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054 反挖墙脚(1 / 2)
贺兰山一时间傻眼。
他不是没跟女性打过交道, 地地道道的美国人,和他一样的移民后代,混血儿还有一些黑人。
她们有的优雅, 有的粗俗, 有的鄙陋。
偌大的美利坚如同一个大熔炉,将所有人汇聚在一起, 你没办法用单个词汇来概括。
正如同他现在没办法用一个词来精确的形容他试图说服的南雁。
一个生于贫穷的天才, 敏锐又冷酷。
这是昨天贺兰山对她下的定义, 而现在他又从这人身上发现了其他特质。
比如她方才展示的尖锐与刻薄。
要不是贺兰山目的明确又一贯好涵养, 这会儿怕不是已经愤怒离开。
但即便如此, 贺兰山脸上神色还是有些精彩, 看得南雁直乐呵。
旁边褚怀良脸上交织闪过错愕、讥诮,以及看戏。
他想起了汪解放的那个前妻姓姜是吧,当初找高南雁的麻烦结果被她反将一军。
可惜当初他还不认识南雁, 错过了这一出好戏。
这次可以就近观看, 多好啊。
“怎么,贺先生不打算说了吗?”南雁脸上带着微微的歉意, “希望不是我的话伤到了您的自尊心。”
贺兰山从那张清丽的脸上看到了嘲弄,不加掩饰的讥诮。
“如果能说服高小姐,我个人做出点牺牲倒是无所谓的。”
褚怀良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 “包括自己的性命吗?”
这话让贺兰山明显一愣,显然超出了他所谓的牺牲范畴。
褚怀良对他这反应嗤之以鼻, 还以为能有多大的能耐呢,原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没说话,但贺兰山十分清楚这人什么意思,“不好意思,我认为国家利益并不比我个人的性命荣辱更为高尚, 说服高小姐只是我的工作而已。完成工作再好不过,若是完不成倒也不会性命攸关。”
他着重强调了一句,“个体的性命都有其独特性,不该和其他任何人捆绑在一起。”
南雁一点不意外他的这番言论。
这很美国。
“从贺先生的曾外祖父算起,其实你们家已经四代人在美国生活,是您母亲才开始和其他种族的人通婚吗?您的中文很好,我想这应该和家庭教育有关。”
贺兰山点头,“是的,实际上除了我母亲,我的舅舅他们都是与当地的华人组建家庭,我母亲在家族中多少算一个异类。”
“那您呢?您现在从事什么工作?”
“我在一家收割机制造厂工作,除了担任制造厂的工程师外,偶尔还负责一些官司,大学时代我修习过法律专业。”
“是吗?不过我的工作和贺先生似乎不太挨边……”
贺兰山笑了笑,“我服务的一个主顾是一家日化品公司的管理层,我希望能够为他解决一些麻烦。”
“冒昧问句,贺先生完成这个工作的话,能够得到多少报酬?”
这是一个非常私人的问题,对隐私十分注重的外国人往往不太乐意提到这个问题。
但南雁很是直白的看着,仿佛你不说就是你的错。
“为我的顾客解决麻烦是我的服务宗旨,至于报酬。我想比起我的报酬,或许高小姐对美国方面可以为您提供什么待遇更感兴趣。”
南雁挑了挑眉,“如果我说我不感兴趣呢?”
正在吃第二碟煎饺的褚怀良忍住没笑,不愧是他们的高总工,说话真的是一点余地都不留啊。
但贺兰山仿佛一点没听见,“公司方面会给你提供一栋带游泳池的层别墅,车库能停放辆车子,代步的汽车由你选择。另外在工作方面,会给你组建一个专门的研发团队,人数在二十到五十人之间,或许也可以更多一些。”
褚怀良忽然间觉得嘴里的煎饺不香了。
南雁现在还住在单身公寓里,和姚知雪当舍友。
代步工具……
需要的时候就借钟厂长或者骆主任的自行车,她家里有一辆但留给家人用了,没骑到厂子里来。
至于研发团队,有五个徒弟算吗?
