家非议,先生如何看此事?”
徐敬一愣,初葛掌柜告诉他,谢家大娘子想请教他一些朝政上的事,他还以为是想问问汴京城中哪个公子哥的事,谁曾想谢昭宁一问便是问如今最为煊赫的顾家,而且还是问的如今朝中闹得最大的一件事。大娘子问这个做什么?
但他也不敢怠慢,思索了一下道:“顾家如今朝中最为煊赫的大家族,权势熏天,非寻常家族能比。顾家以前也甚是小心,但如今大概是恩宠太多,似乎并不再这么谨慎了。不过他们实在是势大,定国公爷是枢密使,又出了个贵妃,如此根深蒂固,党羽众多,这样的事情是奈何不了顾家的。”
谢昭宁微微颔首,徐敬这些话都答得很好。葛掌柜果然没推荐错人,若不是因他实在是太背了,总是做垮东家,恐也不会到她这里来做账房。
自然,他也局限于目前的局势,并不知很快就会出这样惊天动地,顾家沦亡的大事。若非她已未卜先知,恐怕是谁都料不到的。
昭宁抿了口茶,才道:“我最后问先生一个问题,先生觉得,顾家之人可至于真的做出把持瓦市私交,谋害言官性命的事情?”这便是顾盛云被压下去的罪名。
徐先生想了想道,“凭小的对顾家之人的了解,顾家之人中老国公爷征战多年,为人正派,战功赫赫,绝不至于为了蝇头小利,做出这等事情来。不过顾家树大了,难免多了枝桠,许多借顾家之势的旁家做的事情,恐怕顾家也管不住。”
徐敬说的也是昭宁想的,旁人她不敢说,可是老国公爷她亲眼见过,她觉得绝不是那般之人,何况她私下同顾寻联络,还得知一件事,那半瓶药的确是顾思鹤偷偷要给她的,但却被他父亲发现了,顾思鹤便挨了顿打。可老国公爷听说,是要送给谢昭宁治她母亲,却道:“那孩子我见过,是个实诚大方的人,倒不如将这药给了她救她母亲性命。不然在那里白白放着,反倒是失了当年凌圣手留下此药的用意了。”
有这样一番话,顾思鹤才顺利将药送到了她手上来。
想到这里,昭宁心里对老国公爷也甚是感激。越发觉得,私通外敌一事非顾家所为!
谢昭宁对徐先生说:“先生,我有一事烦请你帮忙。只是,此事可能会极其麻烦。你可愿意帮忙?”又道,“若是你做得好,日后,你便专门听我差遣吩咐。”
日后朝局总是波谲云诡,何况还有蒋家起复,昭宁想能有得用之人。
徐先生哪有不情愿的,他生怕大娘子嫌弃了他不用,连账房都不许他做了,连忙道:“我承蒙药行收留给口饭吃,大娘子但说便是!您的吩咐,我是万死不辞的。”
昭宁暗道,旁的不说,徐敬的态度是极好的。
她将自己事先早写好的一张纸条递给了徐敬,徐敬接过去看了,脸上也露出些深思之色来。
*
盛夏烈日,汴京城沐浴于烈日之下。
而大乾皇宫位于正中央,以高大森严的宫城相绕,长年重兵把守。
离皇城不远处的建院街,许多朝中重臣的宅邸都在此,这也是汴京地价最贵之所在。
定国公顾家却在建院街占了南讲堂巷的半条巷子。即便是在这么贵的地界,也修得十分宽阔,屋宇重重,其间亭台错落,园景点缀,大大小小十多个小院拱着中间一幢精致楼阁,楼阁四侧以无数梁柱支起宽阔回廊,外面珍奇草木围绕,垂手立着许多护卫。
这样气派的宅邸,也唯有定国公家才有了。
然而这楼阁之中,却传来阵阵怒斥之声。
“安排好了你也不去,成日的鬼混,你一天天要做什么!”
