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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徐墨凛是发现了藤蔓叶片上的损伤痕迹和地面不规则的脚印, 判断她从这儿摔了下去,他沿着山坡滑落,找到了躺在草地上的她。
她双目无神, 虚空,没有一丝光亮, 和车祸后, 他从昏迷中醒来,在病房里见到的她,一模一样。
那个瞬间,徐墨凛感到自己的心脏好像停止了跳动,是疼得麻木了。
当时,曲鸢刚从护士口中得知流产的消息, 她妈妈披头散发地从外面闯进来,把护士赶出去, 反锁上了门, 咬牙切齿地指着她,一口一个杀人犯:“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从妈妈癫狂的质问中,曲鸢得知爸爸去世的噩耗,本就濒临崩溃的情绪再也压不住了:“我爸爸……”
“你有什么资格叫他爸爸?”曲听芙冷笑着,向她道出藏了二十三年的秘密, 字字杀人诛心,“你就是个□□犯留下的孽种!你毁了我的一辈子还不够,现在又害死了他!我们到底欠了你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曲鸢满脸是泪,蜷起身子, 缩到床的另一边,“我没有,我没有……”
从小到大对她那么好, 那么疼爱她的爸爸,她怎么会不是他的女儿呢?
“老公。”曲鸢无助地四处张望,寻找能给她带来安全感的人,“我老公呢?徐墨凛在哪儿?”
曲听芙将她从病床拖下来,居高临下,幸灾乐祸地说:“徐墨凛也死了。”
曲鸢刚流了产,身体非常虚弱,摔到地面时,小腹传来阵阵剧痛,连带着身上,没一处不疼的,她用尽全力往门外爬去。
她不相信,不相信爸爸和徐墨凛会丢下她。
她要去找他们。
“你想知道徐墨凛死得多惨吗?”曲听芙最清楚她的痛处了,一击就中,“头骨全碎了,面目全非,还没送到医院人就不行了,死前都没合上眼……”
“不要再说了,”曲鸢痛苦地悲泣着,捂住耳朵,“你不要再说了!”
“他们都是为你而死的。”曲听芙私下给她定了罪,判了刑,“你就是杀人犯!”
“杀人偿命,”冰凉的手掐上了曲鸢脖子,用力收紧,“天经地义。”
“曲鸢,这是你该付出的代价,这是你的报应。”
要不是门外的护士找人撞开了门,及时制止了曲听芙的恶行,曲鸢很大可能就被她掐死了,但事实上,对万念俱灰,丧失了求生意志的曲鸢来说,活着和死了没多大区别。
从小遭受妈妈的冷暴力,寄人篱下,患上幽闭恐惧症,在爸爸的爱与无微不至的呵护下,曲鸢慢慢地走出了阴影,如今得知她不是爸爸的亲生女儿,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男人又为了保护她而死,还有她的丈夫,肚子里才三个月的宝宝,都永远地离她而去了。
这世上只剩下痛恨她的母亲,还有继续活下去的必要和意义吗?
本就薄弱的心理防线,一下子被击溃,车祸现场的梦魇反复闯入脑海,在保护机制的运作下,曲鸢自我封闭,患上了严重的复杂性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徐墨凛昏迷清醒后,第一时间找到她,可她已经神志不清,不认得他了,甚至有轻生的念头,还付诸了行动。
徐墨凛联系上了归国不久的心理医生梅溪光,后者对曲鸢进行了催眠治疗,通过催眠暗示,封存了她的痛苦记忆。
封存并不代表删除,那些记忆始终存在她的脑中,只是暂时被屏蔽了。
催眠者要得到被催眠者的信任,加上曲鸢病情复杂,后续出现了无法预知、掌控的意外,前三次尝试无一不以失败告终,她的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要是再失败,将面临成为植物人的风险。
她的自杀倾向也更加严重。
如果不是徐墨凛,她应该自杀成功了。
第四次催眠治疗迫在眉睫,至关紧要,幸好在各方共同努力之下,终于取得成功,相对意义上的成功。
现在,也许一切都倒退回了原点。
只要人还活着就行。
徐墨凛把亮着电筒的手机丢到一边,轻抚上她的脸,出乎意料,在短暂的怔愣后,她给了他回应,抱着他,喊他老公,告诉他,她全都想起来了。
他欣喜若狂,如同溺水之人得到救赎,轻声回应她:“别怕,我在。”
曲鸢百感交集,抱得更紧了,在会心疼她的人怀里,不再压抑悲伤,眼泪泄洪似的汹涌而出,徐墨凛的病号服很快就湿了大片。
她急切地吻上他的唇。
滚烫泪珠一颗颗地砸到他脸上,砸进他眼里,混着他的,一起从眼角流出。
月光照耀下,他们就像被逼入绝境的困兽,互相舔舐着伤口,彼此治愈,彼此救赎,彼此温暖,直至天荒地老。
等救援人员找过来,接完吻的两人已疲倦地相拥着睡了过去,男人单手搂着女人的腰,她安静地窝在他臂弯里,严丝合缝,连风都无法从中间穿过。
他们是这寂静荒山野岭之中,最为鲜明的暖色。
目睹这一幕的甄湘,双腿再支撑不住全身的重量,瘫软倒地,抱着一棵树又哭又笑。
月落日升,新的一天来临,曲鸢率先醒来,目光还是涣散的,下意识就去寻他。
守在床边的甄湘轻拍她的手,示意她看隔壁病床:“那儿呢。”
知道他们分不开,干脆安排在同个病房。
曲鸢先看了他一眼,确认他还在,又转过来看甄湘,眼眶红了:“湘湘,对不起。”
银灰色毛衣是她织给徐墨凛的,他在平安夜吻的女人也是她,因为失去这部分的记忆,她误以为他们关系不纯,因此决裂。
“说什么傻话呢?”甄湘摸摸她头发,“搁那种情况,不误会才奇怪。”
“只要你平安无事,其他的都无所谓啦。”
坐在沙发等待的梅溪光走过来,轻咳一声打断她们的谈话,笑眯眯地看向曲鸢:“重新认识一下,我是你的心理医生,梅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