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仙人抚顶2(1 / 2)
江雪禾火急火燎、又惊又气满世界寻找缇婴时,缇婴回去了古战场。
她沿着自己当初与白鹿野分开时的路,爬山、走山道,朝古战场而去。
她找到了当初自己扮假新娘开始时的山庙。
山庙早就破旧多年,失去梦貘珠的结界保护后,蛛网斑驳,尘烟半壁。
缇婴从神像后座下,找出被勾划得字迹模糊的名字。
她坐在地上,努力寻找,在重重叠叠的划痕后,她寻到“韦不应”的名字。但是与这个名字相挨着的“柳轻眉”名字,已经彻底看不清了。
缇婴取出一把匕首,在神座下韦不应的名字旁,认真地将柳轻眉的名字刻得清楚些。
她至今不喜欢柳轻眉。
可又隐隐为此女的消失而伤怀——看到柳轻眉消失,就让缇婴想到千年前魔女的一意孤行、走向死亡。
柳轻眉与魔女,分明是不同的命运,却都走向同一个结局。
被困于少年之人终死于少年之手。
想起这些,缇婴心中浮起许多她不是很懂的怅然失落,只觉得故事潦草,迎来这样的结局,难免让人心中不平。
作恶多端的人应该死在缇婴手中,应该死不悔改无谓世人眼光,偏偏压死她的那根稻草,是她深爱的“韦不应”。
杭古秋错了吗?
谁能说他错了呢?
他心向大道,心中不存情爱,坚信凡人的一生结束便是结束,他还愿意为了那点因果而渡化柳轻眉。明明他所为没什么可以指摘的,为什么缇婴已然有些厌恶这位师兄的高高在上呢?
……也许是,她也曾被人高高在上地俯视过吧。
兜兜转转,缇婴最后回到了古战场。
她在这里寻到了韦不应的墓碑,依照她之前在山庙做的那样,蹲下来在此人名字身旁刻字。
她想了想,为柳轻眉的名字加一些注释——“韦不应之妻,柳轻眉”。
做完这些,缇婴靠着石碑,端详着枯朽墓碑,以及墓碑上的两个名字。
缇婴喃喃自语:“你们两个都是一生死,一世尽。韦不应你作为杭师兄修行的一世,你是没有任何未来的;柳轻眉你坏事做尽,又擅用梦貘珠擅动秽息,死有余辜,魂魄消散天地,也没有任何未来。
“我做什么,你们都是不知道的。我也渡化不了连魂魄都没有的两个人——我就擅自做主,给你们牵个红线吧。虽然没有始亦没有终,红线两端都是空白,但我想做这些……”
她最后任性道:“你们不愿意也没办法,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柳轻眉你欠我的多了呢,看你也还不了了,就这样吧。”
她从自己的乾坤袋中翻找,没找到什么红绳子,想半天,她不甘不愿地取出一根自己的绯红发带,缠到了墓碑上。
接下来,缇婴就犯了愁:没有魂魄没有未来的两个存在,红线的另一头应该牵谁啊?
她到哪里找一个柳轻眉来牵
给韦不应?
她这样为难发呆时,不禁又想到了自己身上,想到了千年前的可怜魔女。
在做过那一场梦后,缇婴不太排斥大梦术,不太畏惧厌烦灵力枯竭后带来的梦魇前世。
她前世真的蛮可怜的。
灭门之痛,孤身修魔,所爱之人是无情天道,天道的垂怜更像一种命运的戏弄。被魔气侵蚀,失去自我,心甘情愿、孤孤零零地走向混沌……
仙人的“有情”,和无情又有什么区别呢?
江雪禾真是一个害得人伤心、还一无所知的混蛋。
那仙人的可恨,魔女的孤寂,让她如今看师兄,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了。
仙人江雪禾和师兄江雪禾,到底谁是谁呢?
疼她护她的师兄,其实心里也是没有情丝没有爱意,只不过是顺着她,才对她呵护有加吧?
他对她的呵护,到底来自于前世因果、命运无意中的馈赠,还是源于他对千山的向往呢?
缇婴没心没肺,原本是丝毫不在意师兄的态度的由来,然而经历一场大梦术,她好像长大了一些,有了这么一些烦恼。
缇婴呆呆地依偎墓碑而坐,思量得自己惆怅委屈时,一片风叶吹落起伏,面前有影子挡住了她的视野。
她揉眼睛抬头,看到惊鸿一样修颀翩然的轻袍,在风中飞扬的素色帷帽。
绿竹漪漪,衣着清冷,输一段艳色。
缇婴黑眸湿润带哀,冷冷看着现身的江雪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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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禾等半天,见她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心中稍微软下的态度,便重新硬起来。
他不提自己找她时如何心慌着急生气,只温温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缇婴不吭气。
江雪禾了解她,最知道怎样勾起她的谈话欲。
他便清清寒寒、冷冷淡淡:“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他这样一说,她立时就炸了。
缇婴最讨厌被他当做小孩子,当即反口:“你看不见吗?我在……”
她觉得说实话就会输,便胡编乱造:“晒太阳!”