行吧,专门的团队没有。
但只要她有想法,不管是自己还是老钟都会十分重视啊。
首都那边也为此组建了专门的团队,现在还在为降低纸尿裤和卫生巾成本在努力呢。
“除了这些,你的研究成果会被申请为专利,受到法律保护。其他人使用你的专利都要付出金钱的代价,你的后半辈子只依靠专利权就能衣食无忧。”
褚怀良觉得这人就是恶心人呢。
美味的煎饺味同嚼蜡。
南雁把几样专利都交给了国家,她自己什么都没有。
“不过是几个臭钱。”
贺兰山神色淡淡,“或许是百万甚至千万美元,并非几个臭钱。”
他的态度激怒了褚怀良,“对你来说这些钱可能很重要,但对我们而言,这就是一堆臭钱。”
“是吗?”贺兰山可不这么觉得,“如果真的觉得钱不重要,高小姐大概也不会费心在马德里推广布洛芬和卫生巾,说实在话你做的很漂亮。”
“谢谢。”南雁平静的接受夸赞,“贺先生说得对,钱的确重要,不然二战的时候为什么美国两边下注卖军火,不也是为了钱吗?”
贺兰山皱了下眉头,“战争离我们太远,或许高小姐可以考虑考虑我的提议,据我所知,是您提出了布洛芬的研发提议,也是您主张制造卫生巾,这些为你的国家带来了很多收入,但您得到的奖励只是一台彩色电视机,因为技术限制那台彩色电视机似乎还只能当黑白电视机用。”
褚怀良脸上神色有些不太好看了——
贺兰山知道的太多了,他到底哪来的渠道,连这些都一清二楚?
仿佛时刻被监听,这种感觉可真不太好。
南雁也心中有几分警惕,显然为了说服她,贺兰山之前做了不少功课。
“贺先生说的没错,我得到了一台彩色电视机的奖励。”南雁整个人偏瘦,便是手指都细长。
跟她前世还挺像,那会儿外婆还喊她去练钢琴,考级了一段时间后就散养当兴趣爱好,没再逼着她继续考。
毕竟学生嘛,自然学业为重。
可惜现在没钢琴。
细长的手指敲击的是餐桌桌面,发出轻微的动静,“在此之前我们国家并没有自主研发的彩色电视机,有的话也是进口。刚巧当时国内一个电视机厂制造出了一些彩色电视机,第一批不到二十台。国家将这些彩色电视机全都奖励了我们这些研发人员,只留了一台在厂子里做纪念。”
“我的国家很穷,不像美国那般财大气粗能提供几十人的实验室,给我提供十万美元的年薪,但是她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我。”
“美国,能做到吗?”
贺兰山被问住了,竟是比昨天还要语噎几分。
他原本的意思是想要通过双方条件对比,让南雁知道去美国有更好的待遇。
然而她却是给出了另一番说辞。
“美国很好,但那又如何?出入五角大楼的科学家都能毅然决然的放弃一切待遇回国,我不敢与他相提并论,但作为一个中国人,留在自己的国家,做点事不过分吧?”
贺兰山当然知道回国的那位科学家。
忍受诸多折磨,历经艰辛回归新中国,那是他所不能理解的行为。
“他们回国后的待遇很好吗?心心念念的祖国是否保护了他们?要是留在欧美,他们不但不会丢掉性命,还能拥有更好的生活。”
南雁笑了起来,“你说的欧美仿佛天堂一般,或许吧,马丁路德金肯定不是死在枪口下,而是老死在温暖的床上,对吗?”
“对了,黑豹党的那位领袖汉普顿先生应该不是在自家被警察闯入乱枪打死,大概是自己不小心掉到下水道里不幸罹难,对吧?”
南雁丝毫不加掩饰的嘲讽让贺兰山再也支撑不住。
他有同学从事新闻工作,曾经说过弗雷德·汉普顿的死亡是联邦调查局一手策划的。
尽管报纸上说的是有流浪汉闯入汉普顿家中,芝加哥警察局接到报警电话后前去处理,在混战中不小心擦枪走火伤了汉普顿。
真相如何,死人不会说话。
贺兰山并没有太过关注这件事,却不想南雁竟是用这两位黑人领袖的死来呛自己。
国内不太平,国外就真的歌舞升平吗?
