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你要是敢波及我(2 / 2)
贺兰遥没直接拿点心,而是去取了水,用方巾仔细地擦了手,才回来吃点心:
“好饿啊,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穆时拍了拍贺兰遥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贺兰公子,你饿了要主动说。别人都是修仙的,辟过谷的那种,如果不刻意关照你,谁也不会想起来填饱肚子这件事。”
“……我自己也忘了。”
贺兰遥咽下桃酥,问,
“我打算去夕暮楼吃点东西,穆仙君,景玉仙君,你们要去吗?”
夕暮楼是天城最大的饭馆,也是最有名的,除了贵没什么缺点。不管凡人还是修士,只要有点小钱,来了天城都会去拜访一下夕暮楼。
穆时问:“为什么不去?”
景玉拒绝了:
“你们俩去吧,我就不去了,修士常年不吃东西,偶尔吃一次,还挺不适应的。”
贺兰遥点点头,起身往外走。
穆时大跨步跟上去,走了没几步,差点撞在突然停步的贺兰遥身上:
“你干什么?”
贺兰遥神色复杂地看着穆时的腰侧:
“穆仙君,你不把剑收起来吗?”
他并不介意剑修带剑,但正如穆时所说,这把剑整个修真界都认识,直接带在身上立刻就会被看穿身份,颇为不便。
“哦,忘了。”
穆时点了点剑柄,碧阙剑整个消失了,似乎是回到乾坤袋里了。
“好了,我们走吧。”
他们两个并肩往外走。
在别的城池里,一到夜间,城中就寂静无声了。但是天城不同,天色越是黯淡,灯火就越是通明,歌酒牌楼的灯更是彻夜长明。
街道上,来自各处的修士和凡人三三两两地并肩而行,不时因为路边摊子上的稀奇玩意儿逗留。
穆时第一次见到这般热闹繁华的景象,走着走着,就忍不住踮起脚来看远处。
穆时感慨道:“这种一眼看不到人潮尽头的感觉真奇妙,不过真挤啊。”
“这其实还算好的。”
贺兰遥捏着折扇,说道,
“到了上元节灯会的时候,凡间的大城池里又热闹又挤,总是摩肩擦踵的。”
穆时问:“挤成那样很糟糕吧?”
“不,一点也不糟糕。”
贺兰遥对穆时说,
“很喜庆,不只是我,每个人都很高兴。”
穆时露出困惑的表情,似乎是不能理解贺兰遥所说的事情——越挤越高兴?受虐狂吗?
穆时和贺兰遥在人潮中穿梭着,走了没多久,穆时就停下了脚步。
路边摊上摆着些饰品,都是些精巧的小玩意儿。穆时看上的是一对琉璃铃铛,琉璃通透明亮,里面装着同种材质的响舌,轻轻一晃就发出好听的声音。
贺兰遥见穆时看着铃铛不肯走,无奈地笑了笑,伸手去摸袖子里的荷包。
虽然是路边摊,但是天城的路边摊,价格是比较贵的,一个连买梨子都要找人要钱的剑修肯定买不起。
他给付个钱也没什么——
多亏了穆时,他才能得到明决的指导,虽然只有一下午,但他得到的肯定比一对铃铛贵重多了。
谁知,穆时下一刻就摸出了莫嘉志给的通行玉牌。
“这对铃铛我要了。”
穆时拿着玉牌,对老板说,
“记天机阁的账。”
贺兰遥:“……?”
也对,就算实际关系不怎么样,祝恒表面上也是穆时的义师叔。穆时在天城的开销,他的确应该负责。
穆时得到了那对铃铛,她把铃铛挂在腰上。她人长得很精致,衣服也很精致,挂上这对琉璃铃铛也算相得益彰。
他们继续往夕暮楼走。
走着走着,穆时问:
“说起来,明决没说你什么吗?”
贺兰遥问:“说什么?”
