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2)
也许辛乔在玄关处站得太久了,叫周琨钰都瞧出了她的异常,周琨钰要往她这边走过来了。
可她忽然地开始换鞋,动作甚至有一些仓促,周琨钰便停下步调,站在原处望着她。
她才不要注定会失去的安慰。
从很久以前她便坚定这一点了。
比如她妈跟别人走之前,企图摸一下她的脸说“我会想你的”,她毫不犹豫的躲开了。
真正会想念的人,又怎会头也不回的离开。
相信那句虚假的安慰,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可悲而已。
所以。
她换了拖鞋,一步步走向周琨钰。
不要给我注定会失去的安慰。
让我们简单一点,单纯一点,不要拥抱,不要接吻,不要表现出任何一点对我的在意。
周琨钰的唇角动了动,这时,忽然一阵手机铃音从周琨钰包里传来。
周琨钰收回望向辛乔的视线,走过去接起:“喂。”
又望了一眼辛乔。
辛乔站在原处,垂眸,望着精致木地板间毫无瑕疵的拼缝。
那一刻她便在心里想:周琨钰要走了。
其实离开的人都有征兆的。
比如当年她妈离开以前,就有那么几次,用这样的眼神看向她,欲言又止的。
辛乔的心里有点烦。
有什么好欲言又止的。要真是不想走的话,就不会走了。
周琨钰讲了几句,收起手机:“今晚聚会我本来说好不去,但大哥他……”
辛乔的嘴角勾了勾。
周琨钰没继续往下说了。
辛乔唇瓣翕了下:“我说过了吧?不要表现出你好像对我在意的样子。”
“所以,也不要跟我解释什么。”
她抬眸望向周琨钰:“我们之间,是需要解释的关系么?”
周琨钰的眼神望过来,很轻也很柔,像一阵春天里的风,抚弄过辛乔根根分明的睫毛。
辛乔又一次挪开眼神,心想:装什么温柔。
明明周琨钰,是天底下最残忍的人。
周琨钰空咽了下喉咙:“好,不解释。”
辛乔点点头。
她也是真的不想听周琨钰解释。那些豪门世家的礼尚往来,纵横捭阖,她是一点也不想听。
周琨钰拎起自己的包:“那我先走。你……”
她跟辛乔说:“你休息一会儿再走吧。”
毕竟从辛乔家过来这公寓,距离还挺远的。
这算关心么?辛乔嘴角漫出一丝嘲讽。周琨钰不说了,拎包走向玄关。
******
一直到坐上自己的保时捷,周琨钰还在想:为什么自己非走不可。
方才周济言给她打电话,是告诉她,几个世交家的女儿突然决定去今晚的聚会,如若她忙完的话,能否去帮着应酬下。
她
从小在周家那样的家庭长大,察言观色的能力是一绝,很知道什么要求是不容回绝的,又有什么要求尚有回旋的余地。
如果她没听周济言的话去聚会,周承轩会对她不满,但也不至于大发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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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琨钰发现自己必须要走,是因为她不敢留在那里。
她发现辛乔今晚的情绪不太对劲。
好似孤零零的人,总会害怕一切欢乐的节日。
更不对劲的是她自己。
当辛乔用那种眼神看向她时,她发现自己想抱一抱辛乔。
这很不对劲。
她对辛乔,可以挑逗,亲昵,妩媚,可以让皮肤的纹理摩擦相接,可以攀援着汗浸浸的手臂一同沉沦,但,不可以是温情的拥抱。
就像辛乔欲把吻留给一段更纯粹的感情一样,周琨钰后来跟辛乔相处,给自己划下的底线是不要再拥抱。
周琨钰从小很不理解,为什么她妈从不抱她。
沈韵芝像一切周琨钰熟识的贵妇人一样,穿绸缎套装或旗袍,戴翡翠发簪与和田玉手镯,偶尔周琨钰靠她近一点,会被她轻轻推开,柔润的指尖轻扫一扫裙摆被周琨钰靠出的褶。
周琨钰一直觉得她和沈韵芝的关系有点怪。
直到有天,周琨钰看见帮佣阿姨的女儿从老家来邶城,两人约在周宅见面,阿姨一下子抱住那与周琨钰差不多大的小女孩。
周琨钰突然就明白了,她和沈韵芝的关系怪在哪。
因为沈韵芝从不抱她。
那时她刚上小学,还没熟练掌握后来虚与委蛇的那一套。于是她找到沈韵芝问:“为什么从来不抱我?”
