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 琴心40(1 / 2)
水墨的画卷在虚空中铺陈。
山是清荣峻茂的山, 松是刚正不阿的松,江是惊涛骇浪的江,船是乘风破浪的船!
当那凭空而生的线条与色块自眼前延展开之时, 大气磅礴的画面便随之有了具现的形态,仿佛现实中是真的出现了这么一番水墨的山河!
那踏在画船上逆流而上的女人抬起头,一手折在腰后,一手持着柄竹笔。
她的衣着朴素, 宽敞白袍之上毫无饰物,流墨般的头发上只束了根荆钗, 质容肃正,不苟言笑, 却充满了一种清傲的气度, 就像是悬崖上孤独绽放的梅花, 经风雨捶打依旧傲然挺立的倔强, 又如同旷野上独对苍茫寰宇的劲松,坦荡荡, 从从容, 胸中自有丘壑,眼底别藏一番天地。
鹤先生也不知是被她的话吓到,还是说自觉安全所以看热闹的天性又冒了头, 载着千叶打了个圈回旋过来,仰头望着上方猝不及防间短兵交接的两人。
水墨卷了羽翼, 羽翼撕碎色块, 银亮的刃光破开画卷之时,漫天都飞舞着散裂的线条。
一边是呼啸的风带着撕破空间的凄厉啸音,一边是画中万物重新生长密密匝匝的春夜雨声。
刃光与水墨互相纠缠着,一时谁都不能奈何彼此, 无明空发现短时间要破开这卷画并不是件易事,他停了下来,羽翼收起,但掌中双刃锐光更胜,寒意骤结,瞬间染遍刀刃全身,周身气温也随之骤降,墨色延展的速度变得极慢,仿佛有什么无形之物在吞吐夏冬,很快便要将这个水墨的空间冻结成冰天雪地。
女人也不惧,只是微微一笑。
挑起笔在虚空中轻轻一蘸,笔尖没入不知名之地,再抬手时,柔软的笔毫之上就有了鲜红的色泽,她纵笔一挥,漫天不成形的水墨之中便陡然生长出无数的丫枝。
枝上有数不尽的花苞,在她的清浅笑意间,大片大片的花苞便次第绽放。
生机冲破冰寒束缚,眨眼水墨就被红梅取代,梅痕如血,片片红梅皆是杀机!
无明空刚抬起的手又放下了,正面这么直白的威胁,他当然要衡量几分,很快就发现,就算能突破这道领域自己也得折损几分,不可取,因他必须留手,他连仇人都还没见到。
他未收刀,却也不动手,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女人依然还是那副姿态,单手后负单手持笔,神情矜持、礼数周到:“‘荒市’掌门人果然名不虚传,久仰久仰。”
估计是判断出对方不会再贸然开战,她心念一动,漫天的红梅纷纷谢落,鲜艳的色泽与水墨一齐收拢,化作她后负的手上凭空出现的一卷书。
无明空一语叫破她身份:“‘画魔’牧泛盈。”
牧泛盈道:“如果阁下称我‘素手丹青’牧泛盈,或许我会高兴一点。”
无明空无动于衷:“从今往后,再无‘荒市’,也无‘荒市掌门人’——今日无明空来此,只为二事。”
牧泛盈叹了口气,她连两件事是什么都不听:“这必然不是我能处置之事,不如请阁下随我回书院,待我请示了山长,再作回复?”
比起之前连山门都不让进的无声拒绝,这会儿都愿意叫人“登堂入室”,已经算是极大的让步了。
“不必,”无明空泛着蓝黑色的眼瞳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无明空不会踏足天门山。”
一语落地仿佛就有金石之声响起,铿锵的力道虽没有明显的喜恶,但这种断然的拒绝,本来就是种强硬的敌对态度。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一交戈,牧泛盈若无其事地微笑:“此言差矣……客人既来我天门山,便总要叫我天门山尽一尽地主之谊,叫客人过山门而不入,实非我天门山待客之道。”
气氛陡转,又近剑拔弩张。
牧泛盈面色不改,悠悠然道:“我天门山人杰地灵,与众不同,阁下久居海外,未见过此等风光,当是领略一番才不枉此行啊。”
无明空还是没说话,只是再度抓紧了手中双刃。
牧泛盈眼见这人心思简单却顽固,很难扭转他原本的想法,转而道:“所以阁下今日来此,代表的只是‘无明空’,而非‘荒市’,又或者南海羽民?”
