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1 / 2)
沉抑深敛的墨色中,树枝低垂,叶片在狂风中静止,万物都凝滞,无序纠缠,小世界中清音长鸣。
小世界里为温流光掠阵的长老们阵法溃散,互相对视,眼中又怒又惧,牙关都要咬碎。为首的几个毫无迟疑地掠身上前,欲借阵法之力阻拦,却见那灵刃如过无人之境,根本不曾将他们放在眼中,只径直在他们收缩的眼瞳中横穿而过,击在温流光的闭关结界上。
这次没有起到摧枯拉朽的效果,结界泛起涟漪,灵刃随后溃散。
见状,用各种手段窥探着这一幕的各家队伍像怕被发现一样,都屏住呼吸,压低了声音,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
四人里,帝嗣别说出手了,他连露面都少,江无双走到哪都笑吟吟的,和事佬到不像是剑修,滑不溜秋,温禾安和温流光这对姐妹花不和倒是人人都知道,但从前毕竟在一家,根本不会真正交手。
上次那回,大家也是只知结果,不见过程。
这次两两对战,谁都能看出会有多精彩。
有些老牌九境,卡在圣者门槛前许多年,和穆勒齐名同辈,就如寒山门门主这样的存在,从前遇见这样的事情,会一本正经地让门下的弟子多看看,多学学,看看差距多大,究竟都差在哪里。但自打穆勒重伤被擒,他们也没脸说这样的话,自己都站在原地不错眼地看起来。
其实事后,寒山门门主曾经迎接过几波隐晦的问候,都在旁敲侧击,但事关李逾,他除了打哈哈不吭声,还能说个什么。
但对穆勒的败局,几位老友之间倒是聊了聊。
穆勒那日多少是有些轻敌了,因为温流光闭关,也焦躁轻浮了。这么多年活下来,他身上的宝物数不胜数,天都圣者给的东西他是一样也没用,想着速战速决,直接用了绝招,先将自己耗干了。
若是改变作战方式,至少,输得不会那么快。
也是经此一事,他们这群老家伙恍惚着有些难以置信,百思不得其解的程度估摸着不会比现在被擒住的穆勒少。
年轻一辈中这四人早早就登了王座,优秀程度毋庸置疑,可这其中未必没有二家在背后造势。原本以为,同样是在九境巅峰,初初晋入和停留百年,战力上肯定还是有区别。
哪知两辈人已经没有差距。
而且。
这几个才多大?百岁而已。
九州历史上跨入圣者境最快的那个,也用了足足两百年,像他们这样也曾被誉为天骄人物的,四五百年了也还在跟那道无形的槛死磕着。
如此一想,帝主的力量千年不曾出现,却在这百年里有了动静,也不奇怪。
巫久摸着四方镜,李逾那边还没有传来消息,想着也不着急,反正现在传承也还没开启,他偏头看向闻人悦和闻人杪,发现闻人悦举着块水晶石,不由问:“你干什么?”
“拓下来,回去看。?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闻人悦举着水晶石,眼睛看着镜面,皱眉说:“你过去点,别挡着我。”
对上巫久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闻人杪见怪不怪地解释:“她从小就这样,喜欢到处找精彩的战斗片段,找了拿回去晚上一点点分析,剖析,觉得看多了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巫久听得全身有点麻,一时竟不知道是自己修行真的有点懈怠还是这群人根本不给人活路,他默了默,而后看向巨镜上的画面,对闻人杪道:“虽然温禾安肯定会赢,但是这打下来,会不会到最后你死我活啊。”
问得很隐晦。
会不会死一个。
“虽然一直知道你对温禾安狂热,但你是不是太小看温流光了。”闻人杪双手环胸,好笑地道:“两败俱伤吧。别看温禾安上来就用了杀人的招,她身上的伤肯定还没好,这才过了几天,灵丹妙药都起不了效。温流光闭关最关键的时候被中断,状态不好说。”
他作为旁观者还挺现实的,死一个不也挺好,死一个七座传承便多出来一个,对他们来说,是最好不过的消息。
闻人悦实在听不下去,嫌他们吵,又嫌他们蠢,压了下唇说:“能不能做到另说,温禾安杀温流光做什么。”
“杀了她,天都没有撑得起门面的年轻人,正在夺帝位的关键时候,天都能就此退局?温禾安在九境巅峰,天都却有二位圣者,温流光一死,你说他们会不会强行将温禾安带回去?世上手段那么多,掌权者会怎么对心怀异心,不受控的人?”