“说你是个凡人,就算再怎么肯钻研,也无法在医术上取得什么成就。”
穆时说完后想了想,又道,
“甚至可能比这个还过分,他这人嘴毒起来也挺不留情面的。”
贺兰遥回答道:
“他的确说了类似的话。”
穆时转头打量他,没在他脸上瞧出半分的失落。
“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
贺兰遥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
“有很多人用‘凡人’为由劝诫过我,明副谷主只是其中之一。他人这样说,是他人的事,但我不肯放弃,是我自己的事。”
“我觉得,人如果自己放弃了自己的话,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
穆时拍了拍贺兰遥的背,说道:
“你想得开就好。我还在担心,你要是被明决打击得不想再找他请教医术了,我该拿什么和你交换,让你和我去剑冢。”
贺兰遥有些无语:
“……穆仙君,我还以为你是在关心我呢,结果到头来关心的还是剑啊?”
“贺兰公子,你自己都不可怜自己,我可怜你干什么?”
穆时笑了一声,问,
“你需要这份可怜吗?如果你需要,我也不是不可以同情……”
贺兰遥干脆利落地拒绝:
“不,这样就好。”
正如穆时所说,他不需要被人可怜。不被可怜的时候,他反而会觉得自己受到了尊重。
穆时对他的态度称不上礼貌,但正因为这样,他才觉得她是将他视作了和她平等的人。
贺兰遥和穆时在长街的中心转弯,走进了夕暮楼里。
作为天城最出名的饭馆,夕暮楼已经满客了,还有许多人在刚进门的位置等待。夕暮楼的伙计正在一个一个地劝,说等到深夜也不一定会有位置。
说来可笑,这伙计本是负责揽客的,没想到在夕暮楼做的最多的事情是拒客。
伙计见贺兰遥和穆时走进来,连忙上前,准备将他们客气地清出去:
“姑娘,公子,咱们夕暮楼……”
穆时拿出玉牌。
伙计深吸一口气,立刻改口:
“两位贵客里面请,三楼还有一处适宜观景的雅间。小年,带客人上楼,记得吩咐杂物那边,多烧几盆炭火。”
“欸!”
里面有个年轻的伙计应了,很快就走出来,笑着对穆时和贺兰遥说道,
“姑娘,公子,跟我来吧。”
穆时和贺兰遥跟着他上了三楼。
那所谓的“雅间”是刻意留出来的,平时不会接待客人,以便于身份贵重的客人到来时,夕暮楼能够及时接待,而不是失礼地让贵客长久等候。
雅间靠窗,撩开半透的纱帘,能看见天城的灯火。若是嫌外面风太大,吹得人不舒服,也可以把窗户关了。
穆时拿着菜单看了好一会儿。
夕暮楼菜品多得很,而且有很多穆时看不懂的名字,酒酿圆子她知道,但糖蒸酥酪是个什么东西?松鼠鳜鱼里真的有松鼠吗?人怎么什么都吃啊?
“把招牌菜都上一份。”
穆时把菜单递给贺兰遥,
“喏,你点吧。”
贺兰遥什么也没点,他点菜也会挑招牌菜点,而且穆时要了这么一大堆招牌菜,根本吃不完,再点就是浪费粮食了。
穆时坐在床边,一手支着窗柩,百无聊赖地朝外面看。她浅色的眼睛里倒映着灯火,看起来好像很向往那盛世繁华。
不一会儿,菜品一道道地往上送,从做起来简单的,到工序分外复杂的。
穆时用勺子底部敲了敲糖蒸酥酪:
“这什么东西?凝成一整块的豆腐脑?糖蒸酥酪……听起来是甜的?往豆腐脑里放糖,什么歪门邪道啊?”
“不是,是牛奶,牛奶加上米酒蒸制后就会凝固。”
贺兰遥替豆腐脑争辩,
“豆腐脑放糖才比较好吃。”
贺兰遥歪了歪头,一手支着脸,郁闷道:“不过我那些兄姐们,大部分都比较喜欢放酱油和高汤的,反而衬得我比较奇怪了。”
“放糖就是很奇怪啊。”
穆时挖了一勺糖蒸酥酪,
“不过我哥哥也喜欢放糖,全家唯一一个吃豆腐脑要放糖的。”
贺兰遥问:“你有兄长?”
“有啊,不过已经死了。”
穆时语气平淡,
“我和他是双生子,长得有点像,但是爱好完全不像……他如果像我这样喜欢漫山遍野地玩,说不定能活下来。”
穆时这一说,贺兰遥才想起来,祝恒说过,穆时是被灭族了。这应该是件很难过的事情,可穆时现在的态度……
贺兰遥问:“你家里对你不好吗?”
