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1 / 2)
“你让我用刀?”
叶非折望着手中那把刀,目光奇异, 连语调都不觉上扬几分。
宿不平没多想, 理所当然反问道:“用刀不好吗?”
“邪|教。”
叶非折断然吐出两个字。
废话, 当然不好。
叶非折是个剑修, 还是个天下第一的剑修。
众所周知,剑修这种生物为求剑道不吝代价, 自然也一心奉剑, 矢志不渝。
叶非折问他:“你吃香菜吗?”
宿不平:“……”
刀和邪|教有什么关系?
邪|教和香菜又有什么关系?
好在叶非折本没有指望他回答, 冷冷道:“刀于剑修, 就如同香菜于常人, 都是避之不及的邪|教, 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
叶非折把话挑明一说, 宿不平不免有点啼笑皆非:“不过你要不要看看外面局势再说话?”
他们离外头只隔了一扇窗, 一层车厢。
金丹巅峰的魔修负手立在一边,身上气势却非同小觑, 仿佛随时会暴起伤人。
他对面的白家父子神情诡异, 很有点手足无措的意思。
他们一面深深记着白若瑜的仇,恨不得当即把合欢宗拆了解恨。
另一面又十分害怕金丹魔修追究他们的失职, 在众目睽睽下, 揭穿他们的真实身份, 投鼠忌器,不敢动手。
可以说是度秒如年, 非常煎熬。
而楚佑, 和合欢宗主打得正胶着。
合欢宗主为人再如何不耻, 到底还是筑基巅峰的修为,又有宗门大阵和金丹魔修为他掠阵,占全了地利人和,稳居上风。
相较之下,楚佑可以说是步步惊险,险象环生。
“楚家主明明年轻有为,待在楚家里享清福不好吗?何必为了区区一个玩物,跑来合欢宗自讨苦吃?”
合欢宗主故作遗憾地叹道。
与他惋惜说法不尽相同的,是合欢宗主出手时凌厉罡风,险而有险被楚佑避过,堪堪擦过他面颊脖颈,削下几缕发丝。
“好在我这人,爱才心软,楚家主愿意向我低头认个错服个软,再把叶非折拱手送上,我便可当作无事发生,不去追究楚家主的冒犯。”
倚得东风,合欢宗宗主就飘了,和在楚家一把鼻涕一把泪求人时判若两人。
少年天才又怎么样?楚家家主又怎么样?如今不是一样要在他掌心底下狼狈求饶?
楚佑说了两个字:“啰嗦。”
合欢宗宗主不死心地左等右等,依然没等来楚佑多说两个字。
只有来势不减的剑锋,和少年人如鹰如隼般,能将他整个人劈成两半的眸光。
在那种眼光下,合欢宗主觉得自己像是地上埃土。
他平生最恨被轻视,当即大怒道:“好好好!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今天我就来教教你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叶非折收回目光,脸上未有改容:“我看见了。”
合欢宗不止合欢宗主一个筑基巅峰。
还有金丹巅峰的魔修,和沉淀百年的大阵。
楚佑却势单力薄,仅有他自己的一身筑基修为。
如此颓势,并不是靠一点虚无缥缈的天赋,或者摸不着看不见的意志决心能够挽回的。
“所以我要出去。”
宿不平仍拦在门帘处,手肘支着车壁,似笑非笑扫过他:“凭你?”
叶非折平静道:“对,凭我。”
他声音像是云顶桂枝上挂的一捧霜雪,透着隔绝世俗般的寒:“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他不喜欢欠楚佑的,所以他得出去解决事情。
他不喜欢欠宿不平的,所以不会接刀。
宿不平饶有兴致问道:“哪怕是为此丢掉自己性命?”
外面的局势,对叶非折而言,可不就是送命局?
叶非折连眉都未曾抬一下:“如果对我而言,送命比欠别人舒服的话,自不会后悔。”
更何况他不觉得自己会送命。
宿不平大笑起来。
叶非折静静看他笑。
好半晌,宿不平止住了笑声,自言自语道:“有趣。”
他以不容置疑的姿态拒绝了叶非折还给他的刀,“刀不用还我。那不是我的人情,是它自己——”
宿不平眼神在“不平事”三字的篆文之上停留一瞬,若有深意,随即不再留恋:“是它自己选择了你。凭本事让刀认的主,算什么欠人情?”
叶非折手腕一转,将不平事这把刀掂量一番:“所以它现在是我的刀?”
宿不平很好脾气道:“是你的。”
“我想如何用就如何用?”