沈韵芝刚下一节古琴课,望着她好像她问了一个蠢问题。
“你需要我抱你么?”沈韵芝问。
周琨钰蜷了下垂于裤缝边的指尖。
“你不需要。”沈韵芝摇摇头:“其实人不需要拥有太多感情,那只会让你变得软弱。”
那一幕在周琨钰心中留下的印象很深。
如果从心理学角度分析,从此在她潜意识里,“拥抱”和“感情”是划等号的。
没人知道她在医院花园拥住辛乔的那天,内心是怎样的震动,因为那个动作对她的象征意味,比对一般人强上许多。可那时她尚能为自己找一个正当理由,她拥抱辛乔,就像辛木出院时她拥抱辛木一样,带着一种对生命的悲悯。
那现在呢?
想拥抱辛乔的冲动是怎么回事?
就因为辛乔望向她的那个眼神么?
所以周琨钰头也不回的走了。
冲动没有关系,她又不是真的机器人。只要压下冲动,她便还是那个理性自持的周琨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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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琨钰离开后,辛乔踱到她方才站过的窗边,嗅觉太敏锐,好似还能捕捉到周琨钰身上的一点淡香。
豪宅就是豪宅,观景窗如此阔绰,前景是小区里繁茂的绿化,再往远处眺,便
是这城市的车水马龙。
其中一条僻静的小路,便是周琨钰从地库开车回周宅的必经之路。
辛乔在窗边静静站着。
饶是她视力再好,若说站在这里能看到周琨钰的车,那绝不可能。
她只是静静站着,眼睛追随着一辆辆白色的车影,距离拉远了就显得那样小,像一个个苍白的火柴盒。
辛乔的手指打直,在掌心里轻轻的敲。
脑子里回想着她妈离开的一幕。
那年她十五岁,她妈是趁辛雷出任务的那天走的,伸手过来想摸一下她的脸,被她躲了,她妈嘴里嘟哝一句“我会想你的”,她没应,她妈便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的走了。
辛乔面无表情的吸吸鼻子,听到小小的辛木在屋里哭。
她本想去照看辛木,不知怎地忽然转身,跑到窗边。
旧筒子楼太矮了,而她们家住五楼,根本就望不见有人来接她妈离开的那条路。
她却站在窗边,望着眼前遮挡视线的一片灰败,没转身。
手指打直,在掌心里规律的、均匀的敲。
从一数到六十,便是一分钟。如若她妈要反悔的话,等她敲完六十下,也该拖着行李箱回来了。
可是没有。
于是她从一开始,从头再敲一遍。
那天她敲了多少个“一到六十”呢。
记不清了。只记得指尖微微的麻,而掌心间被敲出一个小小的红点。
她也说不上为什么,十多年过去了,她站在周琨钰公寓的窗口,又像十五岁那年一样,用指尖在掌心不停的敲。
她并不觉得周琨钰会回来。她只是强迫症一般的,在心里反反复复,从一数到六十。
这大概就是她根本不愿走近什么人的原因。
因为在她心里,离别是如此痛彻心扉的一件事。她妈的离开在她心上划一道,后来辛雷的离开又在她心上划一道。
可是周琨钰。
该死的周琨钰。
为什么要不管不顾的,闯进她的世界里面来。
周琨钰与她约好后突然走掉,这是第一次。
让她倏然发现,又或者说倏然忆起,原来猝不及防的分别,是一件如此令她难以承受的事。
所以她站在这里,微微眯眼望着窗外的马路,好像是对未来真正分别的一场演习。
她和周琨钰,总也是会分开的。也许是哪天关系忽然的斩断,就像她妈忽然走掉一样,就像她爸忽然过世一样。
辛乔,你不是已经有经验了吗。
她站着,带着近乎麻木的神情,感受着指尖和掌心的那一点麻痹。
又开始麻木了。
在她开始刻意屏蔽掉自己的一切感受时。在她开始刻意屏蔽掉自己的一切难过时。
忽然身后,“滴”的一声。
辛乔的指尖倏然停下。
可她没有转身,眼神往后收了一点,落在
自己映于落地玻璃上的倒影。
是……幻听么?她发现自己有点不敢回头。
今晚的一幕和十五岁那年的一幕重叠,让她过于生动的忆起,当年自己是怎样怀着过分天真的期待,等着她妈回头。
可身后有人轻柔地唤她:“辛乔。”
辛乔点在掌心的手指蜷起来,吸一口气屏住,转身。
周琨钰站在那里,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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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乔的第一反应是低头,快步往洗手间的方向走,砰地一声关上门,上锁。
周琨钰愣了下,跟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