“嗯?挺好的。”
穆时说道,
“父母和族人都很爱我,就是我哥哥总是要和我吵架,有时候甚至会打架,不过谁要是欺负我,他第一个不乐意。”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家里人对我不好啊?”
贺兰遥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因为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难过。”
“啊,这样啊?”
穆时侧过头,望着窗外的街景。
“其实一开始是很难过的,但后来就习惯了……时间会冲淡很多事情。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我一直是这么劝告自己的。”
“不过也只是自我安慰而已,我每次想起家里人的时候,都在想,如果让我找到那个杀害我族人的人,我一定要他血债血还。”
穆时的语气很平静,但莫名地带着一股韧劲,这股韧劲让贺兰遥觉得,她是认真的,她一定会说到做到。
贺兰遥问:“你对仇人的身份有头绪吗?”
“没有。”
穆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我那时候小,不记得什么细节。我只知道,我们一族一向很低调,隐世不出,应该没得罪过什么人。”
“我师父那天赶到时,也没发现什么细节,只发现了我这个漏网之鱼。他一直都觉得仇人肯定不简单,让我千万别想着复仇,保住自己最重要。”
穆时看了看自己的手,哼笑一声,自嘲道:
“报仇什么的……估计来不及了。”
贺兰遥看着她,他能够想象被灭族、失去血亲是多么痛苦的事情,正因为能够想象,才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所有的言语,都不足以抚慰那创伤。只有仇人的死,能够稍作聊慰。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穆时似乎没有被仇恨困在过去。
就在这时,窗外一阵吵闹。
“仙君,仙君!有人袭击仙君!”
“林师兄,林师兄,你醒醒啊!林桑储——!快来人啊!”
“别让他跑了!”
穆时一脚踩上窗柩,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林桑储倒在人群中央,身上染着十分不祥的灰黑色雾气。
不远处,一个被黑色布料裹得分外严实,一看就不像好人的影子正在向外逃窜。有几个天机阁弟子要追,但却被人群阻碍了。
穆时扯下钉在窗户上的纱帘,拎着这块半透的布料,直接从三楼跳了出去。她朝着正下方落下去,踩在了一楼和一楼之间的屋檐上,再轻巧地跳到位于街道对面,也就是斜前方的赌坊屋檐上。
穆时很轻松地追上了逃跑的人。
那人回过头来,看到了飞檐走壁的穆时,还没来得及露出惊恐的表情,就被穆时用布给蒙住了。
原本脆弱的纱帘被穆时以灵力加固了,紧紧地缠在黑袍人的身上。他被紧紧地捆着,在地上弹跳两下,像是离水的鱼一样无助。
贺兰遥看到穆时制服了黑袍人,才想起来现在不是围观看戏的时候,赶紧也翻出窗户,跳下楼去,靠近了林桑储。
林桑储已经昏迷了,他的腰腹部被一把短刀捅穿了,黑雾就是这把短刀上散发出来的。
短刀的刀刃此时已经没入林桑储身体里,只能凭借刀柄上的带着银锈的十一个嘴巴里带咒文的骷髅头,判断出这短刀一定有问题。
守在林桑储身边的弟子无助道:
“该不该拔刀啊?”
拔刀了,伤口就没有东西堵了,没有准备贸然拔刀,可能会伤及性命。但是这短刀一看就有问题,不拔刀的话后果会不会更严重?
“我是大夫,我来处理。”
贺兰遥又对夕暮楼里的伙计说,
“麻烦找把刀,形状差不多的,再搬个炭盆过来。”
伙计应了声,立刻去找东西。
不一会儿,就带着一整套刀具和炭盆回来了。贺兰遥找了把宽度稍窄一点点的,将那刀放在炭盆上烧。
天机阁弟子一见这架势,就不肯让贺兰遥碰林桑储了:
“你干什么?你哪家的大夫啊?药王谷的还是太墟仙宗的?”
穆时拖着被窗帘卷住的黑袍人走过来,她拿出玉牌,说道:
“我太墟的,不是医修,但是懂些医道,明决教的。林桑储这情况,多拖片刻,就多一分危险。”
这弟子见到玉牌,听穆时这样说,已经明白了她的身份。他只好让开,转头去看问天楼,从心里催促着阁里的人赶紧过来。
贺兰遥蹲在地上,用袖子裹了手,试探着去碰短刀。可碰都未碰到,他就感觉到一股令他毛骨悚然的阴冷气息在往他的身体里蹿。
穆时打开他的手:
“你不要命了?”