“先前温流光只开了一道八感,照样稳坐四人中的一席,只是真正拼起来不如温禾安罢了。现在破坏掉她的第二道八感,既能稳住天都,又能压她半截,不是最好?”
见闻人杪和巫久恍然大悟中还带点疑惑的样子,闻人悦一看就知道这两要问什么,不耐烦地说:“从一开始,温禾安就没打算再回天都争权了,不然你们说,她没事杀那么多天都长老干什么。”
“行了,你们都让让。”闻人悦举着水晶石侧身:“让我往前边靠靠。”
巫久一回神,一扭头,发现自家师尊听了闻人悦这番话,点头露出赞赏之意,面朝他,脸上笑意就倏的一收。他习以为常,干脆把脸扭回去,看到手里的玉蝴蝶愣了下,问闻人杪:“看见素瑶光了吗?”
“没,应当是出去了吧。”闻人杪回:“也不在素家的队伍里。”
巫久看看掌心,啊了声,道:“……她的蝴蝶还在我这呢。”
素瑶光不在队伍里,在众人都聚在镜面前时,她看着四方镜上的消息皱眉,而后去了趟王庭的队伍。
到了地方,发现江无双站在树荫下,剑眉紧皱,身后站着几位亲信,没有别人。
见她来了,江无双笑了下,舒眉朗目,语气介于熟稔与亲昵之间:“王庭的队伍在西边发现了个药圃,恰好路过这,就想来见见你。你家中长辈没发现吧?会不会说你?”
素瑶光摇头,鲜亮的唇恰到好处一掀,笑起来显得很娇:“怎么会?”
谁不知道,素瑶光是江无双诸多红颜知己中,最为特殊的那一个。
特殊就特殊在,江无双不会否认她的存在,平时遇见素家的小辈,也是和声悦色,在危险的地方,能捎一程也会捎一程。
这也导致了,素瑶光家中最小的弟弟有一日口无遮拦,称江无双为姐夫,这事传到当事人耳朵里,大家都在看江无双的反应,谁知他倚着栏杆看底下的影子戏,只是笑一下。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素瑶光很会揣摩人心,面对这个王庭未来的掌权者,一直也是该疏远的时候疏远,该亲近的时候又表达点亲近,将尺度拿捏得尤为好。
江无双也有兴致特别好,专程邀她一起喝茶吃饭听曲,或切磋棋艺的时候,但现在,素瑶光一看就知道他是有事要说,或是又要自己去做些什么。
也是越来越难应付了。
“没有就好。”江无双见她走近,接着道:“发现了几株上了千年的紫杉,我让人给你留下了,上次听你身边从侍说,你日后闭关会用得上。”
素瑶光唇边弧度往上翘了些,她看向江无双,话语中带点俏皮的揶揄:“千年的紫杉,没有谁不需要吧。大公子去问问游五仙子和彩玄仙子,说不准她们比我更需要呢。”
她向来落落得体,进退有度,从不会说这样拈酸吃醋的话,江无双一顿,继而眯了下眼,正色:“怎么了?她们来找你了?”
“中途遇见了,说了几句话。”素瑶光道:“都还是小姑娘,年岁不大,对大公子情深根种,应当是误会了什么,有点刺人。”
能让她这种八瓣玲珑心的人说刺人,招架不住,可以想见,那话该是何等的夹枪带棒不客气。
江无双用手搭了下额心,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身后心腹上前一步,在耳边覆语:“少主,才得到了消息,幕一赶到永州了。巫山驻军这几天都不老实,江迁发来急信,说他们真有夺城之势,若是打起来,我方寡不敌众,形势很是不妙,请少主派兵支援。”
江无双的脸色一下变得极其难看,他深深吸了口气,还觉得有点不可置信。都到现在这种关头了,陆屿然也是真豁得出去还想着夺琅州,琅州是有什么稀世秘宝不成。
但容不得他多想。
琅州一失,想要再夺回这四州,基本不可能了。
那可是被誉为“西陵粮仓”的地方。王庭底下多少座城池,多少势力,每年都靠这四州的收成撑着,一下失了二州,已经是不能承受的损失,决不能把这块地方白白送给巫山。
他眼中阴云密布,压低声音问:“江召在哪?”
