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 50 章 年猪(1 / 2)
李家一家三口来到李生义家的时候, 李贵前已经挑好了猪,几个男丁正合力将那大肥猪往一张结实的旧案桌上抬。
“二伯祖父,我们来啦。”李小寒笑眯眯的说, “打扰了,送你一小坛酒, 我自己泡的,你试一试。”
李小寒已经从李贤东手里套出,李生义好一口小酒, 因此这份礼再适合不过了。
李小寒还记得,自己家当初没有人帮忙盖房, 自己跑过来找到二伯祖父, 希望二伯祖父帮他爹一次,可是二伯祖父一家大人都不在, 她只能匆匆忙忙让堂妹留言。当时自己心里也不敢有把握,不过第二天,二伯祖父带着两个儿子三个孙子出现在李家宅地了。
当时这一份情义, 是要记住的。
后来虽然发生了许多事,包括带着李生义一家先开始采割杜仲呀,后来又有摘果子器、棉花梳、介绍打井等, 要说来来往往, 人情之间也算不清。
但是,不管是李小寒, 还是李贤东、王氏,都记得这一份雪中送炭的情谊。
因着李生义年纪也不小了,现在李生义家大部分事务,都是大儿子李贵前出面打理,李生义已经退到后头, 遇到大事情的时候,才出面拿主意,此时此刻也是这样。
李家大宅里准备杀猪烧水忙个不停,李生义坐在竹凳子上晃悠着,那竹凳子天长日久成了深褐色,坐出一层淡淡的油润的光泽。
李小寒一家上前打招呼,李生义方才坐起来,接过李小寒手里那一坛子酒,说道,“来就来了。年纪小小,还忒多礼。你年纪小,杀猪煞气重,跟着你大丫姐到厢房里坐一坐,杀完猪再出来。大丫,出来,带你小寒姐进去。”
平山村习俗,年纪小的小孩子不要看杀猪,煞气重,容易冲撞了。只李小寒想不到,自己还属于年纪小的那一份。
果见李生义话落之后,叫大丫的堂妹从厢房里出来,先说道,“祖父,说了多少次,叫我荷花。小寒姐,你跟我进去吧,咱们不要在这里。”
叫大丫,不,叫荷花的堂妹便是当日帮李小寒带话的堂妹,身材高挑,只比李小寒矮一点点,面上有点黑,不过五官端正,看着就很爽朗。
李荷花是李贵后最小的女儿,李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儿,因此极受宠爱,对着她祖父李生义也不客气。
“知道了,荷花小丫头,进去吧。小小人家,莫吓破了胆。”李生义优哉游哉的说道。
荷花嘴角一翘,不服道:“我根本不怕。”不过却还是牵着李小寒的手去了东厢房。
李生义家格局和李生礼家极其相似,都是正对门后一个大厅堂,然后左右各三间正房,东西各四间厢房。李荷花住在东厢第一间房。
李小寒跟着李荷花走了,李贤东和王氏还呆站着呢,李小寒只听到李生义极随意的说,“贤东,你带着你媳妇到那边帮忙吧,我这里不用你。”
“是,二伯。”
李小寒听到他爹说话,回头看到,他爹已经转身去帮忙按住猪,王氏反应比李贤东慢了一步,快步向厨房走去。
“小寒姐,你来。”李荷花带着李小寒走进厢房,关上厢房门,却留了一头门缝,李荷花一转身就扒在那门缝里往外看。
屋里还有两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紧紧蹲在李荷花下方,也是凑在门缝往外看。
李小寒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许是她惊讶的表情过于明显,下面略大的那个小男孩抬头瞪了她一眼,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
“豆哥儿,不许对小寒姑姑无礼。”李荷花对着叫豆哥儿的小男孩斥道,然后转过头来十分犹豫和为难,“小寒姐,你是不是怕杀猪?”
