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041 亲爹打算(1 / 2)
她一回家, 邵氏和郭寒梅看到她的表情和谭秀才无甚两样,听说东西卖完了,邵氏激动得拍手, “那真是开了个好头,日后定会顺顺利利的。”
说着,弯腰看向圆滚滚的车轮,见她挂的东西还在,笑得愈发灿烂。
家里没人做买卖,问街坊邻里要老面时便随口问了句其中有没有什么忌讳,像过年祭祀祈愿那种, 街坊让她偷偷在车轮上挂条红布, 保佑出行的人买卖平安。
红布倒是备着有,邵氏担心旧物不吉利,专程去布庄买了条红布,趁青桃不注意悄悄挂上去的。
别说还真是灵。
邵氏笑盈盈摸了摸红布, 后悔没买大条点的。
清晨青桃急着出门,没检查推车有何不同,此刻发现邵氏举动, 好笑又觉得感动,“还是娘想得周到。”
猛地被夸,邵氏有些脸热,催青桃回屋睡觉, 她抱走蒸笼去灶房洗。
青桃说还要做些馒头。
邵氏看了眼天,早市人是最多的,青桃这会揉面蒸好赶去集市恐没多少人了。
可对上青桃神采奕奕的眉眼,她说不出扫兴的话,只道, “成,你去揉面,我先将蒸笼洗出来沥着水。”
醒面要花些时辰,青桃依着先前的步骤,等醒面的过程中回屋翻出小本子记账。
左上角记好日期,接着倒出钱袋里的钱挨个数。
多是铜板,散在桌上咚咚咚的响。
郭寒梅在门口站着,眼底亮了下,随即又暗下。
“小妹。”声音里带着连她都没察觉的亲昵。
青桃朝她笑笑,便开始一个一个铜板的数,郭寒梅坐在旁边,静静看她数一个铜板收一个进钱袋。
很快就数完了,一百九十八文。
两斤细面做了三十个包子,除去留家里的四个卖出去的是二十六个,四文钱一个,该卖一百零四文。
三斤细面做了五十七个馒头,三文钱两个,该是八十六文。
两者加起来该是一百九十文。
多出的八文钱该是买一个馒头的多出的钱。
减去消耗多的成本,青桃在最下边写了个数。
郭寒梅识字,瞥两眼后暗自心惊,不敢相信青桃出去趟就挣了这么多钱,她扫了眼青桃怀里深蓝色的钱袋,想起正事来,“娘问你调馅儿要几斤肉,她出门顺路买回来。”
一听这个青桃就抿起了唇角。
“娘要出门?”
前几天邵氏就找借口想去何家被她搅黄了,之后帮她张罗生意的事儿没再说过外出的事,此时特意关心她恐怕又想去何家了。
她看向院里。
邵氏搬了两根长凳放在院中央,接着往上放蒸笼,蒸笼滴着水,在地上留下大片水渍。
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邵氏咧嘴笑笑,重复了遍郭寒梅问她的话。
青桃想了想,“左右面没发起来,我陪娘出去走走吧。”
邵氏怔住,身形有些僵。
青桃问她要不要回屋换身衣衫,主动懒了上妆的活儿。
邵氏脸上绷不住了,极力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无从说起,半晌,不在意的捋了捋头发,“哪儿用得着那么隆重,你忙你的,我换身衣服和你大嫂去买就行。”
“我也去吧。”
青桃没给邵氏拒绝的机会,回屋放好小本子就在院子里等着。
郭寒梅起床时就洗漱穿戴好了,因是新妇,担心给人留下不安于室的印象,没敢往脸上擦东西,提着篮子和青桃并肩站在院子里。
“小妹。”郭寒梅斜着眼珠,看了看旁边的推车,车是新刷过漆的,看着和新车差不多,她问,“别人看你是小姑娘有没有说什么难听话啊?”
