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4章 黎明73(1 / 2)
仙女堡是一座恢弘到甚至是梦幻的城堡。
迪劳伦斯王朝时候遗留的旧式建筑, 据说在地面时代已经存在的古堡,依山势而建的外观也借托了山的秀丽,即使经过现代改造也没有损耗原先的华美, 由于山下的城市也同样留有那个时期的建筑特色, 当寒冬冰封山体, 白色的墙壁与冰雪相互辉映,整体看来, 确实有流传中“精灵之都”的美感。
阿黛尔觉得很新奇, 她透过悬浮车的窗户俯视下方, 觉得自己正在掠过某种童话中的场景。
她看的电子报纸中没有任何关于旧时代的信息——当然包括安妮公主这个旧时代的遗留——但娜娜跟她讲了不少八卦。
倒也不是说这些八卦就是随处可见的谈资,也不是说谁这些情报人尽皆知,那是娜娜本人长期供职于金穗花宫、所接触到的就是中心地带的事物, 耳濡目染才有了那些隐秘的认知, 所以她对阿黛尔讲解这些,某种意义上是不大合适的。
代入中央总督的身份,如果她有像自己这样的一个俘虏,那么她肯定首先就要孤立她,而不会给她任何自由。
但谁在乎呢,娜娜当着总督本人的面跟阿黛尔八卦都没见他阻止, 那就说明他默许了,那还有什么问题?
其实阿黛尔觉得很大可能都是她那种无差别的“魅惑”能力在发挥作用, 别人很难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包括她的问询, 不单是娜娜, 事实上连总督本人也是如此。
然后她就知道了,仙女堡曾是皇帝的冬季别宫,也是安妮公主的诞生之地。
安妮的出生并不是秘密, 由于这段过往拥有戏剧般的传奇色彩,所以被人广为流传。
她的母亲是皇帝的第七任妻子,某一年冬猎期间,乔装的皇帝在仙女堡的森林边上遇到了一队正在为画作采风的学生,他对带队的女教师一见钟情,冬季结束之后,皇帝并没有离开仙女堡,并且他很快废除了自己的第六任妻子,转而娶这个油画教师为妻。
皇帝在仙女堡待了足足三年,直到安妮出生没多久、他的第七任妻子死于叛军毒杀。
皇帝一生共娶了十三任妻子,拥有两百多个情妇,婚生子女二十九个,私生子女不计其数,但这位油画教师在他心中的分量却与众不同,他为她写下很多悼念的诗篇,将她生前未成的画作《冰雪之森》挂在自己的卧房之中,这是他其他妻子所不曾拥有的。
而安妮在仙女堡长大,这是皇帝赠送给她的礼物,所以当她杀死自己的父亲,并且配合中央总督杀死了自己所有的亲人之后,她对得到中央星域的总督提出的唯一的要求,就是仙女堡的所有权。
阿黛尔直觉得八卦背后有很大的隐情。
否则怎么解释安妮为什么会做出那般恐怖之举——或者真实的过往更恐怖也说不定。
流言所记叙的只有最吸引人眼球的噱头,而非真实,那戏剧般的故事背后拥有怎样可怖的真相,或许也就只有中央总督这样切身进入过故事的人才能揭示,但他显然是没打算说给阿黛尔听的。
阿黛尔见好就收,并不过分刺激他。
这家伙精神状态有点不稳定,她感觉着就跟酝酿中的活火山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
由于此时仙女堡所在的星球面气温极低,她的穿着比较臃肿。
即便她的身上一直笼罩着某位总督大人的恒温精神力场,寒冷天气能够给她带来的影响有限,娜娜还是给她穿上了毛茸茸的帽子跟大衣,某种意义上来说娜娜似乎在她身上找到了摆弄娃娃的乐趣——相较于她穿着的郑重其事,同行者就显得过分休闲了。
他仅是在自己的衬衣外面加上了一件外套,还是薄款风衣。
或许,见安妮公主这件事对他来说太过微不足道,这场合压根不值得让总督注重仪表。
离仙女堡越来越近,阿黛尔扭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没反应,就又转头继续俯瞰下方。
亚撒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
他当然没有睡好。
即使阿黛尔躺得一动不动,并不刻意地找存在感,她的呼吸心跳对他来说也是种折磨。
更何况精神力的高敏感性也始终在磋磨他的神经。
无论是他实质化促进她内脏组织运作的精神力,还是他织缠在她身上维系她生命体征的精神场阈,都需要依托他的操控,她身上亿万个细胞都在他的神经上弹跳,神经每抽动一次都是一次作茧自缚的后悔。
而且他还不能完全解析她,她在他的精神领域中始终是标红的威胁,这就无法给他带来足够的安全感,即使是身处熟悉的卧房,也叫他无法进入深度睡眠。
……反而加重了头痛症状。
他身边的人多少了解他低压状态不能惹,恨不得远离他的视野、完全藏匿自己的身影,她好像也意识到他的状态有些恐怖,依然缺乏对他的敬畏,但好歹没有刻意招惹。
她已经安静得很了,偏偏她的存在本身在他的精神面就是放大闪红的。
头疼。
想到马上抵达仙女堡,还有个麻烦的家伙面见,更头疼了。
当然,头疼的人远不止他一个。
中央总督的突然到访显然叫人吃惊,近卫队与总督抵达的间隔也就是前后脚。
前一刻,近卫队反客为主的布防已经很令人猝不及防,后一刻,从飞行器上走下来的总督本人更是叫仙女堡方面震惊。
他、从、来、没、来、过、这、里!!
