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1 / 2)
1996年伊始,梁彦平的父母借了辆朋友的小车,满载年货,除夕当天一家三口回喜塔镇过年。
李絮芳坐在副驾低头数钱,早上从银行取出来的崭新钞票,两元五元十元五十元,一张一张塞进红包。
“有没有问过爸爸,家里棉被够吗?”梁超树说。
“肯定够,以前打过好几床棉花,蓬松厚实,比商场卖的还暖和。”
梁超树说:“带的电热毯到家就拆开,免得爸爸不舍得用,拿去送人。”
李絮芳说:“他用惯暖水袋,嫌电热毯容易上火。”
“睡前记得关掉就行了,暖水袋不安全,看没看报纸,今年出了好几起爆炸事故。”
李絮芳摇头笑笑:“行,还是你想得周到。”
梁超树见她已封好厚厚一叠红包:“邻居家的小孩要给吗?”
“还在上学的给,工作的不用。”
“我们那边只要没结婚,都可以收红包。”
李絮芳一听就念叨:“所以不爱跟你回去,有些人都三十几了,还好意思跑过来磕头要钱,没皮没脸。”
梁超树无所谓:“过年嘛,图个吉利,跟晚辈计较什么。”说着扫向后视镜:“本来今年打算哪儿都不去,好好留在津市休息,没想到彦平要回老家。”
李絮芳调侃:“老家过年好玩儿呗,镇上春节气氛更浓。他暑假回来,肯定被外公宠坏了,隔代亲,什么都不用他做,是吧少爷?”
梁彦平单手支额,懒散看风景,心绪飘荡。
大年三十,喜塔镇比暑假的时候热闹,人潮涌动,许多外出务工的人都回乡了。满街孩子乱跑,玩擦炮和摔炮。
到外公家,对门大敞,里面隐约有说话声,细细碎碎听不太清。
梁彦平上楼放行李,房间还是一样,床上用品换过,棉花被果然厚实紧密,一股子阳光晒过的干净气味。正要推窗,忽然听见李絮芳喊他。
下楼来,只见两家人整整齐齐,站在门外寒暄送礼。
肖三与李絮芳聊得热火朝天,旁边是他的二婚老婆卢月。叶樱抱住胳膊靠在门边,表情冷淡,没有参与交际的打算。
叶词从后面搂着她妈妈卢月轻轻摇晃,撒娇的模样。
梁彦平走出去,两手插兜,也靠到门边,歪头打量叶词。
她眉眼弯弯,好像胖了点儿,脸颊红通通,血气十足。
“彦平啊,有没有跟叔叔阿姨打招呼?”李絮芳一把拽他上前,仿佛骄傲的推销员,正要展示她的得意之作,眨眼间发现这孩子哪儿不对劲……嘶,他脖子上这条丑不拉几的围巾从哪儿来的?
“好多年没见过彦平了。”肖三打量他,赞叹说:“还在学建筑吧?真好,相貌堂堂,前途无量啊,你爸爸妈妈真有福气。”
端方自持的梁彦平这会儿表现出作为晚辈的基本礼貌,下巴微颔:“肖叔好,阿姨好。”
叶词努力压制骚动,双眸春光潋滟,心脏扑通跳得吓人。他戴着自己亲手织的围巾,像是一种不言而喻的宣告,只有他们两人看得懂。
叶词含住下唇,点点脚后跟,躲在母亲身后偷乐。
叶樱受不了她矫揉造作的模样,斜瞥过去:“姐,你抽筋了吗?”
“……”
梁彦平退回门框边靠定,好整以暇,黑压压的眉眼轻描淡写打量她。
家里人多,一时倒不好相处了。两人默契地装作不熟,保持距离。
可叶樱深知内情。
这半年频繁的通话,每次都在夜里,座机一响,她那不值钱的姐姐欢呼雀跃跑下楼,有时连鞋子都来不及穿,接起听筒,立马嗲声嗲气,好像能掐出水来。
有一回叶樱实在看不下去,质问说:“你们这样算什么?他一个建筑系的高材生,放暑假来镇上养伤,顺便勾搭小姑娘解闷,勾完继续回去上学,你还真情实意当真了?”
叶词张嘴愣愣地:“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然怎么想?你们要是正经谈恋爱,为什么偷偷摸摸不敢告诉父母?”
叶词满不在乎:“先相处相处嘛,又不是旧社会,用不着父母掺和。”
叶樱冷笑:“说不定他在北都有正牌女友,一边吊着你呢,没安好心。”
叶词打量妹妹恶言恶语的模样,拧眉笑问:“你对梁彦平有意见?”
“我是看不惯你这副花痴样!”叶樱突然发作:“平时不是挺厉害么,许慎缠了你几年,理都不理,我以为你眼光多高,原来喜欢倒追?梁彦平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如许慎呢!”
叶词被这死丫头怼得脑壳发胀:“许慎那个风骚浪货,对象一箩筐,换来换去,就没见他跟哪个姑娘好好在一起超过半个月,我又不是瞎子,他哪儿比得上彦平了?”
叶樱面无表情:“你就装傻吧,许慎那样不都为了气你么?”
叶词嗤道:“幼稚得要死,那种轻浮的男人我要来干嘛?”
“你嫌他幼稚?人家帮忙的时候呢?好的地方全被你抛到脑后,你良心被狗吃啦?!”
叶樱骂完扭头就走。
叶词一向吵架吵不过她,只能干瞪眼,气得肝疼。
姐妹俩当初刚刚搬来喜塔镇,遭同学排挤,吃过不少苦头,尤其叶樱腿脚残疾,本就自卑内向,更是受了不少冷眼和嘲笑,如果不是许慎罩着,可能她早就退学了。
叶词并非没有良心,她可以跟许慎做朋友,两肋插刀,但并不想做他的女人。
许慎身旁一大群跟班,越起哄,越刺激她心生抗拒。
没法子,喜不喜欢这种事,勉强不来,也骗不了自己。
比如她每次面对梁彦平就心脏乱蹦,呼吸紊乱,浑身不对劲。因紧张和羞涩引发的身体反应以前从来没有过。
小半年没见,隔着一条窄巷,坐立难安。
午后,李絮芳打扮妥当,带梁超树去儿时好友家做客,老李头出门买东西。
叶词趁父母在厨房商量团圆饭怎么吃,偷偷摸到堂屋拿起座机打电话。
没一会儿那边接起,不等她开口,梁彦平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