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1 / 2)
阿叶和几个丫鬟留在主寝开始收拾,其他人则去巡视别的寝房,随着主寝布置得越来越舒适,其他人的消息也纷纷传来——
“屋子有些破旧,但没有漏风。”
“大多数寝房都有地龙,虽然做得不太好,但也能用。”
“柴房里有上百斤灰碳和两大摞柴火,够殿下用一个月的。”
冯乐真坐在床上裹着被子烤火,直到地龙烧得暖和起来,才慢悠悠开口:“将寝房分一分,再把柴火和灰碳分了,不必只顾及本宫。”
阿叶一听就忍不住皱眉:“可若是所有人一起用,这点东西只怕撑不过三日,不如都给……”
“阿叶姑娘照做就是。”沈随风正给冯乐真捂手,闻言只是温声劝道。
阿叶抿了抿唇,到底还是低头离开了。
“本宫怎么觉得,如今她更听你的话?”冯乐真有点怀疑自己。
沈随风笑了一声:“她是对殿下关心则乱,需要有人在旁边提醒。”
冯乐真叹了声气,将裹着的被子掀开一角,沈随风眉头微挑,看着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碳火不足,沈先生可愿今晚与本宫凑合一宿?”她懒散询问。
沈随风有些为难:“在下出身良家,未得三媒六聘,只怕不好留宿。”
“那算了,再见。”冯乐真果断要阖上被子,沈随风却笑着钻了进来,她唇角勾起,却面带嫌弃,“好凉,别挨着本宫。”
“殿下讲点道理,床就这么大点,不挨着就掉下去了。”沈随风叫冤。
冯乐真用被子裹紧他:“这床与我小时候睡的那张样式一样,的确小了点,等明日雪晴,就叫阿叶去买一张大的。”
“殿下还没说那位故人是谁。”因为同裹一张被子,两人离得极近,沈随风一低头,鼻尖便轻轻擦过她的额头。
冯乐真仰头与他对视,片刻之后笑了笑:“再过几l日你就知道了。”
沈随风一看就知她是故意吊自己胃口,一时好气又好笑。
大雪下了三天,三天里没有一个官员登门拜访,偌大的长公主府门可罗雀,寒酸得比寻常富户百姓都不如。
府内却是热闹,一群在京都城长大的人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扫雪,用了两天时间总算让院子露出了原有的模样——
露出来更破了,还不如被雪遮着。
阿叶看着辛辛苦苦干了两天却更破烂的院子,气得把扫帚一扔就去找冯乐真了:“殿下!皇上也忒不是东西了,竟然赐了这么个破院子给您,他也不怕苛待长姐天打雷劈!”
“小声点,这里不是京都,外人听见了若要较真,本宫可护不住你。”冯乐真正专注于剪窗花,头也不抬地提醒她。
阿叶皱眉:“我们换个住处吧,奴婢这就去街上看看,重新买一座府邸。”
“这是皇上亲赐,放着他赐下的府邸不住去买别的院子,你是生怕别人揪不出错啊?”冯乐真笑道。
阿叶:“揪错就揪错,总比住在这破房子里强。”
“我们如今比不得在京都时,还是少生事为好。”冯乐真继续劝。
阿叶:“可是……”
“阿叶,”冯乐真放下剪刀,抬眸看向她,“你若实在不喜欢这里,本宫派人送你回京吧。”
阿叶一愣:“殿、殿下是什么意思?”
“婉婉一个人在京中笼络势力,本宫有些不放心,你回去也好,可以帮帮她。”冯乐真温声道。
阿叶怔怔看着她,半晌终于回过神来:“奴婢不走!奴婢死都不会离开殿下!”
说完,直接跑了出去。
冯乐真没有追,只是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
因为碳火不足,主寝的地龙也没有烧得太暖,风从没有关紧的门缝灌进来,顿时带走不多的热气。
沈随风顶着一身风雪进来时,冯乐真还坐在梳妆台前出神,手里还握着一把锋利的剪刀。
沈随风没敢惊动她,默默走上前将剪刀拿走,冯乐真回过神来,看到是他后捏了捏眉心:“怎么身上这么冷?”
“出去了一趟。阿叶怎么了,我方才进来时,看到她蹲在廊下哭。”
“被我骂了。”冯乐真不愿提,只简单解释一句。
沈随风心思通透,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年纪小,又将你看得太重,偶尔存不住气也正常。”
“但这里不是京都,本宫不能像以前一样纵着她。”冯乐真蹙眉。
“慢慢来吧,不着急。”沈随风转身往外走去,冯乐真眼眸微动,却没有拦住他。
一刻钟后,阿叶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进来了,冯乐真也不理她,只管对着镜子梳头。
“殿下……”她磨磨蹭蹭到冯乐真身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冯乐真面色不改:“回京都吗?”