总督对于仙女堡的态度就像是对安妮公主一样,厌恶又放任,排斥又纵容,他将仙女堡划给安妮公主,就像是赏赐给她一个玩具,就像是一个年长者为了不让孩子吵闹于是随意丢给她一个玩具那样,即使这种行为从根本上是有悖他原则的,但为了让脑袋清静一些,偶尔做些例外之举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实。
正因为总督大人专断独行、顽固自我形象深入人心,所以得到些许例外的安妮公主在外人眼中,似乎就与总督关系匪浅。
当然公主身畔的人看得更清楚,这两个人彼此厌恶、互相蔑视,全是赤-裸裸的利益纠葛,而无丝毫感情交流。
仙女堡作为安妮公主的自留地,压根就没有预备迎接总督大驾光临。
——但他居然来了!
内心拼命谩骂诅咒却不得不穿戴正式匆匆出来虚与委蛇的公主殿下,满腔被坑的愤怒,看到总督时还能绷着脸忍住不咬牙切齿,看到总督身后裹得毛茸茸的身影时,还是控制不住有片刻的愣神。
她居然真的有本事与总督同行!
……
清晨,仙女堡
东方破晓,一夜未眠的柯冬还在观测病毒。
“情况不太妙,”冷漠沉郁的研究者一身白大褂纤尘不染,她将手放在衣兜里,眼睛依然盯着仪器的显示屏,“‘探射疗法’还是没有完全杀死病毒,它重新繁殖,在你的腿骨中大量堆积,病变速度会比想象中还要快。”
安妮公主坐在实验台上,仅仅穿着一件宽松的衬衣,完全露出两条细长光-裸的大腿。
她像是摆弄玩具一样举了举自己的腿:“最先坏掉的又是它?”
“按照模拟,你或许可以期待机械义肢了,你需要将全身的骨骼都换一遍。”柯冬说,“克隆体上都开始携带毒素,自体移植这一条路已经走不通了。”
她停顿了一下,以不带任何情感的口吻调侃:“只能尝试‘机械永生’了。”
安妮公主表情没有变化,就像是讨论的不是她的病情,但是眼睛确实是阴沉下来,这叫她看上去更加淡漠。
“不作治疗的话,还有多少时间?”
柯冬看了她一眼,平静道:“很难估测。病变几率在不断增加,一旦步入进程,游走到颅骨是很迅速的事。”
“很糟糕啊,那不是只能等死。”
她摸摸自己的腿,上面有很多条隐约的疤痕,这些像是白线一样的瘢正是无数次手术的留念,她全身上下密密麻麻都是类似的瘢痕,她并不消除它们,借助它们可以保持她对自己血脉的憎恨,同时也正是这些东西,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怪物。
安妮公主问:“新方案必须走机械化?”
“这是最简单的一条路,但是……”
柯冬沉思道:“我最近得到了一些很奇特的细胞。”
安妮挑眉,直觉得这话有与众不同之处:“多奇特?”
