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日记(1 / 2)
浓墨般的乌云交叠遮蔽在天空,不透半点光亮,午后时分那场雪下得并不痛快,连绵冗长。
窗外雾气聚集氲散,霓虹街景晕沉模糊,天色渐晚,城市喧嚣从车水马龙中挤跃而出。
半分钟的红灯结束,车辆重新启动,陈泽野第三次开口催促:“师傅。”
“麻烦能再快一点吗?”
“小伙子你自己看看。”司机在方向盘上拍了两下,一口纯正的江北口音,“前面路口都堵成什么样子了,不是我不想快啊。”
车载电台里的音乐切换,是孙燕姿的那首《我怀念的》。
“自尊常常将人拖着,把爱都走曲折。”
司机目光落到后视镜,后排男生一身黑衣,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轮廓立体分明,皮相骨相都生的很好。
街灯被窗上白雾过滤,阴影从斜侧方打在他高挺的鼻骨上,更显冷戾气质。
唯一违和是他紧锁着的眉头,狭长眼尾收拢,焦急与担忧暴露在漆黑眼底。
“这么急着去医院,是家人生病了吗?”
“不是。”陈泽野目光紧盯着前方的时间,语气晦涩,“是我女朋友。”
又走过一个路口,陈泽野实在没有耐心这样继续耗,干脆付钱下车,马不停蹄朝着医院的方向跑。
江北的冬一向凛冽难熬,寒风宛若生涩的利刃,狠戾剜在脸上,剥开神经血肉,又吞噬着五脏和六腑。
医院大厅人来人往,刺鼻的消毒水味翻涌在鼻腔,陈泽野到护士站询问祁安所在的病房。
护士在电脑上操作几下,给出答案:“住院部精神科413病房。”
精神科。
陈泽野心脏猛然一沉。
可现在这种情况不允许他有半分钟停滞,和护士道谢过后,辗转几层拐角,他终于找到想要的病房号。
孟姗拎着水壶走出来,看见他出现后片刻停顿:“你是?”
视线上下扫过,前后不过半秒,答案已经自动浮现:“陈泽野?”
陈泽野嗯了下:“是我。”
孟姗对他印象不太好,连带着敌意也重,手臂交叠抱在身前,不怎么客气地说:“安安刚睡下了。”
“医生说外人最好不要进去打扰。”
陈泽野眼睫微颤,眸光有一瞬间的黯淡,声线低哑难耐:“我不是外人。”
“我是她男朋友。”
“你...”
孟姗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又想到医院里不能喧哗吵闹,心中火气压下:“算了。”
“你进去吧,别吵醒她就好。”
陈泽野脚步很轻地走进病房,祁安正安安静静缩在被子里熟睡着。
视线中女孩脸色苍白如霜,蓝白病号服衬得人更加脆弱,正在输液的那只手垂在外面,嵌着针眼的手背皮肤青紫一片。
长睫扑簌簌发颤,有几缕碎发不太安分地散下,明明才一天没见,
两颊却深深凹陷进去(),
(),
伸手将柔软发丝捋到耳后,指尖擦过耳廓,小姑娘忽然梦魇般地呢喃着开口。
头颈低下,他靠过去仔细听了很久,断断续续的音节拼成完成一句:“阿泽...”
“我好想你啊。”
心脏被一双无形的手攥住,挤压□□出难以言表的痛。
眼眶泛起酸涩,陈泽野俯身在她额头上吻了吻,怕弄醒她,力度不重,蜻蜓点水一般:“宝贝。”
“我也很想你。”
怀里人仿佛听懂他的话,一下子委屈起来,温热液体顺着眼角流出:“那你为什么还要赶我走啊......”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
两句话深深扎进他心里,陈泽野指腹擦干她的泪,声音从喉间挤出,撕裂般的哑:“对不起。”
“宝贝对不起。”
祁安却不再回应,只剩下难受的呜咽,手臂也不太老实地乱动,牵动针管眼看就要回血。
陈泽野轻拍着安抚,意外发现被子里鼓起一团,她怀里好像抱着什么东西。
小心翼翼掀开被角,陈泽野却蓦地被定在原地。
那是他高中时期穿过的校服外套。
脚步声从身后响起,孟姗把装满水的水壶放在一旁。
“你有时间吗。”
陈泽野将校服放回祁安怀里,帮她把被角掖好,语气诚恳:“我能不能...和你聊聊。”
-
医院楼下的咖啡厅。
偏欧式的装修风格,背景放着西洋古典乐,孟姗靠坐在软椅上,面前咖啡飘散丝丝热气。
她抬手把长发拢到耳侧,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态度:“想聊什么。”
“安安她......”
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拇指不轻不重摁住关节,这是他紧张时才会有的动作,陈泽野喉结滚了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说呢。”黑睫翕动,孟姗轻嗤一声,“什么样的人才会来精神科。”
虽然心中早已有过猜想,但呼吸在那一刹还是变得不太平稳。
陈泽野对外界大多事物都很冷淡,很少会有失控的情况,但祁安是他的例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陈泽野深吸一口气,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一。”
孟姗盯着他看了几秒,注意到他眼尾慢慢变红,唇角弧度绷直,眼角眉梢都带着难以隐藏的心疼和在意。
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眼眸微动,她继续说下去:“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2016年高考,正常来说她已经读大四了,现在却仍然在大三。”
“就是因为她大一生病休学过半年。”
……
高三备考的那段日子很难也很苦,黎北的教育资源远比不上省城,在此之前从未有考入江大的先例。
祁安没日
() 没夜地复习刷题,把自己泡进书海里,不见晨曦便起床背书,直至凌晨深夜才肯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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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绩高低起伏,无数次崩溃里,支撑她坚持下来的是那个约定。
她和陈泽野约好了的。
要一起上江大。
大一入学的前三个月,祁安想方设法弄来了每个学院的新生名单。
从头到尾仔细寻找三遍,却还是没能找到陈泽野的名字。
他没来江大。
所有的精神支柱在那一刻悉数崩塌,仅存的最后一点希望也灰飞烟灭。
她意识到自己彻底和陈泽野走散了。
失眠和焦虑就是从那个时候加重的,她整夜整夜对着空洞的天花板发呆,明明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却还是会反反复复干呕。
坏情绪是无底黑洞,扎根在内心最深处,生出痛苦与绝望的爪牙,蔓延桎梏着她的每一寸血肉。
不想让其他人担心自己,她白天用笑容将所有情绪隐藏,若无其事地上课听讲,却在深夜抱着被子默默流泪。
最严重那次爆发是在大一冬天,她帮学生会组织活动,戴在无名指上的那枚银戒却不慎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