定国公顾进帆着马鞭便朝跪在地上的顾思鹤身上抽过去,顾思鹤却跪得一动不动,任由父亲抽打。顾进帆是战场上杀过来的,打人是何等力道,眼见着他的鞭子要落下来,守在一旁的顾思远连忙扑上去,替弟弟阻挡,为他求情道:“父亲莫要生气,阿鹤只是随性惯了,才不愿去罢了,父亲莫要打他!”
见兄长扑过来替自己阻挡,那条鞭子就这么活生生抽在了哥哥的背上,兄长疼得皱起了眉,顾思鹤眼角微动,他道:“哥哥还是让开吧,不必替我挡!”
站在一旁的顾思鹤的舅舅刘守也忙道:“姐夫,教训两句便是了,何必动手打鹤儿呢!”
顾进帆气得不得了,指着顾思鹤道:“你若有你哥哥一半的争气,我也不说你的!自小叫你勤学你不肯,叫你苦练你不干,成日里不做正事,旁门左道的事你倒是上心无比。你若是再这般下去,这侍卫步军都指挥使的位置,便让你哥哥得去,你也不必要了!”
顾思鹤嘴角一扯笑道:“那正好,便给长兄吧,反正我也不想要!”
这番话更是把顾进帆气得倒仰,提着鞭子就要再抽过来,顾思鹤看着也不躲,可却被顾思远死死拉住道:“父亲莫急,阿鹤只是一时气话,他自会去的!”
顾思鹤却道:“兄长,我并非说的气话,那承袭的职位你便拿去吧,我没有意见!”
顾思远压低声道:“阿鹤,父亲正在气头上,今儿祖父还不在府上能护你,你便少说两句吧!”
若是老国公爷在府上,顾进帆哪里能这样教训顾思鹤,老国公爷实在偏宠顾思鹤,顾进帆的鞭子朝顾思鹤抽过去,差不多老国公爷就要立马捂胸口倒下说自己被气出病了,打顾思鹤就是打他了,顾进帆为此十分无奈,自顾思鹤的母亲逝世后,这家里除了他,全是宠着顾思鹤的,就连他姑母也不例外,几乎是他要什么就给什么,才将他养成了如今这个肆意妄为的性子,根本没人管得了他!
他看着当然着急。可他祖父却说:“家里之人一辈子都行军打仗的,又有什么好,鹤儿不想学便不学,何必强求他。”
可顾进帆不这般认为,便是不学武,难不成就由他这般不学无术了?他知道,顾思鹤因他母亲当年之死,对他意见颇大,与他相冲,但如今他的种种实在是不能忍,成日里放浪形骸便罢了,前几日偷拿他祖父的药不知去做什么,且家中承袭的官位早已上书,他却说不要就不要,他如何能不生气!
顾进帆气得有些发抖,道:“好、好,我今儿打死你,你便能不要了!”
说着竟要挥鞭子再打。
舅舅刘守连忙把顾进帆拉住,劝顾进帆要冷静。顾思鹤却道:“舅舅,何必拉呢,就让父亲看看能不能打死我吧!”
顾思远则趁机将顾思鹤拉出门去,门外鸟语喧嗔,浓荫匝地,正是暑热最重的时候。他劝顾思鹤道:“阿鹤,你何必说这种气话,你是嫡子,那承袭的位置自然是你的。哥哥是不能要你的!”
顾思鹤揉捏着自己的手腕,方才兄长虽然替他挡了一下,但毕竟还是受了伤。他对着顾思远说:“兄长自幼习武,熟读兵书,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我去了这个位置也是无用,你就拿去吧。父亲这次被气得狠了,应该也不会想让我去承袭那位置了。”
顾思远却道:“父亲和祖父都还是属意于你的。”
两人说着,一边朝着顾家演武场的方向去。顾思远每日都要去练刀法,他十分勤勉,也颇有天分,因此武功甚佳,虽不能与父亲比,但在年轻的世家子弟中绝对算是上乘了,旁人也对他称赞不已,觉得他虽是庶出,却也深得顾家真传。
至于顾思鹤,他去演武场自然不是为了练武,事实上,顾思远从未见过他在演武场上练武,他最近迷上了制作炮筒之类的物件,在演武场划了一个角落,试验他那些炮筒的威力。
两人穿过了一片园林,进入了一大片宽阔的场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