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亭台(1 / 2)
从前,临柏其实不害怕参加宴席。他个子小,存在感薄弱,即便从人群穿过,也鲜少有人会注意他,或是将目光长时间停留在他身上。宫宴上还有许多平日里他吃不到的东西,所以那会儿的他反而能吃得很好。
可现在他却对宴席喜欢不起来了。无论是谁,他们的目光对临柏而言都形若针扎,让他忍不住想逃跑。
但好在赵予墨在身侧站着,两人虽然没有更多更亲密的举动,却也给予了临柏足够的安心。
入席而坐,满头珠翠的临柏侧过眼偷偷看赵予墨,后者从他的眼神中读出心思,便侧过身,离他近了些,说道:“半副头面已经很少了,你若是戴得再少些,娘在下边瞧着,会觉得我苛待你的。”
赵予墨的娘亲有整整一套点翠头面,从头到颈,再到手腕手指,几乎没有一处落下。点翠价值不菲,这一套头面,价比万金还不止。
临柏不懂首饰,却本能地觉着这套妆饰太张扬,在侍女妆点前特地要求随便戴那么一两件即可,结果赵予墨进屋来,又硬是给他添到了半副。
按他的话来说,天底下人都知道他有钱,这些年他给陛下进贡的好东西也不少,藏着掖着毫无意义,还不如大大方方展示了呢。
一开始临柏觉得对,可现在被这么多人盯着,他又觉得不对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赵予墨给骗了的临柏正发愁,要不要偷偷摘掉。身旁的赵予墨就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鲍鱼片。
薄薄一片鲍鱼白肉外或者褐色的浓汁,一看就很诱人。赵予墨平时就看临柏常吃,故意拿这个转移他注意。
临柏一开始没有上当,但今儿午饭以后一直忙着梳妆打扮,他到现在连口水都没有喝上。
往日在家这个点,他已经吃完晚膳,和赵予墨一块遛弯结束,准备回屋看书了。
实在饿的够呛,临柏只好主动上钩,起了筷子慢吞吞进食。
不多时,年轻英俊的帝王偕同皇后一块走上正位。临柏不想看他,却也不敢失礼,放下竹笃遂着大流向陛下行礼。
陛下一眼便瞧见了衣饰华丽,如获新生的临柏。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他向丽云方向瞥了一眼,只是极为短暂,令人捉摸不清。
笙歌漫舞,觥筹交错,宫宴在陛下落座那一瞬算正式开始。
赵予墨是得陛下倚重的朝廷新贵,自然有不少人上赶着巴…结交。连同身边的临柏都被敬酒的人点了几波。
不过都被赵予墨挡了下来。再加上众人皆知,平南公主有口疾,后头敬酒的人也都识趣,不再多问临柏。
往日宫宴,被众星捧月的女子不是皇后,便是丽云公主,今日却都被横空杀出的临柏夺去了所有视线。
虽不至于恼怒,却也心有不甘。
丽云小心打量着临柏,见他华冠贵服,面色红润,楚楚动人,不禁心中暗叹。只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竟发生了如此巨大的改变。
曾经黯淡无盐的少女仿佛蚌中开出的硕大明珠,光彩明艳,曾被称作第一美人的丽云公主与之相比,竟也失了些许颜色。
敬酒的人越来越上道,鲜少打扰正在努力吃东西的临柏,赵予墨对他们的态度便更加的和颜悦色。
渐渐的,临柏没了打扰,吃得也更专注了。却也吸引来更多古怪视线。
东坡肉油脂十足,临柏的红唇贝齿微微启合,咬在肉边时,油色便润在本就抹着绯色口脂的唇上,更显…暧昧。
粉色的舌尖舔了舔唇,他眼睛始终凝在肉上,模样乖巧,像是拂过羽毛尖儿,叫人觉得心痒痒。
赵予墨眼睛瞥了一圈,强忍着脾气给临柏换了块方便一口下咽的东西吃。
临柏哪知道他想什么,有的吃就吃,倒是享受得很。
席间,陛下忽然开口,唤了一声:“平南。”
临柏身体肉眼可见地僵了僵,机械性地转过头去,克服着恐惧,同面容和蔼的临隽对上视线。
后者宛若一个关心手足,宅心仁厚的兄长,语重心长又面带笑容地看着临柏,道:“你胆子小,朕还担心你嫁入侯府不习惯,如今见你与镇北侯这般恩爱,朕也就放心多了。”
眼睛落在临隽身上,僵硬的临柏动了动唇,不知如何回话。所幸赵予墨在身旁,立即接上话茬,起身向陛下行了个大礼。
“多谢陛下关心,也在此谢过陛下成全。臣一心思慕公主,而今公主下嫁,臣自定不叫公主受任何委屈。”
临隽笑了笑,摆手让他坐下:“即是一家,莫要生分,吃酒吧。”
赵予墨领旨坐下,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放屁,便笑吟吟地举杯做饮。
从赵予墨口中得知自己喝酒以后容易失态的临柏,非常谨慎地避开酒水,选择了蜂蜜牛乳茶。
却好像是吃得有些杂,临柏总觉得肚子不大舒服。
忍了忍,他实在难受,便轻轻扯了赵予墨的衣摆,在他手心写字。
赵予墨当即放下酒盏:“我陪你去。”
临柏赶紧把人拉下来,写了句:【不成体统】
哪有夫君还陪着妻子出去更衣如厕的啊,会惹人笑话。
完全没有这种概念的赵予墨看他坚持,只好作罢,并回头嘱咐陪同而来的侯府侍女,叫她陪着临柏出去更衣。
与温暖的席殿不同,殿外还在下雪,空气寒凉。临柏被着凉风一吹,顿时觉得清爽了不少。
侯府侍女搀扶着他,跟在领路的宫人身后,穿过湖畔长廊,往更深处走去。
走着走着,临柏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然他不大熟悉宫里的格局,但这条路,路径偏远,两侧庭灯昏暗,像是许久没有添过烛油似的,明显就不是通往更衣间的必经之路。
而且,领路的宫人似乎很心虚,脚步越走越快,且完全没有回头看他们的意思。
临柏心有不安,当即拽住了与他随行的侍女,驻足不前。
后者疑问:“公主有何吩咐?”
按理来说,宫人听见后头的响动,也该回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但这引路宫人却始终往前走,手中的灯笼甚至晃出了虚影。
赵予墨挑得都是心聪神慧的姑娘,见宫人异状,当即明白情况有异。临柏拉拽着她原路返回,她也没有任何犹豫,反托着临柏快步离去。
幽暗的湖上长廊此时犹如一条蛰伏在黑暗之中的可怖巨蟒,两侧摇曳着微光的烛灯,也仿佛无数双妖怪的眼,随时等着暴起,将猎物拆骨削皮。
他们两人沿着路快速返回,略微凌乱的脚步声不知何时,多了第三人,甚至第四人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