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V两更合一(1 / 2)
展眼又是深秋,关承宣走了,去了昌州。日子依旧平静如流水,没有什么大悲大喜、大波大折之事。时而会有一点小愁绪、小烦恼,比如顾老爷的心疾症时好时坏,苗苗成长过程中所遇见的育儿困惑——
她一直对女儿有愧疚抱歉,到底要不要让她去和自己的父亲相认?诚如关承宣所言,她舍得让自己的女儿跟着吃苦受罪吗?可是,有时想着想着,又安慰自己说,将来那周牧禹多的是孩儿承欢膝下,并不缺苗苗一个。
苗苗这个年纪阶段,最最需要的还是母爱。这样想,心里就好受多了。
她给女儿找女西席,可找来找去,却总找不到合适人选。
好容易找到两满意的,一是价太高,她有限的财力支撑不去;二是,有天,她终于发现个开价不那么高,看着又年轻干净的落魄书香门第小姐——
“来,苗苗,你把《女戒》卑弱篇再来背一背?背好了,夫子就让你休息去喝茶吃点心……”
这位实惠年轻的落魄书香门第小姐长相寡淡,一脸严谨刻板。苗苗很怕她。刚开始,丫鬟萱草说,小姐,这位新夫子看着不太和善呢,将苗苗管得太严,苗苗见了她,就跟只避猫鼠似的,会不会不合适……
顾峥当时还庆幸道,就是要严,严,才说明这个女夫子有责任心……
就这样,教了约莫半个多月,可却有一天,她因有事提前从铺子赶回来,却见这位夫子手拿着戒尺,逼女儿背《女四书》这样的腐朽文章。
她立即不高兴道:“卑弱第一?什么意思?这话是说,对于刚出生的孩子,若是女儿,就应放到床下,望她一生守住谦卑柔弱之德,执谦卑之礼于人下。让她玩弄纺锤纱线,让她明其女子主内的本分……这什么东西?你不能再教她这些了!”
那夫子还一脸不高兴,板着眼冷笑着说:“女子,终究是要嫁人为妇的,我教她女德、女训这些有错吗?”
顾峥气得半死。
恰逢当时她糕点铺发生了些小纠纷,大概是小七图便利,把前几天已经馊了过期的、没卖完的水晶马蹄糕夹杂在新出笼的点心里,鱼目混珠,客人吃了闹几天肚子。客人要来闹,顾峥本以为只要好好下点矮桩,再赔点银子就可以息事宁人了,毕竟像做这些吃食生意,这些琐碎麻烦是免不了常有的,偏巧,这回得罪的,竟是京城一大理寺官员宗亲。顾峥最后才知道此次麻烦惹大了,连忙赔礼道歉。那客人是个三十左右的年轻男子,穿着贵气,长相却十分猥琐。三角眼,皮肤像荔枝,对,是没有剥壳的那种。顾峥每跟他说一句,便胃里翻江倒海呕一次。
他冷眼把顾峥上上下打量一番,从头看到脚,尤其盯着她胸部:“我说,有小娘子你这样给顾客赔礼道歉的吗?”
是暗指她不心诚。
顾峥笑了:“那么,您究竟想要我怎样呢?赔银子给你,你不要?我真不知该如何办了!”
她的火也是冒到极点,语气是忍了又忍。
那男人大马金刀坐在他店铺横赖着不走,前来围观的看客几乎挤满了整个店铺门口。
顾峥这时候才想起曾经关承宣对她这样一个想要立足帝京、好好存活下来的弱质女流……是种怎样的意义与存在。
最后,事情的解决方式是,那男人让她拿出诚意,要道歉,就要有道歉的姿势态度,说给她机会,只要请他隔壁茶楼去喝些小茶,若是喝高兴了,就不再追究;若是她的道歉毫无诚心,他若捏死她,就如捏死只蚂蚁那么简单。顾峥少不得还是去了,会发生什么,她是可以猜的;她在自己袖袋里偷偷揣了一把匕首,又带了一包药粉,那药,有令人奢睡眩晕的功效。并让几个伙计一路跟着监听,站在茶楼雅间门外守,若听见有什么动静,马上来救她。
那几个伙计虽说平时乖滑偷懒,贪小便宜,尤其是小七,但遇见这事儿,还是挺讲义气。“放心吧,老板娘,祸是我小七闯下的,那人真要对你做什么,我就跟他死拼到底!”顾峥叹了口气,方摇头去了。
那人也果真是想对她做点什么,顾峥和他约着进了一茶楼雅间,刚说不到两句功夫,便开始动手动脚,想摸她,尤其是眼睛仍盯着她胸部目露垂涎,顾峥一时失策,以为趁他不注意让他先喝点儿茶——她把茶里将药早偷偷倒进去,岂知,他偏不喝。
“你走进一点,我说小娘子,你这样子道歉,我可听不太清楚?”
“来让爷看看你的这双手,啧,每日里搓面粉,怪道这么光滑白腻的呢,让我摸摸香不香?……”
眼看正不可开交,碰地一声巨响,门外立着一个男人,身形高壮。
墨绿色团花织蟒锦袍,俊眉冷目,负手而立,是周牧禹。
小七在旁讨好祈求,如有神助:“晋王爷,晋王爷,对,就是这块狗皮膏药,他死活不肯放过咱们,不肯放过咱们老板,你看这……”
——
迷离的夜色,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月下京街。
车盖的流苏轻晃,周牧禹和顾峥同坐一辆马车里。
周牧禹怀中抱着睡得迷糊的女人,顾峥只自顾自呐呐梦呓:“这茶可真是好喝得很,一喝下去,身子感觉都快飘起来了,呵呵……”
男人紧绷着唇线,眉头紧蹙着,他用手轻拍她脸:“娇娇,你醒醒?醒醒?”