糟了,万一小寒姐怕杀猪,她岂不是要陪小寒姐一起坐着,不能偷看杀猪了。
李荷花的话一落,豆哥儿眼睛都瞪大了,鄙视的神情十分明显,好像在说:不是吧,这么大一个人还怕杀猪,胆子太小了吧。
连下面更小的那个小男孩都抬起头来看她,眼神跟豆哥儿一模一样。
李小寒不服气了,她岂是可以被两个五六岁的小屁孩可以歧视的,立刻说道,“不可能,我怎么会怕杀猪。”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李小寒立刻走到李荷花的另一边,扒拉着往外看。
于是,偷看杀猪四人组成立了。
门外,水井不远处,李贵前带着人已经用两个手指粗的麻绳将肥猪捆住,然后李贵后、李家金、李家银、李家才分别按住猪的四条腿,李贵前开始用盆子接水用到稻草刷子将那猪刷洗干净。
天冷、水凉,那猪死命的叫唤、挣扎,按住猪的人开始扎马步,薄衫下的肌肉开始隆起来了。杀猪容易弄湿衣裳,因此大家都是冷天里穿着一个薄衣服。
李贤东就想要脱衣服帮忙,李贵前连忙制止他,“贤东,你别弄湿了衣裳,你帮我们吊水。”
李小寒见二伯祖父家里也打了一口水井,周边也砌了青砖,想来也有水道,估计杜仲卖了不少钱。
不过也是,二伯祖父家好几个男丁,听闻后来是两个男丁配一个女眷一队的,全家分几队去搜索杜仲皮。这治家之道,李小寒也是不得不写一个服字。
心中思索不过片刻功夫,不多一会,李贵前已经把那猪刷洗干净了。李生义围着猪走一圈,喊道,“老大媳妇,把小寒给我那坛子酒倒一碗过来。”
李小寒微微睁眼,这么快就喝上了吗?虽然她本意也是想要这个效果。
前边李贤东倒是略带犹豫道,“二伯,那酒是小寒再泡过的,你不一定喝得惯。”
这种重要关头,要不还是用回原来的酒吧?
“你没喝过?”李生义皱眉问。
“我喝过了。”
“咋样。”
“挺好的。”
“那不就成了。你这性子,就是不够果敢。”
李生义不搭理李贤东,随手提起酒坛子,倒了大半碗,仰起头,直接闷了一大口,喷到地上。
这一口酒,不是喝的,这是送猪入黄泉的上路酒。
往常每年这仪式是正常的,不料这次李生义喷完酒之后,猛咳几下,咳完之后还怒瞪了李贤东几眼。
李贤东怂怂的低下头,他已经提醒过了。
不料李生义瞪完李贤东,又抬起碗把碗里的酒喝得一口不剩,脸色变得极红,大喝一声,“好!”
然后拿起杀猪刀,扎起马步,就那么恰恰好,挡住了李小寒等人的视线。
只听见一阵极惨烈极难听的猪叫唤,然后四个猪脚剧烈晃动,却被旁边的人死死按住。
总之,这一刻,老话说的杀猪一样的惨叫,那是极其贴切的形容了。
“老是这样,我祖父每年都恰恰好挡住了。”李荷花嘟嘟囔。
豆哥儿两个小豆丁也一起佯装大人叹气,“唉,老没劲了。我们又不是那三岁的小孩了。”
李小寒笑道,“那你们几岁了?”
“我六岁了。”
“我五岁了。”
哈哈哈。
两个小豆丁听不见李小寒心内的狂笑,只耷拉着头爬上炕。
李小寒又问道,“你们不看了?”
两个小豆丁已经不想说话,倒是李荷花解释道,“没啥有意思的,就是等猪血流尽。等流完猪血,伯母就会过来叫我们出去的了。”
“二伯祖父是不是早知道我们偷看,专门挡住我们的呀?”李小寒心中猜测,问道。
“肯定是的。”李荷花应道,“豆哥儿他们就算了,为什么我都不能看呢。”
“姑姑,你不能这样,你跟我们是一齐的。”豆哥儿抗议道。
“原来太祖父是故意的呀。怪不得,怪不得,我每年都看不到。”另一个小娃娃倒是没有被带偏,只是才恍然大悟到。
“瓜哥儿你说得对,祖父实在太狡猾了。”豆哥儿愤愤不平的说。
于是李小寒知道另一个小孩叫瓜哥儿,不过她记得应该还有一个娃娃,便问道,“你们弟弟呢?”