没嫁人就敢四处抛头露面,若在村里,不定有多少难听的话等着。
青桃的眼睛落在上房门框上,闻言侧身瞅了眼郭寒梅,“没有。”
郭寒梅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幽幽嘟哝了句,“想不到卖包子馒头比绣花还挣得多。”
话说得含糊不清,青桃没听清自然没搭话。
邵氏换了件藏青色服饰,发髻插着两根银簪,簪子颜色泛黑,像很久没见过天日似的,她别扭的掸了掸看不见的灰尘,语气有些勉强,“走吧。”
一路上邵氏没怎么说话,郭寒梅低着头走自己的路也默不作声,青桃心情不错,路过茶铺时还挥手和里边的老板打招呼。
碰到卖白芍的买了好几根。
白芍这玩意没人种,山里多的是,口感和老山药差不多,滑滑绵绵的,吃了涝肠寡肚的难受,农家没多少人喜欢。
郭寒梅嫌钱花得不值,又不好出声阻拦,想和婆婆说说,看婆婆情绪低落,更不敢贸然插话。
路上甚是郁闷。
等青桃去肉摊前买四斤肉仍拒绝了老板娘的‘善意’后,郭寒梅忍不住了,“小妹,人家送你东西你就收着吧,左右你卖包子天天要买肉,我看摊上挂着的肉挺新鲜的...”
除去四斤肉,青桃还买了几根骨头,和炖汤的龙骨不同,这次是挂着肉的排骨。
用不着说,家里吃的。
郭寒梅脸色并没由此好转,青桃出趟门挣了好几十文钱,买肉改善下伙食完全不算过分,可她只买了排骨,明显是抠门。
青桃不知道因为几根排骨自己在郭寒梅眼里又多了个抠门的名声。
将东西放入篮子,她挽起邵氏的手,“娘有没有什么想买的?”
邵氏心不在焉摇头。
“有没有想逛的?”
邵氏纠结了会儿,低头道,“很久没去过你何叔家了,也不知两个丫头过得怎么样了,你婶子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们,拉着我的手再三求我照看她们。”
说来说去还是想去何家。
青桃脸上不愉,邵氏放低声音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们,不若你和寒梅先回去,娘去去就回?”
“我们在街上等你。”
她说的街上就是何家门前的街,邵氏心里不自在,却也知道闺女不喜欢自己去何家,琢磨片刻,到底还是应了青桃的话,进去问候几句就出来。
郭寒梅打量着周围环境,无论是铺子装潢还是房屋格局要比谭家住的那片通透精致许多,她便问何家和谭家是什么关系。
青桃道,“何叔和爹曾是同窗,因两人都在书塾教书往来的次数就更多些,两家走动也很频繁,何婶子和娘的关系也好,她死后托娘照顾两个闺女,娘便隔三差五的来何家帮忙,后来何叔想去府学读书,想和爹换个身份,爹没答应,两家关系就不如从前了。”
不如从前可不是青桃胡邹的,她来镇上后,何树森来家里吃过几顿饭,如今却是没了动静。
何家又在打什么主意她是不知道的,反正谭秀才咬死不松口何树森就进不了长学。
郭寒梅想起是哪个何家了,她记得青桃说公爹的位置给了何树森日后谭青文需要的话就没办法了。
思及此脸上的神色淡了,“娘心地善良,忘不掉朋友生前拜托的事儿,可死人终究是死人,你对她再好她也看不到了,不如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
她说话素来隐晦,换成邵氏或许听不懂话里的意思,青桃听出来了,郭寒梅拐着弯让她劝邵氏别插手何家的事。
像听不懂内里深意,她只道,“娘就是耳根子太软了。”
邵氏待何家的态度不同早晚会被郭寒梅察觉,与其让郭寒梅怀疑什么,不如先说出内里原因,尽管事实并非如此。
两人说了会儿话就看何家的门开了,邵氏低着头,不停搓着眼睛,何家老太太站在门里,浑浊的眼亦是湿哒哒的,青桃扬了下眉,和郭寒梅道,“娘又被说动了。”
“那怎么行。”郭寒梅急得搓手,抬脚就要往前。
青桃拉住她,“娘和婶子亲如姐妹,人不在了你就莫提了,小心不高兴。”
邵氏不会对她做女儿的发作,对郭寒梅就不同了,青桃率先往前走,“娘。”
何家老太太听到青桃的声音时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青桃视若无睹,掏出手帕给邵氏拭泪,再温柔不过的语气,“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娘没事。”邵氏扯了扯嘴角,“咱回吧。”
以青桃对何家老太太的了解,必是哭诉家里的不容易,求邵氏帮帮何树森,毕竟在谭家说得上话的就邵氏了,可惜何家老太太打错了算盘,谭秀才对教书的热情和憧憬远不是邵氏吹几句枕边风就能吹动的,她直视着面前目光不善的人,直言,“我娘念旧情,总记着婶子生前的叮嘱,时不时过来探望你们,只是长学夫子又不只有我爹,你为何盯着我爹不放。”
她板着脸,甚是严肃,“就因我爹娘重情义好欺负吗?”
