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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5 章 终章(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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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世子回来了!”

北境军中军大帐内,定渊王谢兰峰正在同麾下部将议事,闻言,怔了一下,方问进来传信的亲兵:“你说什么?”

“世子爷回来了!”

亲兵又激动重复了一遍。

这下,不仅谢兰峰,连北境军一众大将都露出意外之色。

上京城的一番天翻地动自然早就传到了北境,坐在众将之首的三爷韩云涛道:“这个时候,唯慎不该在上京么,怎么突然回来了?莫非上京又有什么新变动了?”

一人轻哼:“咱们这位世子爷,如今可是大有出息了,还能纡尊降贵踏足北郡,还真是教人意外呢。听说朝廷封其为定王,待会儿见面,王爷是不是都受不起这位定王的礼了。”

是夏青。

被韩云涛横一眼,才不服气闭嘴。

谢兰峰没说话,接过副将递过来的帕子,眉眼间看不出情绪,如常擦了擦手,方起身出了帐。

到了辕门外,果见一行人风尘仆仆,策马驻立,为首少年将军一身乌色玄甲,容色俊美犀利,染着些霜尘,正是谢琅。

后头则是李崖、赵元、雍临和昔时陪谢琅一道进京的定渊王府亲兵。另有随行兵马若干。

军队最讲究领地,这里毕竟是北境军驻地,便是谢琅自己带的兵马,也不好随意进入,故而只能在辕门外等候。

谢兰峰停住了步。

“王爷!”

李崖、赵元惊喜唤。

谢琅自然也看到了同样一身重甲的谢兰峰,立刻翻身下马,近前双膝着地,伏拜下去:“孩儿见过父亲。”

李崖等人紧跟着下马跪落。

嗅着熟悉的泥土气息,听着熟悉的军营号角,谢琅鼻子才后知后觉一酸。

这一刻,他方相信,自己是切切实实回到北郡了。

他心心念念,魂牵梦绕,做梦都想回来的家乡。

经历了两世光阴,谢琅甚至都有些记不起来,离开北郡时是何光景了。

谢兰峰打量着儿子,没有动。

而是问左右:“谁给你们的胆量,让堂堂定王爷跪在此处?”

“……”

守在辕门口的士兵面面相觑。

谢琅忍着心肝颤抖,闷声道:“当着这么多部下的面,父亲如此说,是让孩儿无地自容么?”

谢兰峰没理会,却是吩咐站在身后的副将:“取我的马鞭来。”

副将一愣

李崖、雍临三人亦是一惊。

副将很快将马鞭取来,递到谢兰峰手里。

谢兰峰方慢慢踱到谢琅面前,问:“北境军的规矩,还记着么?”

谢琅抬起头,一声不吭解了甲,转身跪了过去,背脊挺拔如松,背对着谢兰峰道:“孩儿不孝,胡作非为,让父亲母亲担忧了,孩儿任凭父亲责罚!”

李崖见状不好,忙开口:“王爷,世子爷他一忙完

手头的事,就马不停蹄赶回北郡来见王爷,一路上高兴得连觉都不舍得睡,王爷高抬贵手,饶了世子这一遭吧。”

谢兰峰冷哼:“你们倒是体谅他,你们且看看,他自己有脸给自己求情么?”

谢琅被噎了下,偏头下命令:“都闭嘴。”

谢兰峰握着鞭子转一圈:“谢唯慎,你胆子够大啊,性子够狂啊,连造反都敢,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儿是你不敢的,你还知道回来,你怎么不蹿上南天门打到天宫去!”

谢兰峰说一句,便抽一鞭子。

一鞭鞭下去,谢琅后背布料裂开,直接便是一道道血口子。

谢琅知道凭自己闯出的滔天祸事,肯定躲不过这顿打,直挺挺握拳受着,也不敢吭气。

李崖赵元素来知道王爷军法严厉,见怪不怪。

跟随谢琅一道回来的西北军将士却是不掩惊愕。

他们起初以为定渊王只是做做样子,没料到竟真打得这般狠。

“你还有脸提你娘,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事,你娘日日垂泪,一双眼睛都险些哭瞎。你娘是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般的混账东西!”

