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1 / 2)
明决作为师叔, 是不希望穆时卷入天机阁的纷乱中的。但是他深知穆时性情执拗,她想做某件事的时候,谁也劝不住她。她说打算留下, 那就一定不会离开。
明决为穆时这不听劝的性格深感头疼。
但他又觉得, 穆时这样是对的。问心剑剑修嘛, 就是要内心坚定才行。无情剑道本就艰苦,倘若不够坚定, 不够执着, 是修不出什么成就的。
明决看向贺兰遥和景玉, 问:
“你们两个要走吗?”
穆时替他们回答了:“不走。”
明决稍稍拧眉,看着将碧阙剑抱在怀中的剑修,驳斥道:
“我是问他们两个, 不是问你。你想卷进混乱里, 不代表他们也想, 你不要随便替别人做决断。”
穆时歪了下脑袋, 说道:
“他们俩想去药王谷,都是奔着你去的。你留在天城, 他们去了药王谷又有什么意思?还是说,现在这情况, 你回药王谷看过林桑储后,就不再回天城了?”
这问题问到明决了。
明决是祝恒的支持者,是祝恒最坚实可靠的盟友。天机阁和药王谷之间出了这样的事情,他是不可能袖手旁观、一走了之的,他得留在天城, 帮着祝恒把事情解决妥当。
明决侧头去观察贺兰遥和景玉的反应。
景玉对着明决行了一个浅礼,笑道:
“明副谷主不必担心,以穆师妹的能耐, 如果真出了什么问题,定然是来得及走的。”
贺兰遥也点了点头。
“你看,他们都不走。”
穆时用胳膊肘捅了捅明决,小声说道,
“你悠着点啊,遇到麻烦及时抽身。我们个的命贵重得很,要是丢了,你肯定要赔个倾家荡产的。”
明决低垂下眼帘,看着紧挨着他的穆时,压低了声音:“……我看你就是故意给我找麻烦。”
“人心不古啊。”
穆时左手拉起明决的手,右手拍了拍他的手背,万般失望地谴责道,
“小师叔,我这么关心你,你竟然觉得我在给你找麻烦。”
明决懒得陪她演,嫌弃地抽手,转身就往门外走。
走着走着,他停下脚步,问:
“你要去见见祝恒吗?”
穆时非常果断地摇头:
“不见,我和他在街上闹得那般难看,就是为了告诉有心者,我不是祝恒的支持者,收拾祝恒的时候别波及我。我要是主动去见祝恒,我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如果出了什么事,你来给我传话呗。”
明决没有答应,也没拒绝,只是打开门,从这间小院中走出去。
“哎,等等!”
穆时试图叫住明决,
“我要吃松鼠鳜鱼!”
回答穆时的是院门关上的声音。
穆时看向贺兰遥和景玉,疑惑地问:
“你们说,他到底听没听到?”
景玉在石桌边坐下,笑着说:
“师妹,你都辟谷多少年了,怎么总是想着吃呢?无情道绝七情六欲,口腹之欲也是要绝的吧?”
穆时正襟危坐,为自己开脱:
“我无情道还没完全修成呢,有点口腹之欲也是正常的。而且我又不是天天吃,就是偶尔吃一点,没问题的。”
贺兰遥感到有些好奇,问:
“说起来,无情道大成是什么样子?剑尊算是无情道大成吗?”
穆时没有回答,她稍稍抬起头,入目的是光秃秃的树枝和无云的苍穹。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下头。
“我不知道他到底算成了,还是没成。”
穆时思考良久后,有些苦恼,
“他是靠无情道突破到渡劫期的,但他渡劫期后种种行为,都不像是无情道修士该有的作为。无情道修士本该薄情寡义,但我师父却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甚至差点因此走火入魔。”
景玉露出惊讶的表情:
“曲师伯险些走火入魔?我在太墟多年,从未听闻过此事。究竟是什么情况?”
穆时食指摩挲着茶杯的边缘,感受着粗陶茶具独有的质感,低头看着杯中颤抖微摇的茶水,说道:
“世人皆知,因我二师叔被魔君残害,身死道消,魂魄无存,我师祖险些走火入魔。她为了不给当时已经伤痕累累、只剩一口气的正道添麻烦,选择了拔剑自刎。”
“她不肯给魔族一丝的可趁之机,死得决绝,自刎的同时也自毁魂魄。”
“仙魔大战结束后,我师父在茫茫人间,大海捞针一般寻找师祖的魂魄碎片,将那些仅剩不多的残渣聚在魂灯之中,不惜以修为去养护这注定要消亡的残魂。”
“所有人都告诉他,这样做没用,师祖再也回不来了。但他就是不肯放弃,执着到近乎入魔的地步。”
景玉怔怔地听着穆时讲述这段往事。
在她的印象里,曲长风是个非常随和的人,温柔且有包容心,不摆架子,不发脾气。景玉从来不知道,这位剑尊骨子里竟有着这般执着。
“师祖和二师叔的死,一直是我师父和明决的心魔。因为师祖和二师叔,死在我师父和明决进剑冢取剑的时候。我师父总是在想,如果他和明决不离开战场,事情的发展是否会截然不同。”
贺兰遥问:“那,剑尊最终战胜这心魔了吗?”
