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九十九颗排球（2 / 2）
漫长的眩晕过后,云雀时矢软绵绵的双脚终于踩在了坚实的地面上，但下一秒，他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瘫倒在地上。
明明上一秒他还置身于热闹的颁奖仪式现场。
喘不过气、心悸、脑中乱成浆糊、全身各处传来刺痛......一切的不适构成所谓濒死感。
少年跪趴在粗糙的地面，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就连膝盖被磨破出血都感受不到。他的右手死死揪住自己的衣领,关节都用力到发白,吸汗透气的球衣只有薄薄一层,仿佛下一秒就会被他自己生生揉碎。
......他还活着,冷静下来。
汗水如瀑，云雀时矢像是刚从水池里捞出来似的,双目瞪圆，血丝横布。不知过去了多久,似化石一般维持姿势久久不动的少年终于缓过劲来。
他站起身,眼神犀利，不断打量着周遭环境——随后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在哪？
.........................................................
在云雀时矢的自我认知中,从来没有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这一项。
生性冷漠的小暴力狂平日里连梦都很少做,数年如一日的情况是他往往一闭眼便能安稳睡到天明。常言道,梦境往往会折射出一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与恐惧,而对云雀时矢来说，他的现状已是尽全力为之,期盼的事物也好,恐惧的事物也罢,终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企及或释怀，没有什么好意难平的。
粗略总结便是——云雀时矢对自己的现状还算满意。
空无一人的街道、空气中淡淡的硝烟味、两旁的废弃大楼、随处可见的焦黑物体......这一切都在向云雀时矢表明,此处至少不是他所熟悉的世界，也绝非是梦境。
轰隆——
远处传来建筑物轰然倒塌的声音，身着黑色球衣、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黑发少年面露沉思。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直觉正不断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提醒他此处并不安全。
哈哈，至少可以排除整人真人秀这种煞笔选项了。
虽然对目前市面上受欢迎的综艺节目了解甚少，但他清楚，绝对不会有哪个电视台或节目组有这样大的手笔。
谨慎地观望周围环境过后，云雀时矢坦然平静地走进一间移动式公共厕所。许是考虑到耐脏，这个小小的移动厕所通体磨砂黑，从上到下，选用了耐造抗震的一体式金属材质，天花板的四个对角各留有一个隐蔽的通风口——这对净身高一米九的云雀时矢来说完全不在话下，只要不是一瞬间进入视线死角，他都有把握提前看到路过的生物。
隐蔽性、安全性、观察性直接拉满，除了要蹲守在公共厕所这一事实难以从心理层面接受之外，云雀时矢对自己的临时藏身所相当满意。
云雀时矢屈膝坐在马桶的水箱上
，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遭遇，他必须要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解释什么啊解释！答案已经很明显了——该死的系统！
【我不在原来的世界了。】出于谨慎，云雀时矢依旧选择在脑海内与系统对话。
【正解。】
系统光速对答。
听上去很愉悦啊，很遗憾，他现在的心情可真是差到爆炸......云雀时矢眯起眼，黑色的凤眸内闪过危险而迷人的深紫光芒。
【......不要像牙膏一样挤多少说多少，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瞬间，犹如福至心灵一般，云雀时矢感受到一直占据自己大脑某处的生物发出了一声轻叹。
【你的任务进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快，是无数条世界线中——唯一在达成我们制定的最终目标之前就圆满收集名誉值、甚至超标完成的云雀时矢。】
漆黑的瞳孔猛然紧缩，云雀时矢甚至惊愕到短暂失语。
并不仅仅由于系统说的内容本身，而是它的声音。
清冽的男音微微上扬，除了略有些沙哑之外，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云雀时矢听来，熟悉而又陌生。
这分明是他自己——但又有一些说不上来的区别。
系统好似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接着解释道：