“去!你不要吵我!让你闭上嘴会死人吗?……”她娇声软语烦躁摆手。
原来,两个人在茶楼里碰了面,居然是那种境况情景下。想都不用想,这回是她前夫救了自己。那三角眼据说最后连滚带爬、爬出酒楼时,尿都吓得流一裤/裆。
因为当时周牧禹什么也没说,只说了一句,“本王生平只亲手砍过一个人,也是大理寺的,他姓陈,想必你应该听说过?”
三角眼面色剧抖,最后,怎么爬出去都不知道。一堆人看着他狼狈样子在背后哈哈大笑。
顾峥说:“这次真是谢谢你了!多亏你及时相助!要不然的话……”
周牧禹摇头,叹了一气。
他在叹什么,顾峥当然看不懂。
两个人干脆就着那二楼雅间同样对坐着喝了些茶,当然,这一杯水下肚,却没想自己倒给自己迷晕睡着了……
秋天的天气很凉爽清透,但马车里似乎因男人的阳刚火气太重,彼此呼吸又不均匀。
顾峥不到一会儿便开始松衣领,嚷着喊热。
男人赶紧又拿出别在腰际的折扇,展了开来轻轻给她扇。
有一下,没一下,扇得很轻,很缓慢仔细。“娘子……”
他说,“你还热吗?”
“热。”
男人又微微加重了扇的力度,“还热不热……”
“热……”
“……”
又不到一会儿,扇着扇着,女人又说:“不,我冷……”
男人赶紧扔掉扇子,搁一旁,给她紧紧护在怀里,一边轻轻拨理她额发,一边说:“你到底性子有多倔呢!”
“即使这样也不愿意和我复婚?”
“你爱的时候,爱得常常让人感觉窒息彷徨,那种压力,那种让人透不过气的感觉……那时,我总觉得我没有办法回馈你的爱,我能回应给予你的太少……”
“而现在,可是好了,你狠起心肠,当真一点情面也不留……”
又把她的下颔用手托着,借着车帘外透进的月光仔细打量,像是要把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细到眼睛上的睫毛都看个清楚仔细:“你说,我究竟该拿你如何办才好?”
……
又是一阵轻的叹息,像风吹落在地上的树叶。
※※※
“小姐,小姐,你快回去瞅瞅吧,那夫子要给苗苗裹小脚?”
又是数天过去,铺子那桩麻烦事儿是解决了,顾峥的前夫周牧禹倾身相助,事后,顾峥为这事儿发了好一阵呆,心情有些乱七八糟,他还送她回了家,她自然知道。她这日正在店铺忙活,萱草急急跑到铺子,说,那位女先生正家里拿着把剪刀,剪了好些布,准备给苗苗缠足。
“——什么?!”
顾峥一听,忙忙地赶回去。“你在做什么?”冲过去,立马脸色难看阻止了女人,并一把夺了她手里长长的裹脚布。
“你这当娘的也真是,女儿都快有五岁了,你还给不准备准备,再大些,脚长定型了,那时候就不好办了!”
……
后来,顾峥终于明白反应过来,这个女夫子,心里有疾。她夫婿没了,孩子也早夭,她近乎病态疯狂地把苗苗看成是自家的女儿。
“还有,你也真是的!”她喋喋不休,又道:“没见过一个寡妇成日里和男人勾三搭四的?那天晚上,有男人抱着你回来,你是喝了酒,倒在男人怀里不知道么?哎,不能这样的的,女人的名节最最重要,像我,这辈子要在这十里街拿一块贞洁牌,老了就什么不愁了!”
“寡……妇?”顾峥皱眉。
“你难道不是吗?不是和我一样,死了夫婿,又守了寡,独自带着个孩子?”
“……”
顾峥忽然不知说什么好了。深吁了一口气,总算明白过来,便宜没好货。
她给了女人一锭银子,委婉告诉说,自己不需要她来教女儿了,请她快点离开这里。女人低头看着手中的银子,眼眸苍凉。顾峥有些过意不去,然后,又让萱草再拿出一串铜钱,知她生活也是很不容易的。
便又说:“你其实很有才学,字也写得漂亮,只是我两教育孩子的观念差别太大……”女人嘴角失笑。最后,临走之前,再三回头,向苗苗所在的方向看过去,道:“记住了,女人要三从四德,你是个寡妇,清誉名声要紧,以后争取拿个牌坊,别带累了孩子……”
顾峥和萱草相视一眼,无奈呵呵一笑。
女夫子走后,萱草便道:“我看还是算了吧小姐,您还是别去外面找什么夫子了,这年头不好找,稍微好一点的,价格老贵的,还不如你早点回家,自己来教……”
顾峥道:“我哪有时间教!再说了,我学的东西也有限,能教她的无非都是些浅薄知识……”
就这么发着愁。
※※※
“小姐,小姐……”
这天,萱草拿着一个药瓶子。“你看,老爷子的药就快吃没了……”
宝蓝花的葫芦形状药瓶,里面已经没几颗药丸子了,萱草叹着气。顾峥接过,一看,是的,这是以前周牧禹给父亲送的心疾丸,皇家医馆特制,只有他才弄得到手的比黄金还珍贵的药丸子。顾峥找了张凳子慢慢坐下来,拿着药瓶开始发怔出神。
心想:要不要再去求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