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8. 黎明97 混战场-我爱她,因为她像爱……(1 / 2)
车厢中寂静如坟。
近卫们贴着车壁, 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连呼吸心跳都抑制住,以减小自身的存在感。
反倒是阿黛尔并无多少惊讶之色。
她瞥了旁边一眼, 也没说什么, 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动作——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闭上眼,整个背都贴在座椅上, 手臂放下,几乎与椅子完全贴合在一起, 就好像那根挺直的脊梁忽然被抽走,以至于血肉缺失支撑要坍塌下来一样。
脸上神采奕奕的无形假面脱落, 她的倦怠几乎要凝聚成实体, 那种耗空甚至透支精神力的不适缭绕在她的眼角眉梢,而她连伸手按按太阳穴揉揉眉心都难以做到。
肉眼可见的虚弱将那种易碎感彰显得淋漓尽致, 连身上禁锢的银环都更加凸显出存在感。
——或许不是懒得理会他, 而是没有力气再理睬。
执政官并不在乎忽然紧张起来的近卫们, 他站在那, 并没有落座的意思,黑衣银发, 在昏暗的车厢内却如同光源。
“逞强。”他说。
她艰难地掀起眼皮,看着他。
明明是仰视的角度, 却另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某种无形的尖锐,在这倾颓的躯体上脱胎, 鲜明得仿佛某种实质化的刀刃。
“任由你杀了他吗?”她说。
谁都不能保证当时那种情况下,尤利安一定能找回理智、控制住自己。
他的天赋等级本就很高,真要那么简单还能再进阶,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活生生被自己的天赋压垮了。
执政官切割走空间,天知道他会不会为了源星的安全直接将这块空间丢到太空, 哪怕上面还有其他人——对于执政官来说,损失几个巡守都是完全可以接受的损失。
“我不应该吗?”执政官反问。
阿黛尔哂笑,不仅不搭腔,反而又合上了眼睛。
连扯动嘴角都只是些微弧度,敷衍之意极浓。
她刚才离开界法者基地确实很突然,还真有那么急,她也怕自己多待片刻,就要马上倒下去。
唤醒尤利安当然不是依靠简简单单一句话。
哪有话语会具备如此立竿见影的效果——精神意志都濒临迷失的状态下,怎能可能轻易将他拖扯出来——即便是所谓的“爱”都没用。
阿黛尔使用的是一条旧有的控制通道。
之前的梅乐丝星上,由于暗物质侵蚀,所有人都被其代谢物或多或少地污染,她使用反过来污染代谢物的方式来控制污染;由于模拟的是无命的“强制”天赋,这种污染不可能消失,会永远存留,也就是说,但凡她想,她始终可以主导这些人的意志。
她那时候承诺过不再操控他,毕竟她曾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他们永远不会再有交集,谁能想到,他会主动越过界限,来到白狮军团,还把自己的后路给断了!
现在这种情况,也由不得她不做。
一切的果都有因,阿黛尔也并非真的不介意尤利安的冒犯,只是他除了拥抱之外也没有得寸进尺之举,这就叫她很难发作——想想,梅乐丝星上的最后一面,她操控他转移凯撒的堡垒离开死星,最后给予的,也恰是一个近乎施舍的拥抱。
尤利安对此耿耿于怀也是正常。
但她愿意容忍,这是她的事,与别人也没有什么干系。
执政官总不至于追上来是特地嘲讽她一顿的吧。
还真有闲心。
阿黛尔瘫在那儿,隐约听到了衣袂摩擦的细微声。
或许就是因为环境太过寂静,才连一丁点动静都好像被放大——四边明明杵了好几个近卫,却愣是连呼吸心跳都听不大出来,也确实够离谱。
她意识到是执政官的动作,还没想到他要做什么之前,就有什么东西飞出。
他丢了什么东西过来……在觉察到这一点之前,她已经条件反射张手抓住了它。
这个忽然间的动作叫她的手臂肌肉酸疼,连骨骼似乎都要咯吱作响,她马上又像死肉一样瘫了回去,只是掀起一个眼皮看了看手里明显是药剂的东西。
下一秒她就艰难挣扎着拔开容器盖,直接倒进嘴巴里。
“还有吗?”
执政官动了动手指,火焰般的能量灼烧她手边的平面,一个手掌大小的冷藏箱逐渐显现。
“雅塔公司的精力药,市面上放出的是第三代,这是未投放的第二代,效果更好,但是副作用也同样翻倍。”
阿黛尔轻哼一声。
她忍受着神经似乎扩张被拉扯的疼痛。
片刻后睁开眼:“你还不走?总不至于要听我说句‘谢谢’?”
