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30 自古奸情出人命(1 / 2)
郭癞子的尸体安置在枯井边的空地上, 四周围满了郭家坝的村民。
这些村民的脸色都很难看,惊惧不安,隐隐还有窃窃私语埋怨官府不该多管闲事, 阻止庄氏下葬, 言下之意郭癞子昨晚的死是庄氏回来找替死鬼。
柯九跟在陈云州身边听到这话,脸都黑了, 怒斥道:“你们昨日都知道庄氏是被人谋杀的了, 还在这胡说八道, 扰乱人心,莫非庄氏之死跟你们有关?你们将这事推到邪祟身上好糊弄过去。”
那说小话的村民赶紧闭上了嘴,缩了缩脖子往人群后面躲。
陈云州没搭理这些人,大步走到郭癞子的尸体前, 问正在验尸的江平:“有什么发现?”
江平说:“大人,郭癞子应该是今天凌晨三更到五更左右死的, 致命伤是额头上的这处撞击。咱们已经派了人下井探查。”
陈云州点头,询问郭癞子的情况。
郭癞子原名郭荣,因长了一头癞子的缘故,被人叫郭癞子。
跟庄氏的好名声不同,郭癞子这人在村里风评非常差, 整日无所事事,招猫逗狗,干些小偷小摸的勾当,还被人逮着过偷看女人洗澡。
他就是那种大恶没有,小恶不断, 像苍蝇一样恶心的家伙,在村子里非常不受待见。
而且因他父母死得早,家里穷, 他自个儿又不争气,三十岁了还在打光棍。整天在外晃悠也没人管,现在人死了,昨晚他干什么去了,怎么会到这枯井边都没人说得清楚。
可能人死了,所有的恩怨都一笔勾销了,郭族长提起他都有点唏嘘:“陈大人,郭癞子这人虽不招人待见,但也没跟村里人结下过什么死仇,他的死肯定是庄氏回来找替死鬼了,昨晚咱们还听到了女人的歌声。”
陈云州挑眉:“又有歌声,什么时候?”
郭族长也说不准:“大概是四更天的时候,听到这歌声,我就感觉很不祥,打上灯笼叫了几个后生到枯井边看看,哪知还真的又出了事。”
接下来在场好些个村民都提起昨晚听到了女人的歌声。
陈云州问:“唱的什么听清楚了吗?”
村民们都摇头:“不清楚,很模糊。”
装神弄鬼!
正好下井的衙役上来了,给陈云州带回来了两个消息:“大人,小的发现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满是鲜血,还有血肉残余,郭癞子的脑袋应该就是撞在上面大出血而死的。此外,我们在下方还发现了一块石头,上面用血划了一道横,小的将石头带上来了,大人请过目。”
陈云州接过石头。
石头有篮球大小,不规整,石头上有一道用血迹画出的横线,非常粗,像毛毛虫一样,似乎是人用手指反复划拉形成的,这一横旁边还有几滴血迹,虽然已经干涸了,但颜色还不是特别深,说明时间不长。
昨日衙役下井搜查没发现石头上的这块痕迹,今日才有的,那这道“横”系郭癞子所划无疑。
石头在井下常年不见天日,表面长了一层很薄很薄的青苔。
陈云州对江平说:“检查他的两只手上是否沾了青苔。”
“是,大人。”江平依次检查了郭癞子的手,很快就发现了有用的线索,“大人,郭癞子的右手食指的指甲缝里残留着一些青苔,颜色跟石头上的差不多。”
也就是说郭癞子落井之后并没有马上死亡,而是拼着最后的力气在石头上划了这么一道“横”。
陈云州问:“郭癞子念过书吗?”
郭族长摇头:“他家哪有钱给他念书啊。不过咱们村子里有个老秀才,以前在村里办了个私塾,郭癞子小时候挺喜欢去那边玩的,老秀才见他可怜,也没赶他。”
郭癞子可能认识个别字。那他留这一“横”到底是想暗示什么?
郭癞子无亲无戚,没什么放不下的人,最大的可能这是在暗示凶手的身份。
是的,陈云州认为郭癞子系被人谋杀的。
无缘无故的,郭癞子这种懒人怎么可能大半夜跑到才出现过命案的枯井边,这事本身就很反常很蹊跷。而凶手案,除了变态杀人魔,其他的动机不外乎是为了财色仇恨之类的。
郭癞子这个人确实挺不招人待见的,但仅仅因这些过节就致他于死地有些说不通,陈云州更倾向于,他跟庄氏的死有关,又或是知道点什么,因此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死了。
两桩案子从目前来看,都是发生在半夜,凶手几乎可以锁定在郭家坝范围内。
陈云州命人将郭癞子的尸体抬走后,让柯九去村里暗中走访:“带几个人查查郭癞子平日里跟哪些人走得比较近,哪些人跟他有过过节,还有郭癞子与庄氏是否有来往。”
中午,柯九就回来了,还给陈云州带了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回来。
“大人,此人名叫郭石头,跟郭癞子一样是村里的二流子,两人狼狈为奸,经常在村里干些小偷小摸的事,也是村子里跟郭癞子走得最近的人。”
陈云州问道:“郭石头,你最后一次见到郭癞子是什么时候?”