“……不回。”阿叶还是同样的回答。
“留下来,可是要吃苦的,”冯乐真从镜子里与她对视,“本宫也没那么多时间一直安抚你。”
阿叶抽噎一声:“奴婢不怕吃苦,奴、奴婢以后谨言慎行,绝不会再冲动胡来。”
冯乐真放缓了神色:“本宫知道,你生气也好冲动也罢,皆是因为心疼本宫,但本宫也一早就跟你说过了,此来营关是本宫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未来是苦是难,本宫皆愿意受着,与人无尤。”
“……是。”阿叶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却还在抹眼泪。
冯乐真到底还是心软了,转过身握住她的手:“欲成大事者,首先要学会的便是忍,你是要陪本宫走到最后的人,总这么喜怒形于色,叫人轻易猜出你的心思、瞧出你的破绽可怎么好。”
“奴婢以后会改的。”阿叶还在哭。
“好了,不哭了,去洗把脸,待会儿让尽安给你烤红薯吃。”冯乐真哄道。
阿叶呜咽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冯乐真:“……”
接连在府中待了三天,所有炭火都用完了,天空也终于放晴。
沈随风和陈尽安一众人,在第四天的清晨出了门,一直到晌午时分才带着几l车东西回来,阿叶连忙挨个查看,当看到一箱一箱的灰碳和大量食材后,终于露出来了营关以后的第一个笑脸。
“你们出门时,我还以为营关的商贩不会卖给你们东西,没想到竟然买了这么多回来!”她颇为兴奋道。
陈尽安看了沈随风一眼:“营关的商贩的确不肯卖,是沈先生带我们去了商队聚集的地方,找到沈家商行名下的商队才买来这些东西。”
“沈先生可真厉害!”阿叶惊呼。
沈随风无奈:“是殿下厉害才对。”
“好像有人在夸本宫。”愉悦的声音从廊下传来,顿时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了去。
她今日穿了一身大红衣裙,在铺天盖地的白里热烈得如一团火焰,叫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参见殿下。”
众人行礼,沈随风勾起唇角扶住她的手,将她引到了平地上。
“夸本宫什么呢?”冯乐真心情颇好地问。
沈随风:“夸殿下英明神武算无遗策,难怪先前坚持要先去南河,合着是早就想到来了营关之后,会在吃穿用度上被人为难,若是能先与我兄长通气,得了商队相帮,也就不怕掣肘了。”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冯乐真望天。
沈随风似笑非笑:“殿下不是还没说服我兄长归顺么,怎么他就愿意帮忙了?”
“想知道?”冯乐真挑眉。
沈随风一脸恳切:“非常想。”
“求本宫。”冯乐真抱臂。
沈随风还真拱手行礼:“求您。”
“诚意不够。”冯乐真笑道。
阿叶听得眼皮直抽,为维护殿下在下属心里的形象,当即用眼神示意众人散去,她也转身走时,头也不回地将还站在原地的陈尽安给揪走了。
不大的院子里顿时只剩冯乐真和沈随风两个人,沈随风也不加遮掩了,直接用披风将冯乐真拢进怀里。
他的披风是狐狸毛做的,极为厚实暖和,冯乐真被拢进去的瞬间,便被他热腾腾的体温包裹住了。
“大胆,竟敢对长公主公然不敬。”冯乐真慢悠悠开口。
沈随风闻言抱得更紧:“殿下还没告诉我兄长为何肯帮忙。”
冯乐真抽出手,在他额上敲了一下:“愧你自诩聪明,又怎会不知聪明人相处,许多事都不会说得太明白。”
沈随风失笑,更加不懂了。
“他当初肯来送你,便说明已经动摇,不管之后会不会归顺,以他商人的本性,都会尽可能留有余地,而让商队帮忙,便是他给本宫的余地。”冯乐真浅笑解释。
世人皆知她与祁镇不睦,来了营关必定举步维艰,而首先会遇到的难处,便是吃穿用度的事,毕竟营关冬季绵长,这方面是最容易被人做文章为难的。
他以帮助自家弟弟的名义,让商队解决这点难处,一是为沈家留了余地,将来不管成与不成,她都不好再为难沈家,二来则是让她不得不更加看重沈随风,即便他不在营关,也能保证沈随风安枕无忧。
“你兄长啊,真是为你操碎了心。”冯乐真感慨。
沈随风心下也是一片热意,闻言只是笑问:“羡慕?”