心腹回:“六少主带队去了南边。”
“徐远思呢?他在不在?”江无双接着问。
“在,他一直跟在六少主身边。”
外岛的人要用徐家的傀阵养着,这个计划目前是江召在管,因此徐远思也是寸步不离,随叫随到。
江无双脸色稍霁,朝心腹摆摆手,下了命令:“去追江召,把徐远思带去琅州,现在就去,不论如何,琅州不能丢。”
心腹颔首,转
身几个起跃,消失在傍晚渐沉的天色中。
饶是以江无双这样的心性,一而再再而二面对这一桩又一桩不受控制,完全出乎意料的事,脑袋里也不由得冲上一股劲。所谓祸不单行,大概就是现在这种情况,他哪还有半分心性去□□月之事。
什么游五和彩玄,都是子虚乌有的冤枉事。
“上回我路过江州,正遇上生死擂台出事,出手替他们解决了,当日,正是这两人被困在里面。”江无双苦笑了下,朝素瑶光道:“这两家与王庭是世交,她们因此失了分寸,下次,我叫她们给你当面赔不是。”
素瑶光摇摇头,含笑道:“不必了,不是什么大事。”
等走近一看,发现江无双面前竖着道灵宝,灵宝外嵌着云彩般的光圈,里面是片空洞的虚无,又像面玄妙的镜子,照的正是小世界外的热闹,与小世界内的情形。
素瑶光视线集中起来,耳边传来江无双的声音:“瑶光,我听说,你与九洞十窟那几位的关系不错。”
“说得上几句话。”素瑶光一惯是这样,每次江无双想从自己这得到什么消息,无关自己的,说得都不迟疑,有关素家与自己的,一个字都得掰成十个字说,“私交不算好。”
江无双看她姣好的面颊,一扬眉:“你认识李逾?”
察觉到他话里非同寻常的意味,素瑶光的视线这才从镜面中温禾安的身上转到他身上,用疑惑的语调说:“风云榜上,我与他交过几次手,但都没能比过。他也是除你们以外的大人物了,怎会不认识。”
“大人物。”江无双敛着眼笑了下,低语道:“能与穆勒交手,跟温禾安比肩作战,身后还有圣者愿意为他撑腰,确实是个人物。”
因为修习功法的缘故,素瑶光对江无双其实不算热忱,只是她善于长袖舞歌,不会惹任何权势与实力高于自己的人不开心,但私下里,总觉得江无双身上有种危险阴沉至极的气息,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几个人里,若论男女之情,她更愿意接触帝嗣。
至少他的气息很是纯正,不是阴损坑人之辈。
只是难接近了一些。
“瑶光。”江无双果真提出了要求:“我知道你一向是想结识谁便能结识到谁,今日一战后,你能否替我留意李逾,并通过李逾,接近温禾安。”
素瑶光皱了皱眉,凝神思索了好一会,才在江无双越加紧绷的神情中抿唇:“我只能尽量试一试。”
这件事,本身对她而言也不算坏事。
她转身看向镜面,目光一凝,站直了身体。
温流光出来了。
肆意舞动的墨色线条第一次感受到压力,老实盘踞回温禾安身后,随着树枝的沙沙簌动而流动起伏,天都掠阵的长老们见状大惊,满面焦急,又扼腕无可奈何,扫向温禾安的眼神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
温禾安对此熟视无睹,她目光平静又压抑,看向温流光。
温流光正处于闭关最紧
要的关头,她能感觉到,自己已经摸到了第二道八感的契机,距离真正开启只有几个时辰。
闭关的状态何其难得,多年的夙愿即将达成,就在这临门一脚的地方,她却不得不中止那种玄而又玄的状态,出来开启一场生死大战。
因为强行从闭关中苏醒,温流光面色白得渗人,像重重抹了好几层脂粉,白中又掺着虚弱的青,鬓边发丝汗湿,狼狈地往下滴水,整个人像是从水中爬起来似的,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瞳孔中恨意滔天,几近沁血。
握着红鞭的手青筋尽起。
“你强行压住了八感。”
温禾安扫了扫她,看穿了她现在是怎样的处境,相较于气急败坏的温流光,她声音中有种好整以暇的从容,好像没意识到接下来这里会发生怎样的事,说:“半个时辰之内,你若是不回去接着闭关,会筋脉逆行,八感受损。”
开启第二道八感的契机就此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