郭石头有点怂,结结巴巴地说:“回,回大人,昨晚,他,他提了一瓶酒来,找小的喝,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陈云州意识到这家伙可能知道点什么。
郭石头眼睛一闭说:“他……他说要发达了,以后罩着小人,天天请小人喝酒,小人从没见他那么兴奋过。小人问他,他也不肯说,只说他要发一笔横财。”
“那昨晚你们是什么时候分开的?”陈云州又问。
郭石头家没有沙漏,不记得具体时间,只说:“他天黑后来的,我们喝完了一壶酒,又吹了一会儿牛,很晚的时候才走的,那时候村子里很安静,早过了平时睡觉的时间。小人留他住我家,他没答应,非要回去。我们俩都是单身汉,家里也没其他人,经常彼此睡在对方家里。他昨晚要是不走,兴许,兴许就不会死了。”
陈云州又问:“郭癞子跟庄氏有关系吗?”
郭石头连忙摇头:“没有,他倒是想呢,可庄氏哪看得上他。庄氏是咱们村里数得上号的美人,又温柔又贤惠,村里人都很羡慕郭大强,郭大强兄弟俩出去做买卖时,不少人都暗中想过勾搭庄氏,可庄氏是个本分的女人,谁都不搭理。郭癞子也去凑过热闹,庄氏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那郭癞子就没想过对庄氏用强?”陈云州追问道。
郭石头连忙摇头:“大人,小的和郭癞子虽说没干过什么好事,但咱俩顶多也就偷偷鸡蛋,连鸡都不敢偷,怎么敢去强迫庄氏。他那人得瑟得很,要有这种艳福,他肯定早私底下跟小的炫耀了。”
陈云州点头,若郭石头所言一切属实,那郭癞子的死已经比较明确了,他肯定是发现了什么,然后以此勒索对方,从而被对方灭了口。
挥手让他出去后,陈云州说:“柯九,你安排人去仔细核查一下郭石头的话。”
昨天傍晚还真有几个人快天黑的时候看到郭癞子拎着一壶酒去郭石头家,而且村头酿酒的郭老八家也证实了这点,傍晚的时候郭癞子去他们家赊了一壶酒,还拍着胸口保证说三天内一定还他们,绝不会欠他们家酒钱,一副财大气粗、底气十足的模样,跟以前死皮赖脸求口酒喝的模样完全不同。
这番话证实了郭石头没有撒谎。
郭癞子的反常是从昨天傍晚开始的,那他肯定是在昨天发现了什么秘密。
而这个秘密十有八、九跟庄氏的死有关。
可庄氏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怀孕是喜事,她为何要隐瞒不说,最近这段时间还情绪反常,心不在焉的?
莫非真让柯九那张乌鸦嘴说中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郭大强的?
可郭大强显然不这么认为,昨天听说庄氏怀孕,他的反应既意外又痛苦难过,那一瞬的反应做不了假。
而且,庄氏为人和善,风评极好,她一个外面嫁进来的媳妇,要做到这点不容易,平日里为人处事应该都很不错,与人结怨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那到底是谁这么心狠,要置她于死地。
陈云州揉了揉眉心,走出郭族长家,准备出去吹吹风,让脑子清醒一些,同时也看看能不能寻到点其他线索。
没走多远,几个小孩打打闹闹地从拐角处跑了过来,其中一个不小心撞到了陈云州身上。
小孩认出了陈云州,吓得差点哭出来:“对,对不起,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陈云州扶着她的肩膀:“没事,下次在路上玩小心点就是。”
小孩吸了吸鼻子,点头,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看着陈云州。
就在这时,另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跑了过来,拉着她:“你傻不傻,让你别跑,你跑什么?”
陈云州看着面前这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姑娘,有些意外:“你们是双胞胎啊,哪家的孩子?”
自然受孕双胞胎可不多见。
旁边菜地里干活的大婶听到陈云州的问话,边干活边随口接了一句:“郭小强家的两个闺女。可怜哦,郭小强就这么两个闺女,连个继承香火的人都没有。本来郭大强还说再生个儿子就过继给郭小强的,谁知道庄氏竟死了,还是一尸两命。这郭大强拖着三个孩子,还要照顾弟弟家的这两个姑娘,自己又一把年纪了,怕是年轻点的寡妇都不好说。”
陈云州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原来是这样,双胞胎可不多见,这是福气。”
自然受孕的双胞胎几率极低,尤其是古代医疗技术比较落后,双胞胎顺利生产的概率比单胎小很多,因此双胞胎就更少见了。
大婶却不以为意:“有什么好少见的,她们老子不就是双胞胎吗?”
陈云州诧异:“郭大强兄弟俩是双胞胎?同卵……长得一样的那种双胞胎?”