“对。”
宿不平琢磨着叶非折看上去一身矜贵,不像是会暴殄天物,拿它砍肉切菜的人,答应得很爽快。
他终究太低估了叶非折。
“那好。”
叶非折推开他走下马车:“即是如此,你也说是我凭本事得来的刀。”
他对着乌压压的合欢宗弟子、楚白两家随侍和魔修部属,漫不经心地随手将那刀一抛:“此刀——”
沉闷的碰撞声响起,恰在此时叶非折侧首,对着宿不平露出一个笑,眉眼弯弯:“能者居之。”
他笑里有满满的挑衅,在眼里悠悠一转后,淌出了惊人的艳色。
叶非折心中轻哼一声。
这便是在剑修面前递刀的后果。
远要比给普通人递香菜要来得严重得多。
他劝宿不平下次不要轻易踩线。
不知他是怎么扔的刀,叶非折普普通通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正常人,随随便便一砸,居然刚好砸中了那金丹魔修罗央的脑袋。
罗央不是不想避让。
但他正欲闪躲之时,身形却被一股莫名其妙地大力定在了原地,不容他有半分抗拒。
于是罗央脑袋结结实实挨了一刀,肿起一个大包。
他跳起来,顾不上去捂脑袋,一把抓住了不平事,怒喝道:“哪个不长眼睛敢朝我扔东西?”
“对不住。”
叶非折毫无诚意对宿不平道:“似乎没能帮你的刀找到一个好下家。”
宿不平:“……”
恕他直言,这山门口虽说堵了百余人,然而放眼望去,除却叶非折和那个姓楚的小子,也找不到什么好下家。
都是一样的垃圾,还需要分什么类?
罗央凝视着不平事,阴恻恻冷笑:“既然砸我,便要准备好付出代价!”
他双手稍一用力,打算把这把刀折成两半,以泄心头之恨!
“啪”的一声脆响。
罗央捂着发红的脸,由于太过茫然,竟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
他的下属更是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一切。
他们看到了什么?
罗央堂堂一个威风八面,金丹巅峰的魔修,用了八成的力气,居然折不断一把破刀?
不不不,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这把破刀还反过来用刀柄砸了一下罗央的脸?
刀也能成精的吗???
“大人。”罗央的副手吞吞吐吐,眼神闪避:
“您有没有觉得这把刀,和圣尊……”
有点像?
后面三个字副手不敢说出来,生怕冒犯。
实际上,挤出圣尊三个字,已经是他毕生的勇气。
不久前,魔道几位大乘巅峰打来打去,始终寻不出一个能力压群魔,当魔尊的人选来。
加上天象有异,圣刀苏醒,大乘尊者们不耐烦无休止的内战,干脆一咬牙,推了圣刀做魔道之首。
为此,他们广而告之,昭告群魔,开了个万魔大会,朝拜圣刀。
罗央和其副手都有金丹境界,因此勉勉强强得了两张请帖。
他们挤在十万八千个那么多的魔修中泯然于众,和圣刀隔着十万八千里那么远远远眺望,但好歹是见着了圣刀一面。
副手越看越像。
一样的细长刀身,镶金乌鞘,
就连那流线走势,花纹分布,都如出一辙,寻不出第二把。
“大胆!”
罗央往副手脑袋上重重一敲,复不屑道:
“你把它和圣尊放在一起比,你是在冒犯圣尊!”
宿不平:“……”
罗央很有底气:“这天下间长这样的刀海了去,莫非把把都是圣尊?”
副手一想是这个道理,缩了脑袋不敢言语。
罗央:“再说,莫非你是我副手,你就是天下所有人的副手?莫非白家那小子名字里有个瑾字,他就是块美玉,和周公瑾是同一个人?”
莫名被看不起的白若瑾:“……”
谢谢,他叫金法海。
罗央最后以一声力度十足的嗤笑收尾:“这把刀外形和圣尊类似怎么了?莫非还能真是圣尊不成?”
副手信服点头,恭维道:“属下愚钝,还是大人想得深看得远。”
宿不平:“……”
那人死了以后,魔道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群魔乱舞?
回去是该好好整治整治。
被这么一捧,罗央得意地从鼻尖里发了个音节。
虽然话是如此说,他还是对这把刀的邪门有点顾忌,递给副手道:“你来毁了他,雪我被偷袭之恨。”
副手乖乖接过,想要依言用力时——
熟悉的“啪”一声,这回他被打在脸上,左颊顿时高高肿起一片。
罗央:“……”
他不死心,挥挥手示意白家家主过来:“你也来试试。”
白家家主看了一眼他头顶大包,和副手高肿脸颊,想临阵脱逃的**从未这样强烈过。
但是碍于罗央的战力,白家家主还是忍了。
他一咬牙,一用力!
依旧是“啪”一声。
白家家主肿得和副手很对称,副手肿左脸,他肿右脸。
罗央:“……”
如果说他先前是不死心,现在他就是单纯想看看这刀还能折腾出多少夭棱蛾子。
他向白若瑾招招手:“你过来。”
白若瑾自恃自己到底不是法海,没有反掌一座雷峰塔压下去的功力,只能乖乖认命去折刀挨打。
他手还没摸到刀边,清脆的“啪啪”声就接连不断响起。
这刀对白若瑾的仇恨似乎是格外深,格外重,旁人是或打脸或打头,就他一个,从头到脚被打了个遍。
白若瑾一时间不知该捂哪儿更好,只觉得自己肿得像是个三百斤的孩子。
被打出来的的三百斤。
罗央的好奇心彻底被这刀给激发了。
他跟打了鸡血一样,挨个把自己魔道的属下,合欢宗的弟子,白楚两家的修士叫了过来试了个遍。
然后试的人统统被打了个遍。
满场鼻青脸肿,满场哀嚎遍野。
何止凄惨两字可以形容?