“不至于,”银发之人冷笑,“我只是怕你哭。”
意识层中那个哭泣的意象再度浮现于脑海,她不认为哭泣就等同于懦弱,也可能是生理受刺激而无法控制的本能。
但从对方角度说来,很难说不是讽刺。
——她故作坚强,故作平静,心底却是个停不下来的小哭包。
阿黛尔深呼吸,礼貌地说:“麻烦您滚。”
她又不可能断言那个意识态已经不存在,没法反驳,只能忍受这种奚落。
所以死是一瞬间的事,社死却是一辈子的。
执政官显然也没有跟她打起来的想法,平静地拉开一扇门,跨进通道。
阿黛尔头痛欲裂,太阳穴都在蹦跳,被那么一气,倒是清醒得多。
她下单雅塔的精力药,当然是因为这家公司出产的精力药成分比较适合她。
执政官会去拿二代药剂给她,也是她想不到的。
这种未经投产的版本,一般都是实验室早期版本、公司内部机密,但不是说副作用大就一定是失败品。
至少不用增加剂量就有更强的效果,显然更适合现在的她。
他也怕阿黛尔现在睡着。
界法者的问题在前,深蓝入侵的事件在后,有太多迫切需要处理的事,不仅是执政官本人压力极大,“暴君蕾拉”也有太多站到合适位置的需要,这个时候两人开战绝对是两败俱伤。
所以他必须想办法尽量让阿黛尔能醒着——但也不怀好意就是了。
无论是药物副作用,还是长期清醒的负面影响,都会导致她的精神削弱、意志衰退、自控能力下降,越是糟糕的精神状态,在潜意识层面可以发挥的能动性就越小。
而这无疑对他是更有利的。
即便如此,阿黛尔也与他达成了共识。
就算是为了自我利益的需要,她也不可能放任自己入睡。
执政官的消失让车厢中的环境稍微缓和了一些。
“大人……”在场近卫中,唯一的女性洛蒂在与同僚们的眼神仗中落败,被迫开口。
阿黛尔慢吞吞睁眼。
洛蒂上前接过她手里的空管,犹豫道:“是否要放下椅背……您可以躺得更舒服一些?”
虽然不明白现在的状况,但他们已经意识到她服用精力药是为了保持清醒,如果太舒服也容易睡过去——所以不确定她是否同意。
“放下吧,”阿黛尔说道,“我休息一下,不会睡着。”
闭眼当然因为累,连撑着眼皮都叫她难受,但比起疲惫来,更糟糕的却是疼痛。
她的意识活动非常活跃,精力药正在撕扯她的全身的神经,从脑部一直拉伸到四肢,为本就在每时每刻找存在感的排异添一重霜雪,她正在忍受着全身血肉骨骼似乎都要分解独立的疼痛,并借此维系精神的亢奋,怎么可能睡得着。
所以如果那个意识态仍旧留存在她大脑皮层的话,或许真的还在哭也说不定。
阿黛尔木然地想。
她与执政官的关系真的令人费解,在场众人抓心挠肺地好奇,但是没有人开口询问。
林陌跟尤利安很快出来。
虽说后者非常虚弱,但以他的心性,也不会忍受他人的搀扶——硬是强撑着自己走出来的。
阿黛尔懒得睁眼,只是彼此之间距离近了,由于污染而彼此牵系上的连接又自然复通。
她的脑袋里隐约浮现出他的模样。
这叫她的大脑越发疼痛,生理性的,无法控制的。
幸亏污染是单向的,无命这种无解的污染模式带有单方面的强控,她占据绝对的主导权,只是阿黛尔也不能保证尤利安觉察不到这一点……不,她反而肯定他绝对清楚这事实。
至于他到底对此究竟是什么态度,毕竟是那个曾对被控制的事实深恶痛绝的凯撒军团统领,但她也没空闲去计较太多。
为了不濒临失控,她必须把脑子里不重要的东西全部删去。
“去议会厅。”她说。
……
执政官眼皮子底下过了一遭,界法者都偃旗息鼓,在白狮打了包票赔偿损失之后,她暂时也不用担心有人敢拿尤利安说事。
至于责任不责任的问题,也没空去计较那么多。
她得想办法把白狮从这个漩涡里扯出去。
阿黛尔将尤利安跟林陌捞出来之后,调转车头紧急去议会。
最高议会已经在想办法跟中央星域寻求直接沟通,像以往那种稳坐钓鱼台的心态荡然无存,现在全域都很紧张,不知道深蓝到底做了哪些动作,袭击的突如其来与情报的缺失让所有人都有些头大。
林陌抛下尤利安——后者需要调整精神状态,也不甘于在面人面前示弱,巴不得一个人待着——到了阿黛尔车上。
“您是什么态度?”林陌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她交换意见,“还是坚持白狮避战吗?”
