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2.晋江文学城 想要我么(1 / 2)
钢琴旋律停下, 歌声也随之停下。
仿佛失了声,容修唇齿翕张,不再弹奏,也唱不出, 甚至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这是在舞台上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 即使忘记了总谱、忘记了歌词, 哪怕是现场即兴,容修也不会停下他的音乐。
顾劲臣轻轻张了张口, 捕捉到容修须臾间的无助, 泪水就模糊了眼眶。
音乐厅寂静了良久。
就连窗外的风雪也凝滞了, 沦为了这一刻他们目光纠缠的背景。
容修朝他伸出手,说:“过来。”
顾劲臣起身走去, 容修往旁边挪,让出半个琴凳的位置。
四目相对间, 十指相扣握紧, 容修端着顾劲臣的手抬起, 放在了琴键上。
容修侧着脸凝视着顾劲臣的侧颜。
与自己并肩而坐的人, 桃花眼染着含蓄的媚, 也有泪。他的脖颈修长, 红唇沾红酒,艳得迷人,藏着欲说还休。
容修不再弹唱,顾劲臣乐意奉陪。
影帝为爱人而歌。
顾劲臣的指尖落在琴键上,嗓音宛转清澈。
他很少在容修面前弹唱,逼不得已在直播时玩过,也是分手期间避开了容修。
此时再没有什么比音乐更合适了。
“应景的,关于旅行, 我们的旅行还没结束。”顾劲臣说,“世界那么大,我想和你去更多的地方,看一看更多的《可能》。”
容修脸上没透露太多情绪,目光却愈发深邃,凝视着顾劲臣的侧脸。
随即听到一把干净的嗓子,澄澈透亮,纯净治愈,容修失神了几秒。
失神中听到了熟悉的地名。
顾劲臣从北京的后海,唱到了成都的小酒馆。
正如他所说,还想和容修去更多的地方——
“可能西安城墙上有人誓言不分,
“可能要去到大理才算爱得认真……
青葱白玉般的手指,弹奏出朴素而又干净的琴音,纯净到没有一星杂色,就像这把令容修的耳朵一下就辨认出的嗓音。
没有一点技巧,没有一丝粉饰,放任最真挚的情感缓缓涌动。
一句唱可能,两句唱可能。
句句是“可能”,句句是不可能。
他们的旅程还没有结束,顾劲臣想要和他一起去的地方可真不少——
“可能武当山岛上有人虔诚攀登,
“可能周庄小巷里忽然忘掉年轮……
歌声变成了一句一句沉重、简单而又朴实的“承诺”。
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顾劲臣想,将来即使容修不开车,他们也可以自驾游。容修一生向往自由,他要带容修去到天涯海角。
“可能桂林有渔船为你迷茫点灯,
“可能在呼伦草原牛羊流成风景……
“是的我说要陪你牵手走完一生,
“可能笑着流出泪……”
容修怔怔聆听,身为过耳不忘的“中华曲库”,他刹那间便听出,顾劲臣将结尾的“谁”改成了“我”。
容修眨了下眼,注视着暖光中的顾劲臣。
不过是随口改掉的一句歌词,便将他震撼得无法动弹。
缓缓地,容修的眼前模糊了。
仿佛目光穿过一条漆黑的隧道,看到了前方涌入了一团光亮。
于是豁然开朗。
他看见自己飞驰在宽阔的草原公路上,躺在沙漠灿烂的星空下,走在薄雾弥漫的山间小道,身边的人始终是顾劲臣。
顾劲臣坐在身边,弹唱技巧不熟练,却顾盼生情,优雅又含蓄,美得动人心魄。
唱了一遍停下来,顾劲臣不想班门弄斧,略显羞涩地睨向容修。
容修忽然倾身,在他耳边说“还要”,叫他继续唱。
顾劲臣指尖发颤,呼吸变急促,吐字不清——耳底灼热气息让他慌。
他轻哼了一声,尽力继续弹奏,感受容修越来越近的气息,等待久违的野烈与粗暴,一嗓子将伤感唱出了纯欲。