“你说菜哥儿啊?他太小了,杀猪叫都听不得,我娘带他去后院了。”豆哥儿回道。
“菜哥儿的确太小了,才3岁,是应该到后院的。”瓜果儿一本正经的说。
“是呀。”
两个小屁孩头碰头说一下对菜哥儿的担心,然后还有对太祖父的不满等等,把李小寒听得差点憋不住笑。
“小寒姐,你别理他们两,你过来坐。”李荷花招呼李小寒坐到炕上。
东道主都这么说了,李小寒怎么都得给这面子。
李荷花的炕上铺的是自己家织的粗布,不过看起来干净整齐,屋子里东西不多,但摆放得整整有条,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李小寒坐到炕上,却见李荷花盯着自己的脸看,李小寒差点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东西,却不料李荷花好奇的问,“小寒姐,你咋变得这么白这么好看了?我上次见到你,你差不多跟我一样的呀。”
原来美白是从古至今姑娘的苦恼。
李小寒想了一会说:“可能我这几个月来,没怎么出外边干活,没怎么晒着的缘故。”
未料,李荷花听完更加丧气,“我也不怎么晒,我天天在家帮着打下手,我怎么一点都不白啊。”
李小寒对李荷花是十分有好感的,以前接触不多,但是觉醒记忆以来,两次接触李荷花,第一次李荷花十分靠谱的帮她把消息带到了,这一次李荷花又这样有趣,于是李小寒安慰道,“你这样挺好看的呀。”
李荷花虽然长得有点黑,但是五官端正,爽朗大气,看着就让人挺有好感的。
“我知道我挺好看的,但我白点更好看。”
此话一出,李小寒惊得差点压不住。在这个时代里,居然有一个姑娘,可以如此坦然自若的说自己好看,承认自己的美丽。
“小寒姐,你是不是觉得我说假话,你也觉得我不好看呀?”李荷花不悦的问。她这个态度,好像就在说,你真没有眼光。
“不,我觉得你是真好看,只是听你说出来了,我挺惊讶的。”对待这样的姑娘,只有说实话,才是最大的尊重。
“小寒姐,你比兰花妹妹有眼光。”李荷花一下子将李小寒当做知己,“她就不敢承认我好看,还老说自己白比较好看。”
李荷花不说,李小寒都差点忘了这个人。李兰花,李小寒的堂妹,李贤西的大女儿,长得跟陈氏挺像,因此一直挺受陈氏喜爱,整日在工具房里纺线织布,捂得算是挺白的。
“她没有眼光,你别理她。”
“可不是,我就是气不过。”李荷花毕竟是个12岁的姑娘。
李小寒想了想,说道,“你要想白,可以试试喝羊奶,可以白,还可以长高。”
李小寒喜欢这个姑娘,便忍不住为她着想,这个时代的人,成亲生子都早,女孩子过早怀孕,骨盆窄小,容易难产。喝奶不仅可以美白,最重要的其中的钙可以长高。
李小寒无法改变世俗的想法,但是如果在有限的能力里,可以改变一点点,哪怕只长高一厘米,可能在未来某一个时刻,多的这一厘米,就多了一分安全的机会。
“真的吗?”李荷花惊喜的说。
“真的。你看我就是天天喝羊奶,也不出去晒,才长得这么白的。”
“那我叫我爹也给我买个产奶的羊。不过可惜现在冬天了,可能找不到。牛羊冬天的都很少产崽的。”
这个时候牲畜可是珍贵财产,大冷天生产,很容易得病的,因此大部分农人都会尽量控制配种的时间,错开冬天生产。
“我家是在府城那羊肉陈家里买的,他家养羊来宰杀的,一直分批产羊崽,不知道他家里还有没有产奶的羊。你可以叫你爹去问问。要实在没有了,明年春天前,你就来我家喝。我家有,加你一份也可以。”
李小寒家那羊挺能产奶的,可能因为在李家一直吃得挺好有关系。以往一起买的那个羊崽子小,得分一份给小羊崽,现在小羊崽子也大了,可以分一点给李荷花。
“真的吗?那我先谢谢你。可是,我没有什么好给你的?”李荷花苦恼的说,她知道隔房的这个堂叔家好起来,李小寒堂姐也十分聪明,不过她也不能白白受了别人的东西呀。
“就那么几碗羊奶,要什么东西。你如果心里过意不去,给我带点菘菜棒子、干稻草什么的,羊喜欢吃这个,我家刚分家,这些东西没多少。”
“那可以呀,我家里可多了。”李荷花高兴说道,“我听说小寒姐你会炒杜仲,还想出来摘果子器和棉花梳,脑袋可聪明了,我一直想找你玩来着,可是没机会。我娘说你是做大事的人,让我别去打扰你。小寒姐,我不会打扰你吧?”