无明空不语。
“若阁下真有心挑战山长……”她笑道,“那就更要入我天门山了——入乡随俗,当是如此。”
此话的意思就是说,山长好歹是这天门山之主,你既孤身前来,若要求见,当然要符合天门山的规矩。
代梅承望掌管“荒市”之人,永远在处理人族与异族之间的矛盾,“规矩”对于他来说当然是最不陌生的一个词。
寥寥数语,软硬皆施,牧泛盈的话术从堵后路开始,乃至于逼迫对方只能选择一个方向,确实将他看了个透。
但一个无所畏惧的羽民,哪还会按照常理出牌?
无明空知道与师鸿雪一战,自己必死无疑——他就是来寻死的,当然不在乎得罪谁人。
“我要做的事,便不入天门山,也能做。”他终于开了口。
牧泛盈倒还端的住她从容的仪态,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阁下此般固执,倒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呀。”
无明空道:“人,我要;仇,亦报。”
眼见着两人的僵持一个不慎就会演变为再度大打出手,千叶摸了摸鹤先生的脖子,凑过去轻轻道:“我们过去?”
她的声腔是何等柔和绵软,呼吸轻浅,像是一朵花绽放时的轻笑,看热闹的鹤先生浑身都是一震,想也不想飞了过去。
一人一鹤很快在僵局中有了存在感。
千叶在鹤背上站起来,长发迤逦,眉眼素净:“两位在当事人面前谈处置,就不用询问当事人的意见吗?”
无明空看向她的眼睛平静而空洞,并没有含带任何感情,而牧泛盈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不得不接手的麻烦。
千叶轻轻道:“就没有人问过我,我愿不愿走呢?”
她这般突兀地冒出来,以至于牧泛盈不得不直面她,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道:“我名牧泛盈,忝为书院学业执事——鹤先生意外将你带出山门,确是我们看护不周,还请在旁稍作等候,待我解决此事,便送你回去。”
看样子,她也不知道如何称呼自己——大概若非她刚好撞上了无明空,书院这些掌事者应当对她是唯恐不及。
千叶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神情平和,又看看无明空,却对着这位羽民笑了声音,轻缓又果决:“可是,我愿意跟他走呀。”
话音刚落的霎时,连虚空中都是毫无声响。
仿佛连风都静止了!
鹤先生震惊地扭转脑袋看千叶,一副你居然要背弃我的模样。
千叶却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准备,她毫不犹豫跃下鹤背,而在这瞬间,无明空已经抓住机会,翅膀展开,身形如电,几乎一息之间就将坠落的千叶抱在怀中。
飞翼点空,穿梭如电,转眼身形已在数里之外。
面对此番突如其来的变故,无明空当然知道首要之急就是带她逃跑。
“大胆!!”牧泛盈脸上终于出现了怒容。
鹤先生发出一声尖锐至极的唳叫,振翅追上去,牧泛盈生气道:“鹤先生!这次山长不把你炖了,我都要动手了!”
她心里都哀嚎了那么一下,不要解岳搞定了丛云子,而她这里出了岔子,失手把山长的人给丢了。
那她当真是没脸再回去了!
手中画卷消散,水墨线条在虚空中铺展如虹,牧泛盈踏着墨色的虹追赶上去。
千叶在无明空怀中,十分冷静:“莫去寻山长——梅承望绝不会死——我有我的判断,你既认可我的身份,便送我去伽罗海!”
认可她什么身份?
梅承望既愿意在“死前”将什么都留给她,便是两人没有男女之情,都说明她是特殊的。
无明空认可这份特殊,所以来天门山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要将她带离此地——那又何妨再信她一言,相信梅承望用另一种方式“活着”!
“快,”千叶死死地攀住羽民,“趁着山长不在,我们快逃!”
为何判断师鸿雪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