邵氏那点心思不提,谭秀才对何树森不比对兄弟差。
就说何家婶子病重,何家欠钱木匠租金不给怂恿谭秀才和邵氏还车给租金,换成谁都会把钱要回来,但谭秀才从没想过那一茬。
若非谭秀才听说她去钱家租推车说起这桩事,青桃不知道何家竟如此不堪。
一听这话老太太顿时板起脸,恢复了刻薄,“小小年纪就如此张牙舞爪,谭家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你管不着。”
青桃怎么看老太太怎么都不顺眼,拉着邵氏往回走,“我就知道她看不起我。”
“你何奶奶不是这个意思。”
“那她骂我就行了,骂我爷奶是什么意思?”青桃撅嘴,想说何家老太太嘴里的谭家不就说她爷奶吗?
邵氏语塞。
邱婆子可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主儿,如果知道何婶子背后骂她,不说何树森那事有没有戏,何家别想安生就是了,邵氏也不哭了,认真望着一脸不高兴的青桃,“这事不能告诉你奶知道吗?”
青桃点头。
邵氏又去看郭寒梅,后者愣了下,赶紧点头。
邵氏想想,“也不能和你爹说。”
谭秀才骨子里也是护短之人,上回何家老太太骂青桃没教养让他不高兴了好多天,假如知道何家老太太又骂青桃,想必再不和何家走动了。
不告诉邱婆子没问题,谭秀才是必须知道的。
何家不是会感恩戴德的人,帮助什么人也不能帮助何树森。
青桃说不。
邵氏眉间皱起了深深的沟壑,又去看郭寒梅,郭寒梅徐徐露出个笑来,“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因着这事,邵氏再不敢提何家的事了,甚至后悔走这趟。
女儿对何家人成见很深,每次见面都闹得脸红脖子粗的,邵氏劝也劝不动,唯有心里后悔自己冲动了。
青桃又说了句,“我看到何家人就烦,娘以后来叫上我。”
邵氏哭笑不得,“烦你还来做什么?”
青桃软了声,“陪着娘啊,那老太太是个黑心肝,我不在娘会被欺负的。”
哪怕邵氏心甘情愿甘之如饴,青桃也不答应。
邵氏看过去,闺女脸颊气鼓鼓的,约莫以为她受了天大的委屈,愈发后悔来了何家,她是个妇人,做不了谭秀才的主,她能帮的都帮了,真没其他法子了,邵氏戳她的脸,“娘没事...”
就是觉得可惜,何树森那样上进的人,她帮不了他。
这种话万万不会和青桃说的。
“赶紧回家吧,你不是还想卖几蒸屉馒头吗?”