谢兰峰又是数鞭落下。

十几鞭下来,谢琅背部已然血淋淋的,额角亦渗出冷汗。

这间隙,北境军诸将已经跟着从帐中出来看情况,夏青等一部分大将原本还对谢琅有意见,见到这情景,俱是一愣,倒也不好说什么了。

还有人求情:“王爷,这事儿也不全怪唯慎,您稍稍教训一下便是了,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谢兰峰不为所动。

道:“你们都不要管,今日,我便要他知晓什么叫天高地厚。”

那条马鞭上已经沾满了血。

谢兰峰还要继续抽,一道身影分开众人,慢慢走了过来。

少年郎玉冠琳琅,素色广袖在风中飘扬,一身秀净文雅之气,与北郡粗犷的风沙形成鲜明对比,仿佛沙漠中乍然出现的一朵雪莲。

这样独一无二的气质,只要看过一眼,就不会忘记。

谢兰峰立刻认出了少年。

昔日见时,少年尚是督查院一名御史,乖顺立于凤阁门前朝他行礼,如今却是乘雨化龙,今非昔比。

短暂一惊之后,谢兰峰迅速恢复惯常面色,只是手中的鞭子到底不好再扬起来。

隐含威慑看了儿子一眼,方单膝跪落,郑重行礼:“微臣叩见陛下。”

辕门内一众大将除了夏青,并不识得卫瑾瑜,便是夏青本人,亦未反应过来,直到谢兰峰跪下行礼,方遽然明白,原来这光风霁月的少年郎,就是明睿长公主之子、已经奉先帝遗诏继承大统的新君。

新君驾临北境,何等大事,竟无一丝消息透出。

众人惊愕之下,也忙跟着跪了下去。

卫瑾瑜上前,亲自扶起谢兰峰,道:“北境大捷,满朝文武为之振奋,王爷劳苦功高,不必多礼。”

“陛下言重了。”

新君微服而来,显然不同寻常,谢兰峰没有当众询问缘由,直接展臂道:“请陛下先入营内歇息吧。”

谢兰峰直接视仍跪着的谢琅为无物,俨然是打算把谢琅继续晾在外头。

李崖和赵元见状,不免有些着急,可碍于谢兰峰威严和谢琅命令,也不敢再轻易开口。

谢琅早料到自家老爹会有这一出,老实跪着,也不敢动。

暗暗咬了下后槽牙,忽察觉有视线落来,抬头一望,就见卫瑾瑜正趁谢兰峰转身引路之际,似笑非笑望来,清透乌眸里带着几分明显的幸灾乐祸。

“……”

谢琅挑眉,看着他这般模样,心里无端有些发痒。

卫瑾瑜唇角小小翘了下,不着痕迹收回视线,与谢兰峰道:“定王虽然有错,但收复西京,劳苦功高,还请王爷高抬贵手,饶了他这一遭吧。”

谢兰峰好似刚想起来外头还跪着个人。

淡淡看了谢琅一眼,道:“看在陛下面上,权且饶了你这遭,滚起来吧。”

“谢谢爹!”

“这里是军营,谁是你爹。”

“……”

谢琅能屈能伸,迅速起身,穿好甲,让大部队留在外头安营扎寨,只带着李崖、赵元和几个亲卫跟了上去。

北境军驻地绵延十数里,除了谢兰峰所率主力军,尚有左翼右翼大军分布在其他两处,虽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战,营中毫无颓靡之息,反而处处充斥着肃杀之气,卫瑾

瑜目之所及,皆是一张张精神抖擞焕发的硬朗面孔。

这是在上京看不到的面貌。

卫瑾瑜也终于明白,北郡谢氏威名从何而起,谢琅一身蓬勃气息从何而来。

也只有北境沙场,一场场尸山血海的残酷磨炼,才能淬炼出这样强健的筋骨与强大的意志。

到了中军大帐,谢兰峰先例行禀报了此次与北梁作战情况。

半道一人进来,与卫瑾瑜、谢兰峰依次行过礼,方道:“王爷,给陛下的营帐已经收拾妥当。”

“陛下舟车劳顿,不若先去帐中休息片刻吧。”

卫瑾瑜看对方虽为武将,却生得白皙,眉目间有一股武将罕有的文士之气,便猜出这多半就是谢兰峰的另一结义兄弟,北境军中人称三爷的韩云涛。

便道:“有劳韩将军。”

韩云涛似有意外新君会猜出自己身份。

笑了笑,道:“是末将分内之事。”

卫瑾瑜知道谢兰峰与谢琅父子相见,必有许多体己话要说,便没再久留,起身道:“朕恰好有些疲累,有劳韩将军带路了。”

“陛下请。”

韩云涛和煦一笑,掀开帐门,自在前面引路。

帐中只剩下父子二人。

谢琅起身,再一次撩袍跪落,跪伏在地:“孩儿见过父亲。”

谢兰峰叹口气。

便是面上再严厉,父子许久未见,甚至险些阴阳相隔,又岂会真的

不挂念儿子。

道:“起来吧。”

谢琅笑着起身。

谢兰峰拍了拍儿子肩膀,问:“还疼么?”