“那倒不至于,冯稷若也跟本宫这般姐弟情深,本宫还怎么好意思跟他抢皇位,”冯乐真说完啊了一声,“不过他要是对本宫姐弟情深到愿意将皇位拱手相让,那本宫还是羡慕的。”
沈随风:“……”
晌午时分,两人简单用了些午膳,便开始看阿叶他们收拾刚买来的食材。因为来的时候连侍卫带奴仆只带了几l十人,所以几l乎每个人都在,按照经验丰富的嬷嬷将食材储存到大缸里。
正忙活得热闹时,门房突然小跑进来,喘着气回禀道:“殿、殿下,范公公来了。”
沈随风听到这个名字,微微一愣。
冯乐真倒是淡定:“本宫还以为他不打算过来了。”
“殿下在这儿,老奴又怎会不来?”范公公笑呵呵走进来,虽然两鬓斑白,但比起当初在暗牢时神志不清的样子,状态不知好了多少。
沈随风喉结动了动:“殿下没杀他?”
“范公公又没招惹本宫,本宫没事杀他做什么?”冯乐真斜睨他,显然在嘲讽他当初误会自己的事。
“殿下知道老奴若是继续留在京都,只会招来杀身之祸,所以让老奴假死逃生,先一步来到营关,”范公公说着,对沈随风行了一礼,“沈先生,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老奴先在这里谢过了。”
沈随风笑笑:“公公客气。”
“殿下,近日大雪,老奴一直在家中没有出门,直到今日才听说您已经到了,老奴来迟还望殿下恕罪。”范公公又道。
“哪那么多罪可恕,你既然来了,府中一应事宜就交给你了,本宫也好清净清净。”阿叶不通事务,陈尽安不懂人情,这几l日府中大小事都由她做主,如今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范公公答应一声,看到所有人都聚在院子里,当即调了几l个去守着宅子,又选了两个得力的,开始交代府中修葺的事宜,桩桩件件条理分明,整个长公主府好似都找到了主心骨。
沈随风看着容光焕发的范公公,压低声音问旁边的人:“他就是殿下说的故人?”
冯乐真眼底泛起笑意,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范公公将所有事安排妥当,便跟着冯乐真进屋了,沈随风见他们有话要说,就没有跟过去。
因为刚买了炭来,屋里的地龙烧得足足的,冯乐真一坐下便有些犯困。范公公笑呵呵地给她斟了杯茶,等她清醒些才不紧不慢道:“老奴这些日子一直在营关等殿下,闲着无事便打探了些消息。”
“都探听到什么了?”冯乐真来了一分兴趣。
范公公问:“殿下可还记得镇边
侯之女祁景仁?”
“自然是记得的,祁景清的龙凤胎妹妹嘛,当年本宫与她第一次见面时便结下梁子,她总喜欢找本宫麻烦,后来祁景清落水,她便更讨厌本宫了。”冯乐真提起年幼时的事,唇角挂上浅淡笑意。
范公公也笑了:“老奴还记得殿下第一次跟人打架,就是和这位祁大小姐。”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起她了?”冯乐真不解。
范公公回道:“这位祁大小姐很是骁勇善战,这两年击退了四次漠里的偷袭,在祁家军和百姓中声望极高,算是营关能说得上话的人物。”
冯乐真眨了眨眼:“听起来,本宫的处境好像更糟了。”
“没错。”范公公一本正经点头。
冯乐真:“……”
“但殿下也不必太过忧虑,毕竟这营关也不是铁桶一般,”范公公又出言安慰,“譬如府衙与侯府的关系,便没有外人想象那般好。”
“也正常,每年的赋税总共就这些,府衙要抓民生,侯府要御外敌,你多用些钱,我便只能少用些钱了,看街上坑坑洼洼的官道,便知道府衙不占什么便宜。”冯乐真平静道。
范公公点头:“所以殿下若想笼络势力,可以从不占便宜的府衙开始。”
冯乐真顿了顿,莫名其妙开口:“他们都不占便宜了,本宫为何要笼络他们,抱团取暖吗?”
范公公被问得一愣,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那、那不是人多力量大么……”
冯乐真失笑:“什么人多力量大,你信不信,他们虽处处被侯府压着,但本宫若主动笼络,他们的尾巴反而要翘起来了。”
“不、不至于吧……”范公公也是人精,被点拨一通后有些迟疑,却还是不愿相信事实,毕竟如果连府衙都没办法拉拢,眼前困境就真的没办法破了。
冯乐真看出他的忧虑,温声安抚道:“不着急,徐徐图之就是。”
范公公叹了声气:“也只能如此了。”
有了沈家商队的帮忙,长公主府内内外外修葺一番只用了五日时间,大门也重新刷了漆,又挂了新的牌匾,看着多少像点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