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花动拂墙红萼坠(下)(1 / 2)
悠悠醒转时,已不知人世几许,只觉得身体了那种空落落的痛楚无处不在,,好像身心肺腑都空了一般,手无力垂落一边,似被手温暖的手心紧紧地握住,我勉力想睁开眼來动一动身子,身体却好像不是自己的,沉重得一动也动不了,
眼皮微微一动,人影幢幢,有人欢喜地叫:“淑妃娘娘醒了,”
有参汤的温热从口中缓缓流入漫至喉腔、胸臆,仿佛为我注入了一星半点力气,我极力睁开眼,双眸却似闭合了太久,只觉得日光刺眼,几乎要刺穿我的眼睛,已是一个秋日的午后了,晴光寂寂,慵懒散落,玄凌的声音在耳边惊喜响起,“嬛嬛,你终于醒了,”
我终于醒了么,我看到玄凌焦虑而疲惫的脸,槿汐哭得如核桃一般的眼,乌压压的人守候在床边,空气里有未曾散去的血腥气,腹中的空虚逼得我喑哑出声,“皇上,孩子还在么,”
玄凌的面孔焦灼而失神,他尚未答话,德妃已悄悄背转身去拭泪,我愈加惊恐,声色凄厉,“皇上,孩子呢,”
玄凌痛苦地垂下脸去,低声道:“嬛嬛,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我挣扎着撑起身子來,奋力地在小腹上摸索,“孩子呢,孩子呢,昨夜他还在我腹中踢足伸腿,他睡着了是不是,他怎么不动了呢,”我几近疯狂地摸索着,泪流满面,
玄凌紧紧抱住我不让我再动弹,德妃紧紧按住我的手,“淑妃,淑妃,孩子已经沒有了,你要节哀,”德妃极力安慰着我,把灵犀、涵儿抱到我面前,“你瞧,你还有韫欢和涵儿,你别怕,”
涵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吓得睁大了眼睛,一径往我怀里缩,灵犀大约从未见过我如此失态,吓得放声大哭,德妃抱了这个哄了那个,柔仪殿内乱作一团,
玄凌紧紧抱住我,抱得那么紧,似乎连我的骨头都要被硌碎了,他似要凭此來发泄他与我一样失去孩子的伤心,他低低在我耳边忏悔,“嬛嬛,是朕不好,不该在柔仪殿饮宴,以致你劳累过度沒有了孩子,”
我迷迷茫茫地抬头,轻轻推开他,“皇上,臣妾并无劳累过度,当时只是觉得有些腹痛而已,想是贪杯所致,”我手足无措地哭出声,“早知道臣妾就不喝那酒了,都是臣妾自己不好,臣妾怎知道,臣妾只喝了一盅酒,并不敢多饮,谁知……谁知……”
皇后穿着真红金罗大袖宫装,在我榻边坐下,她抚一抚我的肩膀,“淑妃,你要节哀,以后也不要贪杯再误事,你晓得皇上为了你这次小产有多伤心,你昏睡了两日皇上就陪着你两日,”皇后好言劝慰道:“皇上的眼睛都凹下去了,赶紧回仪元殿歇息吧,”
玄凌略点一点头,“皇后费心了,朕再陪陪嬛嬛,”
我只是无声地啜泣着,啜泣着,艳阳秋暖,却似有无限的凄楚荒凉迫人而來,无穷无尽的伤心哽在喉间,恨不能尽情一吐,我只是啜泣不已,
温实初端着一碗汤药越众进來,“娘娘该服药了,”
我痛悔难言,一手挥开他的汤药,“砰啷”一声,浓黑的药汁泼了满地狼藉,我怔怔地垂泪,“是我不好,沒能保住孩子,”
温实初静静负手而立,“娘娘,那一盅酒并不能伤了胎气,那晚的宴饮也不会伤害娘娘的玉体,娘娘忘了腹中孩子的胎动么,胎气正常,孩子也十分壮健,怎会经不起一杯酒一场宴饮,”温实初十分痛惜,“娘娘当时腹痛只是正常的胎动,胎气激荡才会有些疼痛,很快就会过去,娘娘怎可痛昏了头大力捶击腹部,以致胎气大动,孩子滑胎而死,”