这一下拍到肩上的伤,谢琅嘶一口凉气,忍不住道:“爹您还知道心疼您儿子啊。”

谢兰峰冷哼。

“依我看还是打得轻了!”

“眼下是什么时候,你也敢不吱一声就把陛下带回北境,若是陛下有个好歹,你担待得起么。”

谢琅道:“儿子带他回来,是有正事。”

谢兰峰自然已经从长子谢瑛口中了解到一些情况,眉峰不由拧了下,问:“那梁人的巫医,当真可靠么?”

“无论可不可靠,孩儿都要尽力一试。”

“若是不行,孩儿再寻其他法子便是。”

谢琅道。

谢兰峰岂不了解儿子的秉性。

便道:“今日天色已晚,等明日你大哥把人带过来了,你再仔细盘

问盘问便是。”

谢琅应下。

又慢吞吞问:“娘还好么?”

谢兰峰斜他一眼。

“你不会自己回去看么?”

“……”

“知道了。”

谢琅自知理亏,揉了揉鼻子,闷声应了句。

谢兰峰到底还是道:“你娘是习武之人,身体没问题,就是因为你的事耗了不少心力,前阵子与人赛马摔伤了腿,不便行走,不然今夜怕就要跑到营里来看你。”

谢琅一怔。

他娘骑术在军中也是出了名的,能发生坠马这种失误,多半是心神不宁。

多半还是因为他的缘故。

他自小独立惯了,喜欢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不似老三喜欢腻在娘身边,以前一心想建功立业扬名立万,其实与娘的感情远不如大哥与老三。

甚至觉得娘太过偏心老三。

如今听了这话,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愧疚,道:“等此间事了,我一定回去好好跟娘赔罪。”

那厢,韩云涛已经折返回来。

谢琅与他见过礼,想起另一事,与谢兰峰道:“二叔他——”

“我与你三叔已经知道。”

谢兰峰神色倒平静。

“他视文卿为亲子,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事实、过不去那道坎也正常。”

“可他也是朝廷的将军,若一味陷在旧情不能自拔,也万万不该。他既请命镇守宁州,便由他去吧,你不必因此自责。”

韩云涛亦叹气。

“你二叔当年受过陆相之恩,才会在西京惨案发生后,冒死救出陆相唯一血脉。”

“可惜,好好的忠良之后,移心改性,成了助纣为虐的刽子手。你二叔心里难过,也在情理之中。给他些时间,让他自己冷静一下吧!”

“如今他待在行辕里,不愿见人,只让李梧几个亲兵守在跟前,除了痛惜,怕也是觉得愧对陆相,愧对你父亲,未尽好教导之责,无

颜见我们。”

谢琅点头。

要告退,谢兰峰忽道:“站着。”

谢琅只能停步。

“爹还有事?”

谢兰峰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问:“你许久未见你三叔,不陪你三叔说说话,着急忙慌要去何处?”

谢琅:“……”

谢琅清了清嗓子,道:“我不得去安置一下随我一起北上的部将们。”

谢兰

峰一脸鬼才信的表情。

措辞半晌,皱眉说出一句:“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是军中,他是君,你是臣,你若再敢——”

“知道知道,我若再敢犯浑,您就打断我一条腿还不成么?”

“行了,爹,孩儿真的还有要事处置,先退下了。”

谢琅一边说一边后退,说完,一溜烟儿就滑出了帐门。

谢兰峰:“……”

谢兰峰气不打一处来,到底冲着帐外道:“让李崖给你抹点药!”

“知道!”

还有回声。

“这个混账东西!”

谢兰峰忍不住骂了句。

韩云涛摇头而笑,道:“行了,大哥就别与这混账小子一般计较了。”

“今夜难道有空,正好咱们兄弟喝一杯。”

“你呀,还跟以前一样,惯会护着这混账。”

二人一道在案后坐了,亲兵立刻端了新烫好的酒和肉食上来。

韩云涛倒了两碗热酒出来,将一碗推到谢兰峰面前,道:“唯慎如今也封了王,也是要脸面的,大哥岂能还如以前一般,在人前那般教训他。”

谢兰峰咂摸了一口酒,道:“若不这样,我如何同整个北境军交代。”

“你不也这般想么,你若想阻止,早就站出来了,何至于等到现在才心疼。”

韩云涛又是一笑。

“不过要我说,这小子是该打,只带着两营兵马就敢跑到西京打霍烈,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便是大哥当年,也没这般冒进过,也亏得这小子运气好,没把命交代在西京。大哥嘴上不闻不问,还放话要断绝父子关系,心里其实也挂念着这混小子吧?”