【所谓‘收集名誉值’的主线任务，它的真正名字是‘人类情感收集计划’，在其他世界线上的云雀时矢们的任务各不相同，有简单的基础情绪收集，也有高难度如你的多重情感混合的名誉值收集。】
信息量太大，云雀时矢感觉自己的大脑从未如此高速运转过。
“目的呢？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他下意识问出了声。
系统避而不答，反问道：【你认识白兰吗？】
......这个人最好是和他们现在说的事有重大关联。云雀时矢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冥冥之中，他感觉系统接下来说的话会对他的三观带来极大震撼。
【白兰·杰索，密鲁菲奥雷家族的首领，玛雷大空指环的持有者，拥有窥视其他平行世界的能力，你所在的世界线，是没有被白兰所统治的最后一个平行世界。另外，白兰的统治和毁灭世界毁灭全人类没有什么差别。】
云雀时矢：......三观摇摇欲坠。
家族首领？指环？平行世界？毁灭全人类？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吐槽归吐槽，但云雀时矢并没有对此感到质疑——在这种事情上撒谎，似乎并不会给系统以及它背后的组织或人带来好处。
呵呵，大费周章骗他一个阳光开朗体育生有什么好处？
【......那这和你们那个人类情感收集计划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有人察觉了白兰那堪称无解的能力，并且制定了这个计划。人类的情感看不见摸不着，但却能够通过物理手段转化成某种复杂能量，只要将其灌注到合适的媒介之中
，便会使持有者的能力极大幅度提升，便可成为打败白兰的秘密武器。】
听得脑袋发懵，云雀时矢挪了挪发麻的腿脚，瞬间酸爽到令他五官扭曲。
懂了，就是给反白兰阵营成员加Buff。
不得不说，在理解这种超乎常理的东西上，云雀时矢是有点天赋的。
系统当即奉上一系列彩虹屁，然后在云雀时矢的催促下继续补充：
【你所在的世界，是最后一个没有被白兰入侵的世界。之前冻结你的名誉值并非我的本愿，实在是因为白兰加快了入侵速度，我担心计划会在最后一个世界功亏一篑，所以......】
云雀时矢还能说什么呢，别人都把苦衷讲出来了，拜托，这可是事关全人类的生死存亡欸！他再这么斤斤计较抓着不放也不是个事，显得他好像是什么小气鬼一样......好吧，他其实就是小气鬼。
【等这件事过去了再和你算账。】
云雀时矢狠狠磨了磨后槽牙，明明这些事完全可以在此之前就和他讲清楚的，早解释晚解释都是要解释，拖到现在来讲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抱歉，我没有想到现在会把你牵扯进来，在你之前的所有人，都在收集任务结束之后和我解绑，然后回归到正常生活当中。】
【......那我现在为什么在这里。】
云雀时矢一脸冷漠，明明那么多‘云雀时矢’，怎么偏偏就他这么倒霉，不仅要完成莫名其妙的收集数值任务，甚至还要被强制性拽过来做什么售后服务。
【你提前并超额完成了指标，以及这是最后一条幸存的世界线，而其他的能量也全部在我这里，在宫侑向你表白的那一刻，犹如补上了最后一块碎片，整面拼图得以完整，于是自动触发了传送机制。】
捕捉到关键词，方才还没精打采蹲坐在马桶水箱上的少年瞬间一个激灵，冷玉般的面容瞬间红到吓人。
经系统这么一提醒，云雀时矢的眼前、耳畔，瞬间浮现出金发青年的面容与声音。
......对了。
那个从里到外都如金子般闪耀的家伙，说喜欢他。
这种事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醒他啊喂！
能听到他心音的系统：......
【...所以这对我来说其实是无妄之灾？】或许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云雀时矢羞愤难当地捂住脸，面部的炽热令他下意识寻找水源，又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正身处厕所，一怒之下于是怒了一下。
【那我该怎么回去？】最好现在就走。
先回去再说，至于补偿可以日后慢慢谈——在给出令他满意的补偿之前，系统可不能悄咪咪一走了之！
哈哈，他的大脑又不是和公共厕所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云雀时矢：计划通！
然而下一秒——
【很遗憾，现在你还不能回去。】
脑中不自觉又想起某个
金毛二传手的云雀时矢正傻乐着，听到系统干脆利落地否定，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
什么叫【现在还不能回去】？
见云雀时矢的表情瞬间狰狞，系统当即出言打断，避免他朝着破罐子破摔这一糟糕事态发展。
【时空间是人类亘古的难题，想必你刚刚也领略到穿越时空带来的痛苦了。】
【为了确保你不会在时空穿梭的过程中精神失常，我把收集到的数值全部汇入了你的大脑，做成一层结界......也就是说，我现在仅仅是一个摆设，而你现在就相当于集全人类正面情感于一身的人形数据包。】
“......”