最后,罗央把刀搁在了叶非折面前:“你来试试。”
他原来恨不得对叶非折施加种种酷刑,好生折磨一番后将他碎尸万段,消弭自己被砸之恨。
奈何这刀的邪门劲儿实在是勾起罗央的好奇心。
他决定把叶非折留到被刀打那一刻,再着手折磨叶非折。
叶非折不言不语,直接伸手接过了刀。
罗央全神贯注,视线锁在叶非折身上,等着那张神迹般的脸被打肿的那一刻。
一息过去了。
乌鞘长刀安安静静躺在叶非折手上,堪称乖巧。
两息过去了,叶非折顺手一抽,刺啦一声拎出刀身。
罗央有一句话说得其实没错,凡是刀剑,大多都长一个样。
都是用明亮锋利的金属打成刃身,成器后寒光如雪,刃明如水。
就连夸赞好刀好剑,用的也都是千篇一律的吹毛断发,锐不可当。
叶非折手中的这把却不一样。
从刀鞘最底部一处花纹开始,分明是装饰性质的花纹,却像把“老子天下第一”几个字明明白白刻在刀鞘上。
煞星。
叶非折见着刀后,脑子里第一个跳出的竟是这个想法。
这把刀真像绝世的煞星。
有最浩瀚无边的力量,也有最凶邪偏门的狠性,就看持刀者能不能压住这把刀。
云端地狱,都在持刀者的一念之间。
好则睥睨众生,坏则被反噬到神魂无存。
三息、四息、五息……
罗央一行人等了又等,将眼睛揉了又揉,就是没等来熟悉的“啪”。
叶非折和刀都完好无损。
他悲愤又不可置信,甚至顾不得维持自己金丹巅峰的派头:“你你你,和这把刀到底是什么来头,什么关系?”
宿不平不知何时下了车,朝着叶非折缓声一笑。
“我与你说过,是刀自己选择的你。”
他轻蔑地压回嘴角,好似对眼前一场混战不齿极了:“凭那种货色想做下家,想得太美。”
宿不平没有说谎,叶非折意识到。
他握住那把不平事时,由心里生出了一种天生的契合,如春天的桃花遇上春天的雨露,秋天的枫叶遇上秋天的风,上弦的半月配上下弦的月。
那是种紧紧联系的,不可拆分的命定缘分。
那是他的刀。
叶非折望着不平事,突然有了那么一个荒谬的想法。
他知道他有一把名为千岁忧的本命佩剑。
他知道他习剑百年,不可能再改剑易刀。
可是这把刀,就该是他的。
“你是死人吗?”
罗央暴躁地甩了两下鞭子,在空气中摔出响亮鞭花:“没听见本座给你脸,问你话?再不说话我看你是不想要你这张脸了!”
他长鞭成雷霆之势,如灵蛇如蛟龙,往叶非折面门处飞贯而去!
“我是不是死人,你这不就知道了?”
叶非折面对挟汹汹之势而来,能把筑基修士也吓得下跪求饶的长鞭,竟是夷然不惧。
长鞭离他的眼睛只有一寸之遥。
在场许多人都闭上眼睛,不再敢看。
美人毁容,如美玉崩碎,总是令人心痛的。
然而跌破眼珠子的一幕发生了。
叶非折依然站在原地,未曾改过姿态距离。
与他相反的是罗央。
他身影向后疾退,急缩的长鞭快到近乎化成残影,猎猎地斩破空气,卷起一道道照面生疼的劲风。
发生了什么???
白若瑾把眼睛都揉肿了也没能想明白各中关窍。
以罗央的修为,对付一百个一万个叶非折,都是闭着眼睛手到擒来。
但是观罗央刚刚的表现,显然是叶非折手中有他也要退避三分的杀招,才急急忙忙避让。
叶非折手中有什么杀招,能威胁到接近元婴的罗央?
只有叶非折和罗央两人知道。
是一道无形剑意。
剑修最可怕的地方,永远不在于剑招本身,而在于剑道上能领悟到多少真意。
叶非折渡劫前的天下第一不是一个虚名。
他于剑意上,自然最凝实,最锋锐,早八百年达到剑不出鞘,剑意杀人的水平。
虽说异世界修为全失,须得从头来过,但叶非折剑意依旧在。
那缕剑意不多,然而对于罗央而言,就如同最森严的壁垒,压得他无法喘息。
那不是他能够窥知的领域。
天道的运行,自然的法则,日月星辰的迁移,尽在这一剑之中被打破,被打乱。
这一剑本就是逆天而行,狂得傲得将约定俗成的规定也践踏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