青桃脸上立刻换上了笑。
这次做馒头邵氏在旁边看着,当看到青桃用刀切时,她新奇不已,问青桃怎么想到的法子,青桃卖了个关子。
等馒头蒸好,青桃撕开馒头的皮,邵氏凑上前一看,更是惊讶。
馒头里边没有蜂窝就算了,看上去一丝一丝的纹路极为均匀,青桃给她吃,入嘴满口清香,“好吃。”
比赵氏面馆卖的那些好吃太多了。
她让邵氏多吃点。
邵氏忍俊不禁,“想不到我闺女开始给我开小灶了。”
“娘高兴就好。”
推着车出门时已经快午时了,郭寒梅在屋里绣花,看青桃哈口气推着车往外走,动作顿了顿,忽地站起身,“小妹,用不用我陪你啊。”
邵氏在灶房收拾残局,闻言扬声道,“青桃忙得过来,你就别管了。”
青桃做买卖这事谭秀才说他另有打算,若非青桃开口她们尽量别插手。
没看到她做娘的都不担忧吗?
邵氏听着门口没动静了,就把用过的木盆砧板菜刀丢锅里洗,刚弯腰,郭寒梅就来了,似是吓得不轻的样子。
“娘,我没别的意思,时候不早了,担心三妹忙得忘记回家吃饭。”
锅里的水有点烫,邵氏缩了缩手,“青桃和我说了,午饭她就不回来吃了,饿了吃两个馒头就行。”
“哦。”郭寒梅丧气的走了。
邵氏自顾忙着洗东西准备等会煮午饭,也没看郭寒梅表情不太对劲。
只是等谭秀才他们回来见不着青桃人问了两句,谭秀才倒好,谭青槐撒腿要去找青桃,说是帮青桃守推车,他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邵氏不准他去,“馒头都给你吃了还怎么卖,老实在家吃饭。”
谭青槐一脸不情愿。
却也不敢忤逆邵氏的意思,问青桃做了多少馒头,卖不完怎么办?
卖不完不是不可能,哪晓得谭秀才听不得这种不吉利的话,开口训斥谭青槐,邵氏亦如此。
不说把谭青槐骂得狗血淋头,没好到哪儿去就是了。
家里发生的事儿青桃完全不知,这次蒸的馒头有上百个,她担心卖不完,沿街边走边叫卖,街上的人看她年纪小身板弱,纷纷看热闹似的问她家住哪儿,怎么出来做生意了?
有见过青桃的就为她解释两句,没见过的就想方设法要她便宜些。
说她馒头块头没铺子的大,卖一样的价格有点过分。
这话是一个杵着拐杖穿着体面的老太太嘴里说出来的,青桃耐心解释自己用的是蔗糖,和糖精兑水的不同。
老太太站在推车边,手一直往青桃放试品的纸包上伸,青桃撕了半块馒头,几下就全进了老太太嘴里,老太太犹不满意地撇嘴,“什么呀,味道和其他铺子卖的没差啊。”
青桃真是小姑娘恐怕就心虚了,她觑视着老太太高凸的颧骨,脸上仍笑眯眯的,眼神却有些深,“蔗糖和糖精的味道千差万别,一尝就尝得出来,婆婆要不要买一个尝尝?”
“我这不是在尝吗?”
老太太毫无顾忌的抓了一嘬,青桃问她,“婆婆你买吗?”
“便宜点我就买。”
老太太舔了舔手指,青桃耐心道,“价格不能再便宜了,我做的也是小本买卖,价格再便宜就得亏本了。”
说话间,她推着车继续往前走,老太太伸出的手就这么碰在蒸笼上,当即喊烫着了,龇牙咧嘴要青桃赔偿。
青桃直接把自己的手搭在蒸笼上,是有点烫,烫伤倒不至于。
老太太心知自己落了面子,开始杵着拐杖望着街对面的巷子骂人,“狗娘养的,没听到我喊买馒头啊,这么久都不来人,是不是我儿死了你们母女几个就不管我老太婆死活了。”
语声一落,巷子里立马跑出个人,高高瘦瘦的姑娘,袖子撸到手臂处,慌慌张张的样子。
青桃记得她,清晨她追着自己把剩下的馒头全买了。
没想到她会是老太太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