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1 / 2)
江窈回长安城的第一日, 借用连枝名义,和采蝶轩的掌柜会过面,她这次肯花心血, 干脆从库房里取了几件稀罕的首饰, 打算钓鱼执法。
江窈回长安城的第二日, 去宫里溜达了一圈, 人人都问她一声大安。刚进公主府,和连枝几个宫女踢了一会儿毽子,府外来人递信儿。不出她所料,刘姨娘果然上钩, 摆阔气的派头,和一帮夫人姑娘压价较劲, 背地里受尽唾弃。
这里头跟刘姨娘不分高下的……居然是王尚书府里的小兰花。
肃王为了小兰花煞费苦心,小兰花肯赏脸看他一眼他便高兴,要知道起初小兰花根本不搭理自己的,管家每次支账时都苦口婆心的教导他,旨在希望他悬崖勒马,小兰花不过是将他当做随身钱庄罢了, 肃王却不以为然。
可想而知, 买买买若是碰到阻碍, 小兰花又要不理自己。
他就是要千金买小兰花一笑,什么都不在乎。
仕途不顺,母妃又被打入冷宫,父皇不看重他, 他的每条路都被堵死。还不如风花雪月的,娶个心上人。
肃王过去只想着前半句,并且亲力亲为实践着。
可是这次不一样,他不是过家家酒,他是真的盼着一个人能够开心。
刘姨娘气焰嚣张,她现在可是全长安城最风光的女子。当然了,这是她自己以为的,毕竟见过世面太少,自以为忍辱偷生拨开云雾见光明,实际上飘得忘记自己几斤几两。
她又怎么能让这风头被旁人抢去?这可是郑侯待她最好的时候,无论如何她得作一阵,不作不是人。
刘姨娘无非用些下三滥的招数,找了几个市斤无赖,想要给人一顿教训。
小兰花倒是不要紧,肃王伤筋动骨折了腿,棒打鸳鸯弄巧成拙,反倒顺水推舟帮了二人一把。
肃王乐得都合不拢嘴,见谁都露好牙口。
江窈得知后也跟着乐呵呵的。
她本来就是个沉不住气的性子,放在往日里,她第一个便去找谢槐玉说,今时却不一样。
她……实在无颜见他。这门亲事板上钉钉,她对此抱的态度么……大概是随遇而安?
反正她觉得能和谢槐玉常相见就可以了。
苦于找不到人倾诉,主要炫一下自己难得成功的辉煌手段,江窈只能拽着连枝说,表示自己这是一箭双雕,肃王改日应当登门谢她,带上王府悉数家财。
连枝当即便佩服不已。
第三日天擦亮,朝野震惊。
王尚书坐不住了,一个叫自己舅父,一个是自己的嫡女。受奇耻大辱怎么能忍?
郑侯爷被王尚书联名参了一本,他平日里为人散漫,毫无当年老侯爷在世时的威风,私底下买卖征兵名额,还和南来北往的商贩有过来往。
在朝为官者,经商乃是大忌。
可怜王尚书为人清廉一世,自从王淑妃打入冷宫后,每日上朝时便寡言少语,一下子噼里啪啦说这么多话,不明所以,一鸣惊人,不少同僚都出来说上一句话。
文武百官剑拔弩张之时,光熙帝拍案而起,颁出一道早就拟好的圣旨。
谢相又被赋闲了。
众人不以为然,谢相不是第一次被赋闲,反正再过段时日,该回来的还是会回来。
光熙帝大手一挥,罚了郑侯爷二十军鞭,撂下一句君无戏言:若是再有此事发生,便同谢相一样。
众人这才意识到……光熙帝这次似乎是真的动怒了。
至于动怒的缘由么,不为人知。
而长安城里也众说纷纭。
据说谢槐玉一切如常的回昔日相府,像上回被赋闲时似的,开始他的悠闲农翁人生,躺在葡萄架下摇蒲扇。
而郑侯爷……明明雷声大雨点小。
一回府就将气撒到刘姨娘身上,他如今行事早已不复当年,为了个姨娘,影响仕途可不值当。
刘姨娘也是个撒泼的主,听他说从此以后恩断义绝,她哪里肯依,袖子一捞就要和郑侯同归于尽,被府里家丁打个半死,扔在柴房养伤,之后便不得而知了。
江窈听到连枝将这些一一禀明完毕。
她将记挂的事一一做好,才想起来某人……
说起来惭愧,她昨儿还为了肃王有望抱得美人归高兴来着。
江窈不太想承认,真正临阵脱逃的的另有其人。
至于谢槐玉又被赋闲么,她倒没有十分担忧,刑部都进过的,没在怕的。
难道……这次是和自己有关?情不自禁昏了头,好端端的做什么野鸳鸯,雅舍一时爽,眼下的情势可就修罗场了。