一句卧槽都不足以表达云雀时矢此刻的操蛋心情。
他啧了啧嘴，伸手将濡湿的黑发一股脑薅到后面。
说实话，他真的很想直接撂挑子不干。开什么玩笑，如果不明不白地接手这种烫手山芋，那他大概率是会被直接烫熟的，而且既然系统和它背后的人能谋算出这种容错率几乎为零的计划，那保不齐还有后手呢。
但理智告诉他......
【顺带一提，云雀恭弥也在这里。】
脑中正天人交战的云雀时矢：......
“恭弥？！”
卧槽！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说？！
瞬间，方才还咚咚咚打着退堂鼓的云雀时矢立马振奋精神。
先不说其他的，光是“云雀恭弥也在这里”这一条消息，就足以令他抛下任何理智无脑狂冲了啊喂！
......无脑是夸张形容啦。
但如果是恭弥的话，他一下子就安心了。
那么问题也来了。
接下来要去哪里找恭弥呢？
就在此时，脚下的马桶发出无规律的微颤，云雀时矢瞬间眼神一凛，飞快检查四个通风口，在确保视线范围内无人闯入后，又轻巧跳到地上，俯下身子，耳朵贴近地面。
......没了？
心中的不安并没有因此退散，反而愈演愈烈，云雀时矢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犹豫再三，他蹑手蹑脚地站起身。纵然云雀时矢体型高挑长手长脚，但却如一条灵活的鱼儿一般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仔细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东西，思索再三，云雀时矢脱下球衣，用其包裹住马桶盖与桶身的连接处，抬脚踩住之后，挑了一个巧妙的角度，憋足一口气，猛地使力——！
直接用脚踹会发出动静，而这种单靠蛮力去踩的方式，可以在最大程度上避免发出噪音——保险起见，他甚至还用球衣缠住了连接处。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总之他不是故意破坏公物的orz
后背紧紧贴住光滑的金属壁，云雀时矢屏住呼吸，单手拎着马桶盖，逼仄狭小的空间内寂静无声，一时间，他只能听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紧张，非常紧张。
在悬疑类型的作品中，这是能使观众吓一跳的经典情节——角色在听到异常动静后仔细探查周遭环境，在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之后放松警惕，于是下一秒就被门外的凶手或怪物破门而入，从而达成结局：【突脸杀】。
哼哼，只要有东西敢进来，他就用这个马桶盖猛击那人的脑袋！
系统看着云雀时矢一顿猛如虎的操作，沉默一秒，最终选择告诉他一个关键信息。
【......我迟早会死于你的知情不报。】
上半身□□、左手报废、右手拎着一个马桶盖的云雀时矢简直要被它气笑了。
现在这个十年后的世界，彭格列家族与密鲁菲奥雷家族的战火早已蔓延到全世界，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选择躲在家中闭门不出，还能再街上游荡的要么是送死的傻瓜、要么是武力值突破了人类极限的人形大炮。
并且，对这个世界的人们来说，【杀人与被杀】早已照进了现实。
总结下来就是，如果外面真的有人、来者甚至隶属白兰阵营的话，那云雀时矢就可以达成毫无悬念的结局：【一秒出殡】
云雀时矢：呵呵，现在才来想一个喜欢的死法还来得及吗？
咚、咚、咚、咚......
隔着一道门，云雀时矢好像听到了第二颗心脏的跳动声。
如果真要到了生死关头，他不介意一秒滑跪求饶——这是云雀时矢在揣测敌方实力后唯一的想法。
尊严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生命故，二者皆可抛。
远的不说先说近的——他还要生龙活虎地回去答复某人的告白。
而系统在补充那一句提示后就再无反应，云雀时矢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或许是心理作用的缘故，云雀时矢明显察觉气温越来越低，空气也越来越潮湿。
他非常清楚，那个人现在正站在门后面。
说不定其实根本没有发现他，然后待一会儿就走了呢......打住！云雀时矢咽了咽口水，使自己不要再继续产生这种侥幸的想法。原因无他——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嘎吱......