谢兰峰默然。

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今日我瞧了两眼他带回来的那批骑兵,他们配备的战甲和武器,与北境军大为不同,看来,与霍烈交手这么长时间,这小子成长了不少。”

韩云涛道:“所以古人常言福祸相依,诚不欺人。你我领兵打仗这么多年,深知兵家大忌便是故步自封,这些年北梁来势汹汹,野草一般难以扑灭,不就是因为李淳阳苦心钻研咱们汉人的文化兵法么?唯慎能去西京闯出一番天地,是好事。”

“若他一直留在北郡,有你这个威震四方的定渊王在,他这个毛头小子,不知何时才有出头之日呢。再者,这小子领兵打仗自我意识太旺盛,不按套路出牌,有时能出奇制胜,有时也要栽大跟头,只靠军法是管不住

的,倒不如让他自己去拼,

自己去闯,?????????敧?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这小子可沉稳多了。”

“自然,这小子领兵造反,虽然太过叛逆了些,可到底也是做了件好事。”

帐中一静。

韩云涛道:“这些年,世家当政,既要拉拢谢氏,又要打压谢氏,光是军饷粮草两项,不知耗费了大哥多少精力去与朝廷周旋,有时候简直比行军打仗还累。便是先帝,亦为稳固权势,把谢氏当做与世家博弈的工具。而今唯慎这份从龙之功,也算是给北境三十万大军最强大的一份保障了。”

“要说担心,也不是全然没有。”

“如今这位新君,身世复杂,经历复杂,能以罪臣之子身份登极帝位,可谓前所未有,想来心性亦非同一般。自古君王,最忌讳的便是‘功高震主’四字。唯慎年少,锋芒毕露,我有时也不免担忧。”

谢兰峰心情复杂道:“这倒是不必担忧。”

韩云涛意外望着这位以谨慎著称的大哥。

谢兰峰冷哼。

“我现在不怕他功高震主,就怕他无法无天,太以下犯上。”

“……大哥的意思是?”

谢兰峰:“你以为这混账东西是为什么造反?”

“……”

韩云涛细细一思量,便隐有所悟,登时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这小子,当日赐婚圣旨下来时,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如今怎么就转了性儿?”

“谁知道,大约是瞧着人家生得好看吧。这混账东西,打小挑马就要挑最好看的那一匹,何况人。”

“……”

正说着话,副将从外进来,手里捧着一封信。

“王爷,上京顾阁老来信。”

副将恭敬将信呈到谢兰峰面前。

谢兰峰与韩云涛对望一眼,眼底均不掩意外。

顾凌洲身为首辅,在朝中威望与影响力非同一般,且这位阁老出了名的清正,从不结党营私,如今竟会写私信与谢兰峰一个镇守一方的异姓王,怎能不让人意外。

谢兰峰立刻拆开信封,展信而阅。

看完,默然不语,若有所思。

韩云涛问:“顾阁老可是有什么指示?”

谢兰峰合上信,压到案上,道:“阁老说,请本王照看好新君,尽力帮着寻找到解毒之法。还说,新君微服而来,不宜张扬,让本王封锁消息。

韩云涛一诧之后,立刻领会其中深意。

“这些事其实不必特意吩咐,顾阁老此举,是怕北郡怠慢新君。”

谢兰峰颔首。

“不错。”

“新君身世复杂,顾阁老是怕北郡因卫氏之故对新君怀有芥蒂,或军中有人因此生事。”

韩云涛道:“依我看这倒不必担心。”

谢兰峰看他。

韩云涛:“大哥可知,方才回帐前新君去了何处?”

“何处?”

“伤兵营。还亲自动手

,帮着军医给伤兵们包扎伤口,手法纯熟,比很多医童都强,军医不识新君身份,赞不绝口呢。”

谢兰峰微有诧异。

韩云涛笑道:“为君者,最紧要的便是征服民心。这位新君,虽然年少,心智却非同一般。之前我还不明白,顾阁老那样的人物,缘何会对一个这般身世的新君格外爱重,如今仔细一想,这位新君身上,自有一股不把自己当做帝王的气度,就说伤兵营里那些活儿,连三郎都未必干得了,他却从容不迫,似乎已经干过很多,说句僭越的话,有时实在教人忍不住怜爱。我尚如此,何况普通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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