贺兰遥和她对视。
穆时说:“我来拔,我说动手再动手。”
贺兰遥点了点头。
穆时握住了短刀的刀柄,那黑雾像是被什么挡住了一般,无法顺着她的手往上攀爬。她是个大乘期巅峰境界的修士,修为能让她隔绝很多侵害。
穆时拔出短刀,她按住林桑储的伤口,绘有止血符的黄符纸从乾坤袋里飞出来,贴在了伤口上。穆时灌入灵力,但黑雾没有完全散去,林桑储的血也没止住,洇透了黄符纸。
穆时见止血符不管用,又拿出一个小药瓶,拔开瓶塞,将瓶中灵药倾倒下去,但血依旧在流。
两次失败,让穆时有了判断:多半是这黑雾在阻碍灵力修复伤口。
灵符和灵药都不起效,就只能去尝试不依靠灵力的笨方法了。
穆时对贺兰遥说:“动手。”
贺兰遥两指分开林桑储腹部的伤口,把烧得滚烫的刀捅了进去,血肉被烫熟,发出滋滋的响声。林桑储疼得皱眉,但仍旧紧闭着眼睛,没有醒过来。
好在这笨拙的止血方法有用,林桑储的伤口不再出血了。
天机阁弟子看着林桑储难受的样子,担忧又心疼,问:
“你们这样会不会弄伤林师兄的肠子啊?”
穆时站起身,问:
“修仙的人又不吃饭,要肠子有什么用?能保住命就行了,管肠子干什么?”
天机阁弟子无言以对:“这,这……”
不一会儿,莫嘉志和祝恒带着阁中弟子,从不同的方向赶来了。天机阁弟子分隔开人群,有两名弟子一左一右地搀着黑袍人,将他从地上拖起来,摘下他的帽子。
祝恒问:“你对我徒弟做了什么?”
黑袍人不吭声,只是恨恨地瞪着祝恒。
“不肯说?”
祝恒似乎是被气到了,脸上带着笑意,目光却如雪一般冰寒凛冽,他说,
“那就看一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天机阁的手段硬。”
莫嘉志担忧道:“师父,师弟他……”
穆时接过话,对祝恒说:
“他身上有很复杂的诅咒,我驱除了大部分,但无法除根。明决采药去了,不在天城,虽然知道大致方位,但肯定很难找,这种情况下飞信也飞不到他手里。我建议你们直接送林桑储去药王谷,越快越好。”
莫嘉志正要催促身边的弟子去做这件事。
“等等。”
祝恒对自己身边的弟子说,
“你们送他去药王谷。”
莫嘉志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他抬起头和祝恒对视,但他读不懂祝恒眼中的情绪。
莫嘉志咬了咬牙,声音有些哀戚:
“师父,你是在怀疑我吗?”
祝恒从莫嘉志身边走过,说道:
“别多想,去忙你该忙的事情。此事与你有关还是无关,事实自会证明。”
莫嘉志有些悲恸地吸了一口气,咽下正不断涌上的委屈,应道:
“……是。”
莫嘉志带着他带来的那批弟子离开了。
“这就是你的一言堂?在阁里是说一不一没错,但徒弟在你眼皮底下受伤,显得你真的很不可靠啊,祝恒。”
穆时拍了拍祝恒的肩膀,说,
“还有,你知道你的言行有多伤徒弟的心吗?有朝一日被反噬了,可千万别喊痛。”
穆时嘲笑完祝恒,攥住贺兰遥的手腕:
“走了,别掺和他们的事,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城。”
贺兰遥被穆时拉扯着,踉跄着走了两步。
“出城?”
祝恒一甩袖子,对身边的弟子说,
“搬布禁令,天城全面戒严,非必要情况下禁制出入,对城中的人进行清点,符器毒药全部没收,灵兽也需接受管制。”
“穆师侄,你身份特殊,我也不好严格要求你,我只请你在你师父的住处待好,别给我添麻烦。”
穆时停住脚步,回过头。
她迈开脚步,走到祝恒面前,眉眼间染上温和的笑意,语气柔缓:
“祝恒,你要是敢波及我,我就让整个天机阁明白,问心剑为什么是世间最强的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