顾劲臣一阵晕眩,听到自己嗓音变了惑人的调调,羞恼呜咽地抿住嘴唇。
“那就不唱。”容修就笑,揉过他的头顶,顺势擒住他的后颈,安抚地抚摸他颈后那颗小骨,让他的头侧依偎在自己的肩。
“可惜,夏天时答应过你,冬天一起在马场赏雪。”容修忽然转移了话题,遗憾地说:
“让你失望了,今天冬天京城只下了一场雪,英国的雪落地就化了;尔滨那么火,听说还雕刻了兵马俑,我没能陪你去看一看。”
顾劲臣并没立即回应,歪头枕着容修的肩,左手轻搂住容修的腰,像是在安慰。
“你妈妈家在广东,北京降水又少,大概还没见过东北那么厚的雪。”容修说,“我很想带你去看看我待了十年的地方,再去看看国防七子之首。”
顾劲臣垂着眸子,朦胧目光掩饰着一抹复杂。
要说“不遗憾”,那就是谎言。
其实今年冰城爆火,他早有预感,半年前开始,他就陆续投资了六家黑龙江企业——
时隔163年,海参崴以另一种方式“收复”,未来十年国家预算将偏重哈尔滨,长白山股票连续涨停,现价从9元翻到40元,顾劲臣的成本在8元左右。
对于国家时事,容修当然更敏感,哈工大开放参观的第一时间,容修就得到了内部消息。
但是,两人看到哈尔滨的盛况之后,还是心照不宣地避开了话题。
——要不要提前回国,一起去参加冰雪盛会?
他们谁都没有问出口。
不能像普通情侣那样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与其说出来扫兴,不如期待将来。
如果他表现出“遗憾”,容修一样会愧疚。
顾劲臣不言语,并不是他不在意,而是他这一刻给予爱人的温柔与包容。
容修喉咙发紧:“以后一起去吧。”
顾劲臣不觉笑了:“真当我没见过大雪,我冬天在东北拍过戏的,再说冰雪节每年都会有,你不要这么难过。”
容修却充耳不闻,一定要等到回应:“将来我们再一起去,我带你去看冰展。”
那是容修拼搏过十年的地方。
因为想让顾劲臣完全融入自己的人生,现在和未来,以及过去,所以容修才有这样的执念吧。
顾劲臣恍神看着他,说:“我其实……”
声音很轻,没有下文,容修问:“什么?”
他其实不太想和容修有一个关于冰雕的约定。
冰雕本就是“消逝的艺术”,再精雕细琢、华美绝艳,也很快就会融化。
只有此时此刻,眼前这人才是真实的。
顾劲臣怛然惶恐,怕失去般地,抬手托住容修的下巴,笑着应道:
“好啊,我也好期待,明年我们一起去东北看雪。”
又一次口是心非说谎,却心甘情愿,他轻轻吻在了容修的嘴角。
手掌抚上顾劲臣的腰,容修手臂绷紧用力,而这个吻却没有更加深入,耳边传来顾劲臣的一声:“不过……”
顾劲臣的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在琴键上按出了单音。
渐渐地,一颗一颗的音符,融为一段旋律。
顾劲臣的双手再次放在了黑白琴键上。
容修困惑地看着他。
顾劲臣扯了笑,坐直身姿,指尖流淌出简单的和弦。
桃花眼中情感满溢,节奏慢了些,他开口唱:
“我期待的不是雪,
“而是有你的冬天。
“我期待的不是雪,
“冻结挽留的语言。
“我期待的是永远,
“时间又冻结在了深夜零点,
“困住我们不能说再见。”
容修:“……”
这是独属于两个人的音乐会,静静地感受,直白地倾诉,纯粹的心灵交流。
像是玩耍一般,你问我答地展开对话,没什么技术含量可言,只是直白地用歌词回应。
却狠狠地击中了容修内心的柔软。
不知不觉地,容修就伸出了手,握住了顾劲臣弹奏的手指。
等回过神,他已经将顾劲臣揽进了怀里。
音乐停了,顾劲臣蜷缩指尖,窝在他的胸膛,微微颤抖着。
容修清醒了些,掩饰唐突一般,在顾劲臣耳边问:“顾老师,你这是和抖音热歌杠上了?”