这就更蹊跷了,光熙帝一没有禁她的足,二没有不许她和谢槐玉见面。
江窈便三不五时的和谢槐玉一块儿去觅渡湖钓鱼。
谢槐玉只让她放宽心,同时郑重的告诉她,并非因她而起。
江窈更摸不着头绪了。
她找大太监打探过,大太监守口如瓶,还是拜倒在她的腰缠万贯下。
原来光熙帝收到一封密奏,之后便这样了。
密奏里所写的,便不得而知了。
御书房向来严加把守,她与其去探光熙帝的口风,不如等谢槐玉主动和自己开口。
江窈一手抱着竹篓,坐在光滑的石板上,她看着身边垂钓的渔翁,装模作样披蓑戴帽,俨然一副乐得清闲的模样,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倒是想叉腰先发制人训他两句,想想又算了。
自己整天吃喝玩乐,都是他耐着性子陪着,这回换她陪着他。
“谢先贤……不好了。”雅舍的小厮急得满头大汗,跑到二人跟前禀明道,“说是跋山涉水,旧疾复发,被人抬回来。从没听说有过什么旧疾,大夫过来瞧了,说是时日无多……”
“什么?”江窈嚯得站起身。
“您二位快去瞧瞧吧。”小厮道。
江窈扔过谢槐玉手里的鱼竿,示意他跟上自己。
……鬼知道为什么谢槐玉跟丢了魂似的。她骂过他登徒子,骂过他老东西,更骂过他呆子。
虽然他欺负她时照样灵光的很,可他现如今……不就是个呆子么?要是被长安城里那些同僚瞧见了,背地里该笑话他了。江窈不愿意旁人笑话他,她笑话他么,又是另外一码事。
谢清嵘始终不肯回相府休养,大夫说是早年落下顽疾,谢清嵘却不肯吐露半分。
谢槐玉留在雅舍住了两日,江窈便也常常揽着个食盒过来,无意间听过一次墙角——
“你的身世,终究还是被人吐露给陛下。”谢清嵘道,“怪老夫的疏忽……当初你娘亲若是不远嫁甘州,也不会出后来的事。”
谢槐玉之后说了什么,江窈没有听清。
“我不指望你如何,只望你以后能好好过日子。”谢清嵘道。
“我此生,非江窈不娶。”他说这话时声音清润。
“你当是为了那个小丫头。”谢清嵘气息渐渐短促道,“你忘了这些事。”
得知谢清嵘命不久矣,第一个赶来看他的不是旁人,而是相府的那位窦老太太。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底做了一世夫妻,这点情分还是有的,“你这些年怨我也好,恨我也罢。甘州有难,新任的知府姓李姓张?物是人非,你当你四处游历,能找的到她么?死无全尸啊……”
谢清嵘缓缓合上眼。
觅渡岭脚下埋着皇陵。
光熙帝未登基前,有守陵女长住在此。
一见倾心不过如此。
因门楣悬殊,此事不了了之。
守陵女远嫁甘州,探花郎新任知府,世人都说是佳偶成双的好姻缘。
可是谁又能想到,甘州知府为官七八载,将被调任进长安城,被昔日同僚构陷,满门抄斩。
他费尽周折找到被贬为奴籍的遗腹子谢槐玉时,半大点的男童,瘦弱柴骨。
光熙帝便是收到了这样一封密奏。
宁可错信,不可不信。若是谢槐玉当真有这样的身世,那可就是狼子野心,另有所谋。光熙帝对此很是忌惮,他总不能引狼入室。
光熙二十七年,夏末秋初。
甘州灾害,水涌地裂,民不聊生。
江窈知道这事儿,一切都按部就班的……像书里的情节发展。
她读到这一段时,上头写谢相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历经险阻,又是如何成就一座锦绣城池,百姓安康,无不感恩戴德。
江窈更没有没想过,有一天会一一灵验,身临其境。
光熙帝要派个督查使过去,赈灾救民。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当夜谢槐玉便被召进宫,拟圣旨像是儿戏似的,官复原职。
至于书里从来没有表露过的谜团,江窈多少猜到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