终于......终于要来了吗？！庞大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是落了下来——！
“在等我把你拎出来吗。”
预料中的疼痛迟迟未来，一道冷漠之中带着淡淡嫌弃的磁性声音响起。
看着一脸英勇就义的幼弟，年龄奔三的委员长嫌弃到不能再嫌弃。
瞧瞧，这是在搞什么？头发油光水滑地被拢到脑后，上半身未着片缕，下｜半身穿着滑稽的运动短裤......噢，手上还拎着一个浑圆的马桶盖。
饶是见惯大风大浪如云雀恭弥，都被自家弟弟这样一副尊容惊住。
听到熟悉的声音，云雀时矢生生扼住滑跪的本能，在看清来者面容的一瞬，眼睛骤然睁大，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好耶！不用寄了！
但这一幕落到云雀恭弥的眼里时，就完全变了味道。
这张脸还稚嫩得能掐出水来，没有他所熟知的锋芒，精心护理的柔顺黑发乱糟糟的，总是写满不可一世的黑色眼睛盈满了水光，浓密的睫毛被濡湿了些许，下唇赫然浮现出一排的牙印......
战斗经验丰富的彭格列最强守护者，其观察能力也是一绝。
云雀恭弥毫不费力地得出结论——
他的弟弟受了委屈。
云雀时矢可无从得知兄长的心思，他满心都沉浸在目标达成一半的狂喜之中。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下一秒，云雀时矢便被熟悉但陌生的气味笼盖住。
扒拉下脑袋上的外套，少年歪了歪头。
“穿上。”只听他那成熟版兄长高高在上地说到。
“噢......”
马桶盖砸在地面，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响。
“蠢死了。”
注意到幼弟左手碍眼的白色绷带，云雀恭弥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上前不由分说地接替了少年穿上衣服的重任。
这就是大人版的恭弥吗？有点帅……云雀时矢紧了紧外套，悄悄看向一脸冷酷的兄长。
目光扫过周围，随后再看了一眼地平线上的落日，云雀恭弥眉头一皱，言简意赅：
“跟我来。”
............................................................
带着一无所知的幼弟拐进不知道是第几个拐角，云雀恭弥在一面平平无奇的白墙前站定，梦幻的紫色火焰一闪而过，白墙从中一分为二、突兀地裂开，展露在云雀时矢面前的，是一条三人宽的通道。
出于对家人天然的信赖，少年一言不发地跟在男人的身后。
不知走了多久，云雀恭弥主动挑起话题：“我以为你会有疑问。”
云雀时矢下意识点了点头，又后知后觉想起兄长的背上没有长出眼睛，清了清嗓子：“是有很多疑问。”
闻言，云雀恭弥唇角微勾。
“那为什么不问？”
“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为什么？”
两人的身份悄然互换，明明是对现状一无所知的那个，此刻却开始为掌握全局的另一个解答。
但解答人并没有什么职业素养，像是小孩子耍赖一般地说：“没有必要就是没有必要。”
在地下世界扬名多年的云守嗤笑一声，逗弄十年前的幼弟这一行为令他感到心情舒畅，于是换了个问法：“那什么才叫必要？”
如果让其他家族的人见了他这幅样子，一定会震惊到下巴脱臼。众所周知，云守云雀恭弥作为彭格列最强的守护者，最不缺的是金钱与能力，最缺的是耐心和好脾气。
云雀时矢诧异地看向男人的背影，对他的刨根问底感到无语。
少年深吸一口气，加快了步子，在云雀恭弥踏进终点大门之前，扯住他的袖子，半强迫性质地使其转过头来。
“现在，只有恭弥才能被定义为【必要】，其他的一切和恭弥比起来，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哥，”
没有错过男人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少年像是一只成功偷腥的狐崽子，眉眼弯弯地笑开：
“能告诉我的，你当然会主动告诉我；不能告诉我的，我问了也没用。”
许是看到主人久久站在门口，一只黄色的小鸟迫不及待地飞来，越过云雀恭弥下意识抚摸它的手，停在少年的头顶。
云雀恭弥直勾勾看着面前的幼弟与宠物，半晌，他低低地笑出了声。
“……狡猾的小东西。”
也不知是在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