顾劲臣噎住:“我去年又没出新专辑,单曲EP都是舞曲。”
容修默了默,问:“想要么?”
顾劲臣懵然:“什么?”
容修的气息在他唇间留连:“专辑,我亲自操刀,给你写歌,想要么?”
顾劲臣彻底愣住。
想要,当然想要。
容修作品口碑极好,给圈内友人们的歌都成了热门爆款,乐贝妮那首火到了国外去,单是TikTok点击率就超过了85亿,列位“百亿热歌”歌单榜首,容修也被称为“百亿作曲人”。
要知道,那不过是被容修评价为“太俗”“不适合糙爷们乐队”而淘汰下来的。
话说回来,衣之寒至今还在微信问候容修,为了要歌,色/诱加利诱,无所不用其极。
他也是最早缠上容修的,虽然行为令顾劲臣不齿,但眼光和耳力却不得不叫人高看一眼——如今多少人上赶着联系容修,排队讨好,一歌难求。
顾劲臣早前只发行过一张专辑,唱跳单曲倒是线上发行不少,光是容修创作的就有四首。
这两年,只这四首歌,就养活了顾劲臣的整个舞团,歌曲火遍唱跳圈,无数小鲜肉综艺翻唱。
而立之年,重心一直在电影事业上,如果这档口能发行一张容修亲自操刀的新专辑……
可是,一张专辑十几首歌,乐队业务繁忙,容修哪儿有时间写流行?
乐队陷入创作周期时,容修是什么精神状态,没有人比顾劲臣更了解,那是无可奈何,他怎么舍得爱人再为自己熬身体?
顾劲臣立即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用你……”
话音未尽,疼痛从脖颈上传来。
不是吻,是吮咬,容修似捕食的猛兽,侵略感极强,咬在了顾劲臣的颈侧。
顾劲臣呜咽出声,却不喊疼,引颈赴死的天鹅一般,伸出颀长优美的脖子给爱人品尝。
“你不用我?”容修喘息粗沉,“上楼再对我说一遍。”
顾劲臣浑身一轻,双脚倏地离开地面,视野中天地颠倒,一阵眩晕迷糊:“不是的,等等,呜……”
容修将他头朝下扛在肩上,弯腰、勾腿,动作熟练得惊人。
还说不是流氓,就像山匪抢到了压寨夫人。
容修扛着影帝,离开钢琴,直奔楼梯而去。
经过走廊转角,才注意到四面八方的角落,还站着几个大活人呢。
卫忠和四小像一群隐身的忍者,幽暗中与墙壁融为一体,分散各处面壁伪装空气。
“注意外面。”容修脚步停在武西身后,补充道,“一只蚊子都别飞进来,没有吩咐别上来。”
“是!”武西盯着墙,打个立正,顿了下,脸憋通红,大声道,“放心吧容少,俺懂的,保证完成任务,方圆十里都不带有喘气儿的!”
容修瞥他一眼,“你懂太多了。俯卧撑二十,败败火。”
说完扛着人就走。
武西:“是……”
*
雪粒子变成冬雨,愈下愈大。凄厉的风雨声隔在窗外,似隔于海的另一边,与浪漫的爱巢不在一个世界。
外边人间雪虐风饕,别墅内好似正酝酿一场烈火烹油。
来到主卧门前,容修仍抱着顾劲臣,低头在他鼻尖蹭了蹭,命令的口吻:“开门。”
顾劲臣脸埋在他颈窝,伸手摸索门把手:“放我下来。”
进到玄关,顾劲臣被放在法兰绒地毯上,脚下绵软,似漂浮在云端。
不知是地毯太软,还是酒精上头,顾劲臣一阵晕眩迷糊,刚摆脱了束缚,又主动头怀送抱,箍住了容修的腰。
容修揽臂一搂,回身反锁了房门,带他穿过玄关进了屋。
玫瑰镜面映入眼帘,春宵帐暖,龙烟红烛,满屋云雨气息翻覆,红窗纱幔半遮掩,露出波浪起伏的美人榻。
顾劲臣脚步微顿,方才想起那几个羞人玩意儿。
两人外宿过不少酒店,却从未试过情趣房,都是头一遭。
顾劲臣眼珠儿躲闪,不知看哪儿才好,明知故问:“我和你睡一间卧室?”