“挑起战火的从来不是我们,八国联军杀进北京城的时候,美国人难道没烧杀抢掠?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的指责?我们是穷但并不弱,有本事八线上再来一次,谁怂谁是孙子。”
这边餐厅里的人并不多,甚至大部分都是外国商人,他们先一步入住在这里,打听消息。
早晨七点多钟对他们而言还太早,偶尔有这么一只早起的鸟儿,却也听不太懂这边再说什么。
毕竟瞧模样都是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国人,中国人吵架,管他们什么事?
看热闹的人哪都有,但语言的隔阂让他们看热闹都缺了点,犹如雾里看花一般。
褚怀良听到几个外国人在那里打听,“在说什么?”
“不知道,你的翻译还没来吗?”
“没有,你的呢?”
几人一摊手,显然……
收回稍稍分散出去的精力,褚怀良看着脸色略有些泛白的贺兰山。
南雁的这张嘴他是见识过的,但是杀伤力这么强是他不曾预期的。
如果再给一次机会的话,只怕贺兰山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冒昧前来游说,但是已经晚了。
哪有那么多重来的机会呢。
“贺先生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南雁脸上的冷笑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温柔的神色,“我不知道美国的民主究竟是什么,但是前有排华法案,后有黑人被区别对待,他们的民主似乎也不是公平的对待每一个人,既然如此又谈什么民主呢?不觉得可笑吗?”
贺兰山在做最后的挣扎,“高小姐您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因为我有可利用之处吗?即便是没有什么科研成果,也能当作攻讦的武器来打击中国政府?你看你们的工程师被我们的美金带走了,在我们这里也不过是闲人一个废人一个罢了。”
南雁笑着看向这个华裔美国青年,“贺先生,你比我想象中要弱得多,我原本以为起码你能稍稍找出什么理由来说服我,现在看来你之前做的很多功课其实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挖人不反而被羞辱,如果尊严真的有形状的话,这会儿贺兰山的尊严大概已经被南雁扯到地上踩得面目全非。
他有些苦涩的笑了下,“高小姐很敏锐,即便是我准备的再充足,只怕也没办法说动您。”
原来昨天的几次攀谈,对方都给了自己足够的面子,只是他却丝毫不知。
中国有句话叫做“自取其辱”,他在这位高小姐眼中,大概便是这上赶着找骂的人吧。
南雁笑了笑,“也许这是因为,我的意志力比贺先生您想象中还要顽强几分。不过还是很高兴能够与贺先生聊天,和您聊天真的很愉快。”
愉快是单方面的。
褚怀良觉得南雁这才是杀人诛心呢,不过诛就诛呗,一个美国人的心,就算是五马分尸也是罪有应得。
“贺先生的名字是谁取的,还挺有意境。”
眼看着南雁与贺兰山竟是闲聊起来,褚怀良多多少少有些慌了,主要是这会儿餐厅的人越来越多,闲聊这些并不是很合适。
人多眼杂,这其中不乏一些藏在暗处见不得光的人,万一谁来个断章取义把这事传播出去,那对南雁还是会有影响的。
他试图提醒南雁,然而后者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贺兰山,一点眼神都没分给他。
褚怀良没法子,只好踢了南雁一脚,然而下一秒贺兰山微微皱着眉头。
“我的外祖母,据说她祖籍就是生活在贺兰山附近。”
“哦,我还以为是因为岳武穆的词,贺先生熟读中国诗词吗?”
贺兰山微微摇头,“读的并不是很多。”
“那么岳飞您总该是知道的。他的《满江红》写得很好,下阙是‘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贺先生应该能听懂吧?”
词很好,恢弘大气喷薄而出,但贺兰山不太明白,这位高小姐跟自己强调的到底是前面那两句,还是后面那一句。
或者,这首词的下半阙都是她所谓的重点呢?
“有时间我会买一本宋词来看看。”
“那我再多说两句,稼轩词也不错,陆游的‘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更是传唱千古,贺先生都可以读读看,说不定收获很大。”
眼看着从游说变成了讨论诗词歌赋,褚怀良一时间竟是有种恍惚感,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
他都不知道南雁对诗词兴趣还挺浓厚,但和一个美国人有什么好说的?
又是踢了南雁一脚。
贺兰山眉头拧了起来,看了褚怀良一眼。
这一眼让褚怀良一阵无语,我踢我家总工,关你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