“当然,不战胜的话怎么飞升?”
穆时抱着剑,精致的面颊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浅笑,说道,
“你们知道若岚山灵族吗?”
贺兰遥茫然地看着穆时。
“我听说过。”
景玉说出自己了解的部分,
“灵族生于天地,长于天地,天生就擅长感应和聚集灵气,也能够招魂和补魂。这一族在若岚山避世而居,几乎没什么人知道。”
穆时点点头,说道:
“我师父二十年前找到了这一族,将师祖的魂魄碎片勉勉强强拼出了二魂魄,送入幽州酆都,由鬼君以灵气填补剩余的一魂四魄后,入了轮回。”
“在我师父眼中,前生和后世不可混为一谈,那个灵魂入轮回后,与他再无瓜葛。所以,他熄了那盏在主人死后、又多燃了一百八十年的魂灯。至此,心魔也终于消散。”
穆时问:“你们觉得,他像是无情道吗?”
贺兰遥和景玉都没话说,剑尊的确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景玉沉默了许久,问:
“说起来,明副谷主也是因为灵寒仙尊和竹然师伯的死,才失去剑心的吧?”
“是啊。”
穆时抱着剑,说道,
“他们的死,就好像修真道路上的一块石头,我师父和明决都被结实地绊了一跤。只是,有人摔倒后能爬起来,有的人摔倒后就一蹶不振,再也起不来了。”
“天生剑骨啊,可惜了。”
景玉安慰道:
“虽然失去了剑心,但明副谷主找到了新的道,行医救人也很好啊。”
穆时轻阖眼帘,过了好一会儿,讥讽一般地说道:
“行医救人的确很好,但他行医救人不好。他应该是问心剑剑修,而不是药王谷的医修。握杀生剑,以杀护世的手,怎么能拿着杵去捣药呢?”
景玉觉得这是偏见:
“穆师妹,问心剑的确很难,但捣药也未必比握剑简单。”
穆时抬起头,有些固执地强调:
“我从未觉得捣药比握剑简单,我只是觉得,明决应该做的事不是捣药,而是握剑。”
贺兰遥说道:
“可成为医修是明副谷主自己的选择。”
“你的意思是让我尊重他的选择?我尊重不了,我永远不会尊重。”
穆时的语气里带着不满,
“琴师不该砍柴,樵夫不该绣花,剑修又怎么能弃剑从医?”
贺兰遥犹疑道:“这……”
交流不太愉快,穆时不等贺兰遥的话说完,抱着碧阙剑起身,走进正对着院门的那间屋子里,将屋门关上。
贺兰遥小声问道:“她好像在生气?”
“大概是在生明副谷主的气。”
景玉摇了摇头,叹惋一声,
“穆师妹是个很纯粹的剑修,她对剑有着超出寻常的执着。也正因此,她无法谅解剑修弃剑从医的行为,哪怕那个剑修在医道上天赋十足。”
贺兰遥沉默了片刻,说道:
“听起来有些固执。”
景玉瞧着闭合的屋门,轻声道:
“剑修都是很固执的。”
景玉顿了顿,又继续道:
“而且,希望明副谷主提剑的也不仅仅是她。问心剑很强,太墟仙宗不会轻易舍弃问心剑的传承。等到穆师妹过世后,长老们大概会想方设法召回明副谷主,让他收徒,将问心剑传下去。”
贺兰遥问:“明副谷主真的会回去吗?”
“不好说。”
景玉对贺兰遥道,
“不过我觉得,祝阁主大概会想方设法将明副谷主拦在中州。对祝阁主而言,药王谷副谷主比太墟仙宗问剑峰峰主有用得多。”
贺兰遥觉得这样也好,就像身为剑修的穆时觉得明决弃剑可惜,他作为一个大夫,真心希望明决这样的医修能在医道上越走越远。
贺兰遥和景玉闲聊片刻后,就各自看医书去了。贺兰遥一边看一边记下问题,打算之后问景玉或者明决。
过了没一会儿,一阵香味飘进来,贺兰遥被勾得抬起了头。院子的门很快就打开了,明决单手端着一盘松鼠鳜鱼走进来,问:
“穆时呢?”
贺兰遥捧着医书,一时没反应过来。
穆时说要吃松鼠鳜鱼,明决就真给她弄来了?和夕暮楼做的好像不太一样,这不会是明决自己做的吧?
……这未免也太宠了点。
主屋的屋门开了半边,穆时抱着剑倚在门上,一副不乐意搭理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