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神女 “谢沉沉,是不是你?”……(2 / 2)
以王帐为中心,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穹庐毡帐沿水而设。
毫无疑问,离王帐愈近,帐中主人的身份便愈是尊贵。当今突厥可汗阿史那絜执掌草原数十载,亲忌远近,人尽皆知。可如今,比邻王帐而设的,却是一座崭新的雪青色毡帐——在此之前,九王子阿史那金的赤金毡帐,已然占据这个位置足有十五年之久。
奇怪的是。
不仅无人为之侧目,相反,甚至不时有拖家带口的牧民长跪帐外不起,半身伏地,口中念念有词。
“神女保佑,请让寒冷的冬天远去,请赐我们风调雨顺,人畜兴旺。”
“求您保佑我儿欲谷平安归来,我愿用自己的性命交换,让我的孩子在战争中活下来。”
“请保佑我们的儿郎,将南边的魏人赶尽杀绝,掠来他们的金银,占领他们的土地……让我们的子子孙孙在和平中繁衍下去,不必再四处迁徙……”
祷告声虔诚而庄肃,久久不绝。
殊不知,一帐之隔。
从面前满箱金银珠宝、堆成山的布匹绸缎中抬起脸来——少女的脸色同样严肃。
和她刚才问能不能把眼前这堆礼物“全换成吃的”时一样严肃。
“外头好吵。”
她问面前满脸黑线的侍女:“在说什么?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侍女:“……”
......
身为公主的贴身侍女,尤其是,一位突然出现、却颇受可汗看重,毫无理由也不需要理由、便天然受子民爱戴的公主——的贴身侍女,阿伊很惶恐,很头痛。
她惶恐,惶恐在于不知为何自己会被英恪大人挑中,得以服侍公主。
毕竟,自从哥哥布兰死后,家中阿塔一蹶不振,阿娜整日以泪洗面,她便成了家中唯一的顶梁柱。
说放羊牧马,她算是个中好手、不输男子;可论容貌长相、论体贴细心,她自认……绝排不上号。
怎么就挑中了她呢?
她头痛,更头痛在这位公主与自己之前的想象、抑或族人的传言中描绘的形象,都截然不同。
第一次“见面”,便是躺在榻上,满身是血,昏迷不醒。
她悉心照料,好不容易照顾到人醒来,怎料,很快又遇到新的难题:
自己话说太快,她听不懂;说话慢,顾虑公主身份尊贵、稍微文雅些,也听不懂;
写字,好不容易写出来几个,自己还一个都看不懂——拿去给英恪大人看了才知道,公主写的,原来都是魏人的文字。
可若真要问她,为何只会写魏人的字。
这位公主,便又会露出与眼下一模一样的神情:
“我不明白。”她说。
少女雪肤红唇,不着粉黛而眉目清丽。
虽算不上令人眼前一亮,亦颇有几分草原女子少有的秀美。
一袭素锦长袍,看似颜色不显、样式不新。实则,花纹之精致厚重,细看便知,绝非凡品。
为了就近看那满箱珠宝,她索性跪坐在地,结作无数细辫的乌黑长发垂落胸前。编入发间的绿松石串、随动作而轻晃的银色额饰,无一例外,讨巧灵动,令人一时挪不开眼。
然而。
这挪不开眼的视线,一旦落在她的脸上。
对上她那双明显滞后于常人、空洞而茫然的眼眸——
“他们在说什么。”她问。
阿伊跪在一旁,将她手中不知何时抄起把玩的玉如意小心捧回盒中。
想了想,还是把“保佑”这样复杂的词语忽略,无奈解释道:“他们在求您……求您帮助他们。”
“给他们吃的么。”
她说着,目光又一次落在面前价值连城的“宝贝”上。
阿伊连忙道:“不,公主,这些是辽西人送给您的礼物,不能用来交换食物——”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尊贵狼神的后裔……呃,子孙;公主,我们也是您的信徒……就是,尊敬您,爱戴您的人。所以,我们无论何时,都不能用您的……”
“子孙,信徒。”
那厢,阿伊还在喋喋不休地诉说着草原人的忠诚与虔诚。
她却抬起头来,一板一眼地问:“所以,就不用吃饭了么?”
“……”
“这些东西,如果不能让人吃饱,就放在这里,有什么用?”
帐中一片寂静。
阿伊被她问得语塞,有些窘迫地挠了挠鼻尖。
她却只自顾自地从箱子里重新抽出那柄玉如意,又随手搬出几只没打开的锦盒,一股脑地全推到阿伊面前,说:“拿去。给你,还有帖木儿。”
帖木儿……
阿伊一愣。
不知要如何同她解释,几日前,那因雪灾而失去了父母留下的所有羊羔、饿到在她帐前叩首乞食,又因从她这里得到食物、感激涕零地亲吻她鞋尖——瘦弱可怜得,令人无法轻易过眼既忘的少年。
就在昨日,因为被族人指责亵/渎神女,已经被下令放逐到荒原,如今,恐怕已成为野兽果腹的冬粮。
“不够么。”
见阿伊迟迟不接。
她思索片刻,最后,连带着那堆成山的布匹绸缎,也吃力地卸下几匹、一并推到阿伊跟前,说:“拿去,我不要,都给你们。”
神女是什么,不懂。
公主,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但是她就是莫名其妙地很懂,什么叫“饿”。
不想挨饿。
也不想让别人挨饿。
“以后,如果还有,都给你们,”她说,“我……”
“让我进去!”
“……?”
她话音一顿。
许久,终于反应过来、慢吞吞地扭过头去,看向帐外、这刺耳声音传来的方向。
“听见没有,让开,让我进去!”
“还请王子留步!大汗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公……”
“滚开!”
所有纷繁嘈杂的声音。
最终,都止于那帐帘掀开、携寒风冷雪钻进毡帐来的人影,在她面前站定的瞬间。
“什么狗屁冒牌货——本王子倒要看看……”
四目相对。
倒要看看……
看什么?
她盯着他,目光像是好奇,又更像是无聊解闷的散漫,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阿史那金脸上的表情,却分明从愤愤不平,到失神——愕然,再到震怒。
“神女?公主……你?!……你!”
“谢沉沉,”他吼道,“是你!你……还活着,怎么可能……你……又在搞什么鬼?!”
谢,沉,沉。
她歪了歪脑袋。
总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又直觉这三个字莫名的熟悉。
然而,却就在这字眼浮现脑海中的瞬间,太阳穴仿佛被针扎一般。起初,只是刺挠地疼,到后来,越扎越深,越来越痛。她紧皱眉头,双手捂住脑袋——
“是不是你?!”
阿史那金却并没有给她细想的机会,猛地跪在她面前,双手紧攥住她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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