容修敏感一怔。
良久,他注视着那双桃花眼,字斟句酌地问:“你不愿意么?”
顾劲臣闻言也是微愣,隐隐觉察容修有些异样。
感觉哪里怪怪的,以他对自家先生的了解程度,刚才容修应当会侵略感十足地反问一句“不然呢”,或者不自觉地撩骚一句,“顾老师想和谁睡?”
而这一刻的顾劲臣却没有洞悉更多,沉吟两秒,委婉地说:“监控。”
旅居太久有了阴影,也形成了习惯,虽说这里是兄嫂的私宅,如此多疑有点不厚道,但毕竟久不居住……
“没有。”容修说,“文东探过了。”
顾劲臣噎住,文东探的,就不是凭直觉了,而是用专业设备大张旗鼓地检查。
显然容修比他更谨慎。
兄嫂要是知道两人这么防备,不知道会不会掀桌。
容修还是那个容修,天性良善烂漫,愿意相信任何人,偶尔却透出一股子凉薄,好像除了被他纳入羽翼保护着的,谁都不相信。
就好比当初两人相遇,眼中分明是温柔与疼爱,身体也不自控地被吸引,嘴上却冷漠无情地说着拒绝的话,试图让顾劲臣远离自己。
如此冲突矛盾的个体,骨子里的天性与规则反复冲撞,来自于从小家庭背景的影响与约束。
容修和顾劲臣走过玄关,来到主卧外间的起居厅,满屋充满极乐园诱人的性暗示,将夫夫性解放做到了极致。
两人似乎都不太适应这种直白的气氛,不约而同地往前走,来到落地窗边,这里有一张办公桌。
主卧里唯一看着比较正经的地方。
容修将手机放在桌上,随口问:“做么?”
直白字眼直冲耳蜗,大脑空白两秒,顾劲臣桃花眼睁大,失去表情管理,鼻腔发出一声:“嗯?”
容修将车钥匙和钱包也放下,裤袋里掏空了,手指压了压毛衣高领,疑惑地转头瞧他神态。
瞧了片刻,蓦地回过味,容修哑然失笑,伸手拉过旋转老板椅,“坐在这儿么,关了灯暗些,能看到外面的泳池夜景。”
原来是“坐么”,顾劲臣有点耳鸣,表面上落落大方,走到容修身边,“想看风景么?”
腿窝贴在椅沿,顾劲臣正要落座,身侧的黑影忽然笼下来,下一秒腰身就被容修搂住。
“坐高一点。”容修单手勒住顾劲臣的腰,轻轻一提把人放在大桌上,和上次在城堡办公桌上如出一辙。
顾劲臣没有防备,环住容修的脖颈,垂下的双腿下意识地下伸落地,可容修却挡在他身前,分开他的膝盖卡在中间。
然后容修回过身,长臂一伸“哗”地拉开窗帘,遥控关了通明大灯。
氛围灯幽暗撩人,一面墙的雨夜景色映入眼帘。
窗玻璃泛着寒气,卧室暖风的灼热,冰火交融中弥漫香氛催情的麝香味……混沌的感官在脑内炸开,顾劲臣只能分辨出怀抱中爱人给他的感觉。
只不过,隔着落地窗的水雾看去,庭院灯光倾洒下,全自动泳池已经合了盖,哪儿还看得见一丝水波涟漪。
顾劲臣两手撑着桌面,想往后挪动,视线越过容修的肩头,故作镇定地说:“泳池藏起来了,看不见。”
容修目不转睛凝视他,说:“那你就看着我。”
顾劲臣收回视线,撞上容修深邃的眼神,两秒,三秒……顾劲臣不动了,撑着桌台的手指蜷紧,慢慢垂下眸子,眼尾面颊染了红。
垂眸时看见桌上放妥的手机,顾劲臣犹豫地抬手伸进口袋,拿出手机和兜里的东西。
相处久了的两人养成了很多习惯,也有一些心照不宣的行为。
拿出手机和随身物品,就意味着接下来“只拥有对方”,时间也属于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