她仰着脸,努力看他修长身子挡住的日光,凶他道:“让开,你挡我晒太阳了!”
古战场阴气重重,树荫密匝,哪来的太阳?
风吹起江雪禾的帷帽,他一双清寂乌黑的眼睛探过来。他的目光落到她倚着的墓碑上,在她乱七八糟捆绑的绯红发带上停留一息,目光再落到她脸上。
意思很明显了。
缇婴破罐子破摔:“我当红娘,给鬼牵红线,要你管?”
江雪禾顿一顿,说:“我不管你,我帮你。你要如何做?”
缇婴当即闷住。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做。
二人僵持在原地。
到底是江雪禾先认输。
他看她小小一团坐在一片墓碑中,看她孤零零,就有些心软。与她搭话两次,她又凶又气
弱,仰着脸看他时,黑眸漆漆的,眼珠泠泠,微有水光,江雪禾的心便更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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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和她生气什么呢?
她担惊受怕,年纪小小,不理解他做师兄的心。她不知道受了谁蒙骗,对他迁怒,但他既是师兄,自然是忍了最好。
师妹是要教的。
江雪禾向她递出手。
他声音轻柔喑哑:“不知道怎么做的话,先洗漱吃饭。”
他犹豫了一下,说:“我带了点儿水晶糕。”
那水晶糕,还是他想法子,从南鸢那里借来的——柳叶城如今没有烟火,留在这里的修士一个个不生火做饭,想投喂缇婴,还是得走些偏路。
缇婴看他的手。
江雪禾不知她有没有注意到他手背上的伤痕消失了一些,他期待她能注意,所以耐心地等她。
缇婴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他松口气,下一瞬,就见缇婴借力跳起,扑向他。
他被她扑得习惯,在察觉她动作时,身僵心喜,且因怕她不舒服而放松自己的身体。缇婴果真扑了过来,一手拉着他手腕,一手挑起他的帷帽。
她钻了进来,与他四目相对。
江雪禾沉静而温柔,垂眼任由她。
缇婴眼睛盯他半天,小脸肃着:“江雪禾。”
江雪禾疑惑她的称呼,却仍和气地“嗯”了一声。
缇婴:“你说话。”
帷帽落下,轻纱浮在二人肩背上。两人被罩于一方小天地,江雪禾垂着眼,眼波微挑,慢吞吞:“说什么?”
果然。
缇婴眨眼。
她肯定非常:“你声音变了。”
先前听着总是很怪异的哑,让人觉得他说话吃力;而今的声音像是被清水冲过的砂砾,又清又哑,慢条斯理之下,勾得人心间发痒。
江雪禾挑眉。
他正要说他解开一部分咒了,就见缇婴听着他的脸:“脸也好看了。”
江雪禾眼中笑意加深。
他对她的敏锐爱怜无比,此时觉得教育妹妹等回去再说,他伸手想搂住她腰身,却是袖子才动一下,就见缇婴伶俐无比地钻出了他的帷帽。
轻纱笼罩下的那方温甜小天地失去了。
江雪禾怔一怔。
隔着纱幔,他看她。
他不动声色,见缇婴往后退了一退,若无其事道:“你回去吧。”
江雪禾彻底怔住了。
他重复:“我回哪里去?”
缇婴奇怪:“回你想回去的地方啊。你不就是来找我的嘛。看到我平安自在,你就应该放下心,心中有数了嘛。你回去吧,找二师兄玩,找谁玩都没关系,我现在嘛……我想一个人待着。”
江雪禾停顿片刻,仍好声好气:“我不打扰你,跟着你便好。”
缇婴烦:“我不要。”
她脸挪开,心虚地不敢面对他,又要强调
:“我本事已经学得很好了,
,
我很能打,不需要你。”
江雪禾:“你妄动灵力,神识必然又痛得厉害,我传输你一些灵力吧。”
缇婴摇头。
江雪禾忽而撩目:“你在大梦术的梦境中,看到了些什么?”
缇婴心中一惊。
她还没想到借口,就听江雪禾平静非常:“你在梦中看到了些让你对我品性有所害怕的部分?”
缇婴支吾答不出来。
缇婴反问:“我也教你大梦术一点点了,你用完了,就没有做梦吗?”
江雪禾答:“那是贴合你的法术,大约我是外人,对我不太起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