大婶点头:“是啊,陈大人您不知道吗?郭大强两兄弟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咱们根本分不出来,被这两小子耍过好多次,后来长大成人了,郭大强老实憨厚话不多,郭小强逢人就笑,脑子灵活嘴巴甜,这才能区分出来。不过要咱们说啊,这生双胞胎也没什么好的,他们老娘周氏生了他们兄弟伤了身子,再也没生其他的孩子,罗氏也一样,周氏还好有两个儿子,罗氏只有两个闺女,这日子以后怎么过哦。”
陈云州见这位大婶是个话唠,来了兴趣,蹲在路边问道:“郭家只有他们兄弟俩,感情应该很好吧?”
“可不是,他们兄弟俩小时候好得穿一条裤子,经常合起伙来欺负我家小子,后来还是我家二小子三小子长大了,三兄弟一块儿上,他们才打不过。”大婶说到这个特别自豪。
陈云州被她这话逗笑了:“郭大强跟庄氏的关系很好吗?两口子最近有没有闹过什么矛盾?”
大婶说:“这两口子都是好脾气的人,说话做事都细声细气的,尤其是那庄氏,脾气好得就跟个面人一样,温温柔柔的,做得一手好绣活,两口子怎么会闹矛盾,好着呢!”
真那么好,那郭大强怎么不知道庄氏怀孕的事?
虽然衙役去调查已经确定庄氏出事那晚郭大强是在妹婿家,没有作案的时间,可他是最了解庄氏的人,对庄氏的情况一问三不知,还是有些可疑。
见从婶子口中问不出什么,陈云州又道:“那郭小强两口子关系好不好?”
大婶却说:“哎呀,什么关系好不好,两口子不就那样嘛,这上下嘴皮子还有碰到的时候,乡下谁不是这么过日子的。”
大婶你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过也看得出来,郭小强夫妻俩的关系不如郭大强夫妻和睦。
陈云州想起罗氏的样子,瘦弱、矮小,其貌不扬,话不多,跟高大、外向,能说会道的郭小强确实不是很搭。
“大伯,大伯……”小姑娘欢快的声音打断了陈云州的思绪。
陈云州循声望去,原来是郭家那对双胞胎看到了郭大强,立即像小鸟一样跑了过去。
郭大强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神情憔悴,看着两个懵懂的侄女,还是弯下腰一只手一个动作熟练地将两个孩子抱了起来放在肩膀上,左右各一个。
两个小姑娘开心极了:“大伯,你是来找我们的吗?”
郭大强用两只手护着侄女,无奈地叹气:“这阵子家里事多,让你们别乱跑,怎么跑出来就不回家。”
胆子大点的那小姑娘说:“大伯,回去娘要骂我们的嘛。娘最近天天发火,我们怕娘,今天能不能去大伯家跟着姐姐和妹妹一块儿睡啊?”
郭大强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两个小姑娘的话,因为他看到了陈云州,脚步一滞:“陈……小的见过陈大人。”
陈云州说:“你带着两个孩子,不必多礼。”
“谢陈大人,家中事务繁忙,小的就先回去了。”郭大强低着头说。
陈云州点头。
等人走远一些后,陈云州对还在菜地里忙和的大婶说:“郭大强对他这两个侄女倒是挺好的。”
老婆刚死,自己三个年幼的孩子才失去母亲,家里乱成一团,他还有功夫特意出来找两个侄女。
大婶似乎是见怪不怪:“郭大强人好,尤其是他弟弟死后,他简直拿这两个侄女当亲生的,自家孩子有的这两个姑娘也有,家里吃点肉都要给这两孩子端一碗过去,这全村上下没谁说他不厚道。”
陈云州笑着点头:“难怪两个小姑娘那么黏他。”
大婶笑着说:“可不是。哎,多好的一家人啊,怎么就接二连三地死人呢。”
是啊,怎么厄运就总是降临在郭大强家呢?
陈云州告别了大婶,转了一圈回到郭族长家里,柯九、江平等人已经回来了,全村的人都被他们粗略筛选了一遍,找出了几个曾跟郭大强家发生郭口角,闹过矛盾,现在都不来往说话的人家。
至于郭癞子这边,他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要是全部算上,那几乎郭家坝一半的人都跟他不和。
所以突破口还是在庄氏这边。
庄氏一妇道人家,接触的人少,结怨的就更少了。但她死了好几天,身上的衣物都被烧了,估计第一案发现场也已经被清理干净了,现在要找到杀害她的凶手,找到相关的证据,比较困难。
陈云州思索了一会儿,决定来个引蛇出洞。
下午,他假意带着柯九等人走了。
但出村之后,他却让人拿来一叠纸,故意揉得皱巴巴的,还弄了点泥土、褐色的东西在上面,然后再在纸上用烧饭后留下的火炭画了一幅图,一口枯井,井边一只公鸡打鸣,再旁边是个癞子头捧着一大把钱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