车厢内静寂无声,这种氛围甚至比之前执政官在时、那种涌动着暗流的静寂更为沉闷,近卫们知道她现在状态极差,很需要在进议会前休息调整,但林陌要商量的恰恰又是白狮政策的关键问题,也只能沉默地看她打起精神。
即便被智芯环封锁,也没人会认为她弱势,但如果她真的露出了疲惫虚弱之态,那等待在面前的就必然是重山险阻。
白狮从来不高估人性。
人心莫测,机械生硬的世界中没有那么多是非,可是政治的漩涡能够轻易覆灭任何庞然大物。
“避。”阿黛尔毫不犹豫地说,“不要让白狮陷于议会的任何话题。”
“我们不需要未知的利益,”她的语气漠然,“也不会干涉不擅长的领域。”
深蓝这场战争必然会有巨大的利益,但这并非白狮能够轻易得到,参战的话势必要付出更大代价,而这正是白狮不能登上这艘战船的原因——阿黛尔不会让自己的下属成为他人获益的炮灰。
异族战场在前,荧星矿开发在后,白狮从来无空闲,再说离开尤利安之后的凯撒军团能有多少战力也不得而知,如果隔壁真陷入险境,白狮也不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前局势下,中央与绯红两域的利益相互捆绑,她为人的底线都需要确保这条战线不出纰漏。
“我明白了。”林陌没有询问太多,以他的头脑也想得明白她考虑的原因。
尤利安这一出事件,可以说是闯祸,但未尝不是一个突破口。
如果白狮借此入局,也不是不行。
之前是军部防着她,不想白狮参战,可在无命与“玻璃蜻”仿生造物之后,他们隐约意识到,白狮在面对异态之物时的优势,那么必然会想方设法让白狮出力——不管最后能收获多少利益,白狮从不干这种仓促买卖。
林陌说:“我会游说内阁,避免出什么纰漏。”
他的身份还是很有用的,屁股已经偏到白狮这边了,也不忌讳再动用些关系帮新东家解决麻烦。
“您那边……”他有些犹豫,“与执政官大人……能顺利解决吗?”
“拖不了多久了。”阿黛尔手指无意识地轻点扶手,“大约也就在会议结束后,通知青鸟提前准备好返回事宜。”
林陌有些坐不住,他觉得这并非他可以询问的事宜,但还是不大能收住。
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您能归还‘种子’吗?”
他想问的其实是,在她吞掉“猩红之种”且无法剥除之后,怎么才能跟执政官达成解决问题的共识。
在他看来,这问题压根是无解的。
阿黛尔看着他,并不忌讳把话讲明白:“他是必输的。”
她似笑非笑:“而唯一能让他不输得那么惨的,只有——同归于尽。”
……
最高议会已经吵成一团,阿黛尔进去的时候声音有明显的放低,但很快又熙熙攘攘起来。
白狮之主青色的披风随着她行走的步态,在空气中微微抖动,绣纹上雪白的鬓毛也像是活物般熠熠生辉。
强大的气场叫她极富存在感,但令人生畏的威严又叫人不敢直视。
直到她在最前方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下方很多屏住呼吸的人才慢慢吐气。
阿黛尔环顾四周,人还不少。
在场并不止最高议会特设席位的人,还有不少特邀与会贵宾,可以说源星最显赫的人物已经齐聚于此,连“群星之塔”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负责人J博士都没派助理,而是亲身到场——所以接下去这场会议不算是“最高议会”,也不能说是“广域议会”,只能称作“深蓝之战”所有利益方的私下会晤。
要收获利益,当然就要有付出。
而面对战事的任何额外情况,各方紧张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对于阿黛尔来说,要不是扛着识海里这个“猩红之种”,她现在早跑了。
执政官还未到场。
除了他,该到的都到了;但少了他,任何人到都没用。
界法者那边的麻烦想来也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她闭着眼靠在椅背上,脊背停直,军帽之下的金褐色长发顺着脸颊滑落,阴影迤逦在金色之上,将她的面貌勾勒出如同油画般动人的质感,但浑身气场却又冷肃至极,与其说是疲惫休憩,更不如说更像一种沉思的姿态。
——直到总理大臣坐到她边上。
阿黛尔掀开眼皮看了看,蓝色的瞳仁流转着淡淡的光。
那是一种嫌弃。
知道自己打扰人休息被嫌弃了的边航,歉意地笑笑。
“看到中央星域传过来的消息了吗?”
阿黛尔没有说话,目光冷淡,等着下文。
边航从她身上嗅到了一种极淡的薄荷味,不是香,而是某种清凉的意味,不久前执政官刚饮过同样的精力药,所以他很熟悉。
事实上被她俩的对峙搞得也有些紧张的边航,叹了口气:“你对那些人工造物是什么看法?”
无论是出现在源星的仿生造物,还是出现在多尼恩塔的数字造物,都证明一点,深蓝确实在想办法应对即将到来的战争危机——所以问题就变成了,这只是第一波吗?
会有第二波、乃至下一波吗?
会在什么时候?
人对未知总是不安的,至少源星紧急搜查了附近星域,搜刮式扫荡多回,确保不会有“玻璃蜻”这种能无视监控设施的漏网之鱼,但是如此大的区域内都未再发现一点端倪,这就更叫人不解了。
深蓝不会没有后手吧?
绝不可能!
阿黛尔意识到,边航是在以请教的口吻询问自己。
源星集结的分析师与参谋团能够从各种角度解剖事件的全貌,但关于某些潜藏在事件背后的东西,白狮之主的战略眼光显然也具备很大的参考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