我惊愕无比,仿佛有雷电在头上一个一个炸开,我倏然抬起头來,死死盯着温实初道:“怎会,当时本宫只是一时难耐痛楚,尔后晕厥过去,醒來后就已沒有了孩子,”我的神色懵懂而惊痛,“皇上,臣妾的孩子怎么会是被捶落的,”
温实初大惊失色,“皇上,微臣不敢妄言,娘娘的腹部的确有遭重击的迹象,太医院太医皆可查证,而且娘娘腹中的孩子一向健康,皇上也经常听见孩子胎动,若非遭受重击,孩子怎会滑胎,”
玄凌一语不发,他的脸色越來越难看,似山雨欲來前阴沉的天色,他的手紧紧地握在身后,握成一个发白的拳头,“是谁,当时是谁陪在淑妃身边,”
槿汐忙跪下道:“奴婢离开去请太医前,是皇后陪在淑妃娘娘身边,至于后來奴婢回來时,已有许多人在娘娘身边,”
德妃面色青白交加,十分不安,“臣妾本沒有喝醉,想找胧月一同回宫,谁知胧月竟站在淑妃殿外发呆,臣妾想去带她走,恰巧皇后出來找人帮忙,说淑妃痛晕过去了,”
玄凌沉着脸,又问一遍,“那么当时谁在淑妃身边,”
德妃一怔,不假思索道:“臣妾看见时只有皇后,”
“槿汐离开后到你看到皇后时应该时隔不久,都只有皇后一人么,”玄凌口中问询,目光却在皇后面上阴晴不定地逡巡,
“的确只有臣妾,”皇后面容沉静如常,朗声道:“那又如何,臣妾也不知淑妃为何会捶伤自己失去孩子,”
德妃稍稍思量,不觉疑云顿生,“可当时皇后您明明告诉臣妾,淑妃已经痛晕过去,她又怎会再捶击自己腹部,”
皇后亦百思不得其解,然而玄凌的目光如剑,并不肯从她面上撤去,皇后只得坦然道:“臣妾当时只有留下照拂淑妃,但无论如何,若此事涉及臣妾,都是有人蓄意陷害臣妾,”
“皇后辛苦,”玄凌淡淡道:“只是皇后为何不叫人一同照顾淑妃,”
皇后一怔,“淑妃痛得拉住臣妾的手连连呼痛,臣妾实在无法分身,”
“是么,”玄凌问:“淑妃只是痛得拉住皇后的手,并不曾掩住皇后的口,”
皇后面上的血色渐渐褪去,紫金凤冠晶光闪耀,越发照得她面如白纸,“皇上是怀疑臣妾,”
“朕不想怀疑皇后,可是皇后能告诉朕么,是谁捶落了淑妃腹中的胎儿,”
皇后踉跄了一步,笑得悲苦而自矜,她沉吟片刻,思索着道:“或许淑妃的胎像本就有异,否则怎会那晚突然大痛,”
“朕日日陪着淑妃,时常感觉淑妃腹中胎动,胎像怎会有异,”他想一想,“温实初,你把素日给淑妃开的药方拿來,”
温实初转身离去,片刻拿來一叠药方,“皇后请过目,”
玄凌蹙眉道:“皇后亦懂得医术,不必劳烦太医就能看懂,”
药方上,黄芪、白术、阿胶、党参、鹿角霜,每一味都是安胎补气的药材,并无异样,
皇后寻不出蛛丝马迹,她似是自言自语:“或许,是淑妃在昏厥中自己不小心捶到腹部,”
玄凌连声冷笑,笑到眼角有泪珠涌出,他清癯的面庞上满是勃然怒意,“皇后觉得能够自圆其说么,”
皇后的面色清冷而刚毅,她一挥云袖,不复素日温和慈祥,傲然而立,“臣妾有何理由要害淑妃,这些年臣妾调度后宫,皇上可曾见臣妾蓄意害过谁,”
贵妃轻轻屏息,声音清越似碎冰玲珑,“此刻并未说皇后害过别人,皇后勿要多心,”
皇后神色稍稍松弛,“多谢贵妃直言,”
“皇后夸奖,”不过一瞬,贵妃的话已追到耳边,“可是淑妃已有一子二女,又有义子四殿下,已经宠冠后宫,手执协理六宫大权,若淑妃再产下一子,谁会最受威胁,权柄动摇,”
玄凌深深吸一口气,呼出无尽失望与鄙夷,“果然,”
听得此言,皇后霍然而起,神色冷竣,发上别着的一支金镶玉凤凰展翅步摇振颤不已,“贵妃,你向來与世无争,为何要害本宫,”
“不是贵妃要害你,”玄凌冷然道:“皇后不解释清楚,这就是所有人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