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公元前549-540年(2 / 2)
她倒没有认为巴比伦如何“奴役”了犹地亚人,但是把人拘在巴比伦,不让返乡,一留就是50年,两代人——这确实不太好。
“我可以释放这些犹地亚人,让他们回乡。”伊南平静地说。
居鲁士一喜,然后眉头一皱。
一喜,是居鲁士真心为这些终获自由的犹地亚人感到高兴;
眉头一皱,则是他觉得,又少了一个与巴比伦人为敌的理由。
“今天我来,就是想要和你商量一下,如何解决这场战争的。”
居鲁士颔首:“我洗耳恭听。”
伊南猜测居鲁士的打算:征服巴比伦之后,将这片土地封为波斯帝国的一个行省,将有功的重臣分封在此,同时扶植当地势力,巩固波斯帝国在此的统治。再促进帝国内部的往来交流,将之打造成为一个强盛的强大帝国。
这和撒尔当年的想法何其相像?
但是伊南的底线是,巴比伦王国可以成为波斯帝国的“兄弟之盟”;波斯帝国与任何国家发生战争时,巴比伦都将保持中立。
两国若是能结盟,她将放开与波斯帝国之间的边界,促进双方的往来,双方相互给予“最惠”待遇。
“以前米底的情形您多少也知道一些,如果少了巴比伦这个贸易伙伴,王国的发展会举步维艰。”
居鲁士很明白这一点,富庶得流油的巴比伦,也正是他不惜发动庞大兵力入侵的理由。
“这样做,会令我很为难。”
在伊南面前,居鲁士完全不用隐瞒他的心思,因为双方都是统领国家的王者,对于如何平衡国内的势力,两人沟通起来完全没有障碍。
居鲁士攻打巴比伦,无功而返会令他无法向波斯军方和波斯国内势力交代。他需要的不止是贸易带来的实在好处,他还需要征服的名声。
伊南点点头:“我理解。”
“因此我可以让出巴比伦的王位。”
伊南这句话说出口,居鲁士震惊地望着眼前这位“姑外祖母”,半晌,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巴比伦王国,不再以‘巴比伦’为名,从此改名为‘迦勒底’。”
“这个国家也不再以‘王国’作为政体,国家将秉承人民的意志,由‘公民大会’和‘长老院’两个决策机构共同行使原本属于国王一个人的权力……”
居鲁士越听越觉震撼,他支起耳朵,仔仔细细地把伊南的每一个字都听在耳中,飞快地思考。
伊南所说的执政形式,并不算罕有,希腊的各个城邦、海洋对面的迦太基……都有以“元老院”为领袖执政的“共和”体制。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已经在位的君主,竟然愿意把手中的权力移交出去,交到“人民”手里。
居鲁士觉得这种安排,一定程度上他是可以接受的——波斯帝国那边,他可以命御用文人大肆宣扬,这是一场“城下之盟”,逼迫对方的女王退位、改制;他解放了无数被巴比伦奴役的人,并且打通了与巴比伦往来贸易的渠道……
最关键的是,这场战争对于双方都没有造成兵力与人口的损失,城池依旧矗立在两河之畔,百姓们也不会流离失所——成为兄弟之邦以后,两国都能稳稳当当地立于强者之林。
居鲁士虽然这么想,但口头上他还要争取一下——漫天要价、就地换钱,不止应用在商业领域,在政治上也一样适用。
只见他轻轻摇头,对伊南说:“尊敬的女王啊,您的建议十分动人,但恐怕我依旧很难向我的部下与波斯人民交代。”
伊南当即轻轻扬起嘴角笑了。
“如何向您的部下和国民交代,那是您的事。”她傲然说,口气仿佛居鲁士目前只剩下这一条选择。
居鲁士眉头一皱,不解对方的意思:明明他已经兵临城下,为什么对方还表现得像是胜券在握的样子?什么叫那都是他的事?
只见伊南伸指在居鲁士帐中的地面上轻轻划了两道。
居鲁士一代名将,一看就知道,这两条线是代表着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
又见伊南在地面上轻轻地划了一道。居鲁士马上说:“米底长城!”
伊南抬起头,看看他,点了点头,然后又低头,在幼发拉底河畔点了一个点。居鲁士:“巴比伦!”
