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女娲07 嬴政机甲(1 / 2)
雍都宗庙里的这一场祭祀, 开始在夜深的时候。
嬴政着最隆重的礼服,净手、净面之后缓步走到距离祖宗灵位最近的位置。
香料被丢进火里焚烧,绵密的白色烟气升腾起来。
珍、环、珏、璋、琥、琮等式样各异的玉器庄重地装点在他周身上下, 神巫侍奉在他身侧, 伸手时腕上的铃铛凌乱作响, 向他递上大圭和酒爵。
他接过来, 左手持大圭收在胸前, 右手持爵平平地前举, 将爵中酒液缓慢倾倒在灵位之前。
铃铛声响得更厉害了, 神经质的颤抖着的玲响声中,神巫放声高歌,起调极高, 有穿云裂石的气势。
龟甲、兽骨、玉器, 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草药矿石一起被丢进燃烧着香料的火堆中。
磨亮的长戈被举起来,寒铁入肉的声音细而轻易,猪、牛、羊的哀嚎声同时炸响。
祭礼中要用到的三牲同时被割开了脖颈,血喷出来,顺着地面上刻着的细小凹槽一路流到灵位之前。
浑浊的香料气味中, 渐渐飘散开浓重的血腥气。
系统在发抖。
从这场祭祀开始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抖,周身上下窸窸窣窣作响。
抖到林久都忍不住问他, “可以安静一点吗?”
系统没回答, 抖得更厉害了。
因为这场祭祀正进行到下一个环节, 火光照耀下,嬴政和嬴政身后的秦国宗室都从灵位前退开。
活人祭祀——人牲被带上来了。
系统不敢再看了。
利器入肉的声音之后,腥而热烈的血气更浓郁的飘起来。
系统不但发抖,而且牙齿都开始打颤。
并不只是因为活人祭祀, 也不只是因为那些人牲中,有嬴政从咸阳带过来的侍从。
——来到雍都之后嬴政首先拜见华阳夫人,秦昭王的正夫人,嬴政名义上的祖母。
嬴政之所以成为秦王,与这位祖母脱不开关系:
当年嬴政的父亲赢异人在赵国为质,适逢华阳夫人得宠而无子。
吕不韦向华阳夫人奉送昂贵的礼物,说服华阳夫人收赢异人为嗣子,由此嬴异人得以逃离赵国,回到秦国成为太子。
也由此嬴政才有了继位成为秦王的机会。
然而在嬴政父王崩逝之后,这位华阳夫人属意的继承人并不是嬴政。
这也很容易理解,在嬴政继位的时候,华阳夫人已经是做奶奶的人了。比起在赵国长到十岁才回来的嬴政,嬴政异母的弟弟长安君嬴成蟜更得到她的喜爱,也是寻常的事情了。
而长安君本人对待嬴政这个兄长也并不恭敬,雍都是华阳夫人的主场,也就等同于是他主场,他想办法给嬴政添堵是可以预料到的事情,只是他做得稍微有些过分。
他把嬴政从咸阳带来的侍从全部绑了起来,送到祭祀仪式上做人牲。
在这个时代,作为人牲前去侍奉死后的先王,是一件荣耀的事情,秦王身边的人当然有资格享用这样的荣耀。这是长安君摆出来的理由。
事关祖宗祭祀,又有华阳夫人的袒护,就连嬴政也没来得及把自己的侍从救下来,这件事就已经成为定局。
可那些人中不仅有嬴政的侍从,还有嬴政和李斯在咸阳千挑万选出来可以以精神驾驭铁傀儡的甲士。
系统不太想回忆那一幕:
李斯脸色难看地走进来,低声向嬴政说没有合适的甲士,恐怕这次在雍都不能按照计划那样把铁傀儡展示出来。
他情绪不高,但看起来也没有太失态。
毕竟在他看来时间和机会都还多得是,嬴政的现状虽然说不上好,但也没有深陷在什么困境中,他看不出来有什么紧迫的必要。
但嬴政看着他。
私下里他并不佩戴有垂毓的冠冕,那对眼睛很清晰地暴露出来,眼头有上调的弧线,神光凝聚在其中:那是简直可以用凶恶来形容的视线。
李斯额头上几乎是立刻就渗出来冷汗,一直流淌到下巴上。
在那种视线下他像是被鹰抓住的兔子一样无措,结结巴巴几乎说不出话。
但嬴政并没有为难他,他睁着眼睛看李斯,眼瞳中如同有火在烧,声音却柔和——称得上柔和地说——
话音落下,李斯用一种堪称惊恐的眼神看着他,脸孔刷一下变得惨白,不带一丝血色。
——
人牲的惨叫声渐渐变低了。
流出来的血顺着地面上刻画出来的沟渠,汇聚到正中间篝火的周围。
近距离被火烤着,那些血散发出一种腾腾的热气。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是披着铁甲的甲士走了出来,大地似乎都在这群身高三尺的巨人脚下颤抖。
春秋战国礼崩乐坏,诸侯的国度已经脱离了周王朝的控制,但有些影响仍然深入骨髓。
周尚火德,举国上下以红色为正色。
此时秦国贵族的礼服也都还是大面积地使用红色,一群人站在幽微的火光下,深红的衣摆半沉在夜幕中,有种说不上的阴郁,像一群融在夜色中的鬼影子。
那些铁甲就从这些鬼影中走出来,甲身上折射出的冷光在这份阴郁中更添了森然。
他们一直走到篝火边,在跳动的火光中俯身蘸取腾着热气的血,在甲身上涂抹出缭乱的线条。
血腥气重得叫人难以忍受。
这些铁甲在血腥气中搏斗,彼此碰撞在一起发出铮然的响动,甲身上涂抹的血线在黑暗中扭曲出种种不可理解的画面。
秦重武德,他们这是在以暴力取悦先祖,也是在先祖面前炫耀自己的暴力。
这是露脸的差事,能够争取到这机会的无不是宗室贵族,其中有一具铁甲格外矫健也格外醒目,是在甲士之中也难得的可以驾驭铁甲持剑的人。
他不和任何人合作也不靠近任何人,以一己之力在对战其他所有铁甲,手中长剑左右挥砍,在势大力沉的一次斩击之后,竟然砍断了另一具铁甲的手臂。
银亮的流浆从断口之中喷溅而出,所有甲士都畏惧地后退,那具最矫健最英勇的铁甲持剑独立,竟然有传闻中武安君白起的风范。
有一具铁甲悄然冒出头。
这具铁甲中的甲士最狡猾最鸡贼,同伴们围攻那具铁甲的时候只有他在后退,在混战的掩护下悄悄绕后,而现在他已经绕到了那具铁甲的身后。
他扑了上去,蓄势而发,凶狠至极。
狡猾和鸡贼的外表下他竟然拥有不逊色于那具铁甲的灵活,手臂展开像是要拥抱那具铁甲,一旦被他抱住战局就结束了!
低低的惊呼声响起来,似乎所有人都没预料到这表演赛一般的搏戏,能够有如此精彩绝伦的展开。
胜败似乎已经定下来了,那具被偷袭的铁甲终于察觉到了背后的风声,可他的举动像是被吓傻了一样,他朝天抛起了自己手中那把长剑。
身后的铁甲几乎已经贴上了他的后背,现在就算是转身也已经来不及。
所以他也没有转身。
下一刻他握紧拳头,以肘狠狠向后撞击。
沉厚的金属敲击声穿出很远,沉厚得就像是敲响一幢青铜巨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