“把它跟任何细胞放在一起,活着的都是它。”
安妮公主面无表情道:“说人话。”
“这些细胞拥有极其强大的生命力,在特定环境中,它能吞噬它者来增益自身。”柯冬慢吞吞道,“最奇特之处在于,它们具备迷惑性。”
“正常状态下,它们不可复制、高损耗并且自我代谢速度极快,但我找到了保存它们的方法,所以有了特殊发现。”
就像烟花炸开,一旦那些细胞脱离人体,便已经步入湮灭的进程,她所尝试的,却是切断火线、阻止烟花炸裂,让细胞直接进入类似于休眠的状态。
安妮的眸光微微闪烁:“你想用这些细胞来吞噬我身上的病毒?可以做到定向吗?”
“我不知道,”柯冬说,“我只是提出一个假设。”
安妮盯着她看了半天:“你知道这个假设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不等柯冬回答,她就笃定道:“你故意的。”
她恶狠狠地重复道:“该死,你故意的!”
柯冬一脸平静。
安妮公主竭力冷静下来,许久才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好样的,居然在这等着我呢。”
她当然知道柯冬所说的细胞是从谁身上得来的,也清楚这个方案的提出直接把自己逼到了绝路上。
安妮公主喃喃道:“从中央总督手上抢人……还真是疯了。”
她很快站起身来,随手拉过一件白大褂披在自己身上,神情嘲讽:“仅凭着一个假设就要我拼命吗?”
柯冬缓慢道:“我说了只是假设,我不能保证。”
“该死,你就是在忽悠我!”安妮愤怒道,“走投无路的假设,不就是逼着我去拼命!”
机械化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在主脑面前,机械化就是全然落入任人宰割的境遇,她做不到。
安妮公主一度怀疑主脑背后的人就是反抗军,但又觉得不可能,如果反抗军真掌握了这样的大杀器,怎么还会被总督清扫干净;后来又怀疑是主理会的某个特殊成员,创造并且密切接触到主脑,所以有了控制它的方法,但又着实摸不准这种人的目的。
但既然明知主脑有问题,她就绝不可能走机械化的道路。
天知道她会不会与主脑的幕后势力敌对。
不过,换句话说,有潜藏得如此深的幕后者、天然就是与总督敌对的身份,她是不是可以期待,那会是她潜在的盟友?
不久前刚携带主脑载体偷渡进金穗花宫的安妮公主,仍局限于主脑是工具的思维,完全不能想象主脑背后并没有人类,它本身就是那个最大的威胁。
脑内心思瞬变,还是无法确定取舍,安妮越想越混乱,又抬起头盯着柯冬,脸上越发凝重:“该死的读心术!怎么会有这样犯规的天赋?!你看出我的想法了?该死的!就算我知道你在怂恿我去送死,我也只能进这个圈套!”
她特地闯进金穗花宫中见到了“那位”,也辨析过总督的态度,凭她对于总督的了解,他对“那位”绝对是不一样的,要用常规手段去得到她绝无可能,只能想办法抢。
也就是说必须与中央总督为敌!
安妮哪怕设想过无数次,做过无数次杀死他的美梦,也没有真的向他亮出尖刀的决心。
他恐怖得就像一片无法触及的星云。
柯冬显然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这个窥视人心的魔鬼毫不犹豫递给她一个理由。
但安妮真的能够无视这个理由吗?
她不愿意变成别人的刀子,就可以全然拒绝吗?
她即将病入膏肓,这已经是条绝路!
而她的命就攒在柯冬的手上!
仅仅一个假设,她还真不得不豁出去。
“难啊——”她长长吁出口气,终于平复下激荡的情绪,“仅靠我自己,做不到的。”
硬碰硬,绝对死路一条,“那位”就像是恶龙把持的公主,可蝼蚁如何杀死恶龙抢走公主?
安妮的思维中,如果有盾牌挡在上头吸引火力,那她可以尝试偷摸小动作,但谁能做这个盾牌?
柯冬矜持道:“我大概可以有进入金穗花宫的机会。”
安妮愣了愣,瞪大眼睛:“怎么可能!”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是你的医生?”柯冬嘴角微翘。
有些木然的安妮忽然有了更多思路。
这家伙对自己所追求的真理有一种变态般的顽固执着,但在人体生命科学领域,她确实是货真价实的无冕之王,否则安妮也不会选择她来治疗自己,也不会专门为此建造了一个高规格的实验室,更不会付出把自己当成实验品的代价。
当然,由于研究者定期来收观测数据,一直有流言柯冬是公主的“入幕之宾”,这也就是柯夏都会八卦柯冬是不是真跟公主有一腿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