伊南便不再说话了,只是抬头微笑着望着居鲁士。
居鲁士看着地面上这个极其简单的地形图,一面看,一面飞快地思索对方究竟是什么意思。
说实话,这地面上的三道线,连在一起看,实在是像一个口袋。
居鲁士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带着满眼震惊抬头,正好对上对方那对亮亮的眼睛。伊南一双美目,见到居鲁士这样的表情,竟然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形状。
居鲁士完全明白了。
他虽然突破了长城的侧翼,率大军绕过坚不可摧的米底长城,越过一马平川的两河平原,来到巴比伦城下。可是巴比伦大军的兵力并未受损,此前一直在各城池之内坚守不出,休养生息。
而天险依旧是天险,只要将底格里斯河上游开凿的那些引水渠堵上,底格里斯河马上又是能够堵截大军去路的滔滔河流。
对方想必已经留下了后手,轻易丢弃给波斯大军的米底长城,想必能轻易地再夺回来。
到那时,两条河,一道长城,这就是一个口袋,将十几万波斯大军全部兜在这个口袋里。
如果他想要征服,想要杀戮——那么好,巴比伦的女王,就会让他被征服与被杀戮。
瞬间居鲁士觉得被对方给的压力彻底压住,他心头是绝望的。现在他除了接受对方的条件之外,的确无路可走。
但居鲁士不愧是一代君主,拿得起,放得下,既然伊南给了他最优解,他自然会按照伊南给的最优解行事。
因此他深深向对方拜倒,沉声说:“谨遵长辈之命。”
输在这位姑外祖母手中,他输得口服心服,一点也不遗憾。
接下来,居鲁士立即将他的心腹谋臣招入帐中,与伊南一道,双方立即议定了议和的诸般细节,并约定明日巴比伦开城门,迎居鲁士入城议和。
等到将一切细节敲定,天已经蒙蒙亮了。伊南告辞离去,她在巴比伦城中也有无数的事要准备。
居鲁士面前,地面上依旧是三道一点,深深的划痕。
居鲁士突然想起,他帐中……是硬地面呀?!
他蹲下,自己伸手指试了试,地面坚硬,竟然根本连一道细线都划不出。居鲁士猛地抬头:这样的女人,不仅胆敢孤身独闯他的大营,而且竟有这样的本事……再回想她有若青春少女一般的娇艳容颜,连居鲁士也不得不被打动:
——莫非这是神明?
这位久经战场的大帝,赶紧追出帐外。他的卫士却告诉他人已经走了。
居鲁士立在淡淡的晨曦之中,忍不住出了神。
不管伊南的身份到底如何,总之波斯帝国与巴比伦王国的议和算是谈成了——波斯帝国的居鲁士大帝被迎进巴比伦城,在巴比伦王宫的阳台上,作为一名兄弟之邦的君主向巴比伦人致意。
他得到了巴比伦人友好但谨慎的欢迎。
但是犹地亚人得到了女王的赦令,即将返回他们日思夜想的故乡锡安。犹地亚人聚居的街区欢声雷动,到处都是欣慰的泪水,以及感激居鲁士的声音。
居鲁士心中暗想:和这位女王所做的比起来,他能做出的,其实还远远不够。
“陛下,”一直立在他身边,戴着面纱的伊南却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提醒:“我与您算是有些渊源,因此我想赠送给您一句来自东方的智者忠告。”
居鲁士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表示洗耳恭听。
“善骑者坠于马、善水者溺于水、善饮者醉于酒,而善战者殁于杀。”伊南朗声说。
居鲁士听见,心头仿佛猛震,仿佛真的悟到了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武力强大早已不是国力强盛的唯一评判标准。”
“你是一位宽容而仁爱的君主,你是文明的守护者而不是破坏者。”伊南的语气转温和,“因此我希望你能够明白——征服不能代表一切。将来你会被人们记住,不是因为你征服,而是因为你仁爱。”
这话听起来,就真的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忠告了。
居鲁士记住了这番话,率领波斯大军缓缓撤出巴比伦——也就是后来的迦勒底共和国。此后,居鲁士再也没有亲自涉足巴比伦的国境。
与巴比伦和解九年之后,居鲁士在中亚的战争中被杀。传说他的仇敌将他的头颅扔进了装满鲜血的酒囊里,让他实现“饱饮鲜血”的愿望。
但也有人说这是讹传,居鲁士在交战中曾经负伤,然后想起了昔日先人的教诲,顿时心生退意,将大军的指挥权交给了自己的继承人。自己退居二线,并安安稳稳地颐养天年,寿终正寝②。
而巴比伦王国,经过与波斯帝国这一场“化干戈为玉帛”的战事之后,也渐渐变得低调,不再以“王国”自居,开始以“迦勒底”的名义,存在于世。
作者有话要说: 迦勒底(真的不是天文台哈)所指其实就是伊南手上的这个巴比伦王国,或者这个王国所在的两河平原。
②关于居鲁士大帝的结局,众说纷纭。关于他在战争中遇害,并被割下头颅的这个传说,被“历史之父”希罗多德记载在他的《历史》之中。但是希罗多德的这本书里同样也记载了很多传说故事,而并非真实的历史。同时他所记述的历史有很浓厚的“天命论”和“宿命论”色彩。因此,关于居鲁士的结局,希罗多德所记述的并不一定是准确的。
在本文里,在东方智慧的引导下,居鲁士应当会避免悲剧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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