“当然不打扰,我整日在家就是糊鞋底、梳棉花、晒干菜,你要是不嫌无聊,你就过来找我玩,咱们一起干活。”
“好啊,以后我天天去找你,喝羊奶,一起干活。”李荷花实在是个大方爽朗的小姑娘,一下子就答应了。
两人开始就怎么样晒干菜、怎样糊鞋底聊了起来,正忘情间,赵氏过来在门外喊道,“荷花,小寒,出来了。”
“走,肯定是放完血了,我们出去看分猪肉。”李荷花一个挺身从炕上站起来,豆哥儿和瓜哥儿已经跑过去开门了。这两个小短腿,跑得倒是挺快的。
出去外边,果然看见那猪已经放完血死到不能再死了,李生义将杀猪刀递给李贵前了,他优哉游哉的退回到自己的竹凳子上,喝起了小酒。
孙子都娶媳妇顶事了,重孙子都会跑会跳了,要不是李贵前李贵后太弱不顶事,还要劳动他这副老骨头来杀猪,他早退下来享福了。
一代不如一代啊。
李生义撇一撇自己正在分割猪肉的两个儿子,心中叹息。
又瞄到了在一旁围观的李小寒李荷花,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贤东家的这个女娃娃,越生越灵性啊,如今居然连酒都会泡了。
李生义又眯一口小酒。
这酒可真够味,够辣,够劲道。
以往那酒喝下去,就跟喝白水似的,这酒喝下去,那火辣辣的劲头,就四处窜出来了,喝完后,一股暖气直往上冒。
李小寒不知道自己辣椒酒得到了这样高的评价,毕竟他爹就是两个字形容,“好喝。”要问他其他感觉,他说不出来。
此刻李小寒跟李荷花站在一起,正津津有味的围观杀猪。以前李生礼请人杀猪,王氏和李小寒烧热水搞卫生忙到不得了,哪里有闲情和时间围着看杀猪。
如今看着李生义家杀猪,倒看出几分趣味来。
只见赵氏领着妯娌和儿媳妇把那一整盆的猪血搬到其他地方,然后滚出一个十分大的水缸,一桶一桶的热水倒进去,直把那水缸倒得半满。
李贵前领着人,把那猪的后脚合绑起来,一条扁担穿过去,李贵前和李贵后两人各一边,其他人搭着手,齐喊一声“用力”,那猪从凳子上抬下来,移动到哪水缸上方。
然后李贵前和李贵后慢慢下蹲,整头猪慢慢浸入热水中,李家金、李家银拿起水瓢,一瓢一瓢热水往猪身上淋。这就是烫猪毛了。
男人在烫猪毛,赵氏又领着儿媳妇,往地上铺那洗刷干净的芭蕉叶,待猪毛烫好,李贵前等人便把那猪放到芭蕉叶上。
烫完猪毛之后,就是刮猪毛,然后准备开膛破肚分猪肉了。
这时在一旁喝着酒的李生义发话了,“贵前,你带贤东一下,他老子自己就不会杀猪,怂得狠,搞得自己儿子一个两个也不会。”
能这样骂李生礼的也只有李生义了。
李小寒忽然醒悟到,为啥自己祖父往年都是出钱请人杀猪,不是请二伯祖父了。
估计以往被二伯祖父骂过很多次,而且自己爹他们哪有贵前伯他们默契啊,难到二伯祖父过去帮忙杀猪,还得把儿子孙子全带过去,没有这个道理。
而且怪不得祖父怕二伯祖父,有一个年年能杀猪的二哥常常骂你,估计当弟弟都会怂。
李小寒心内偷偷笑,出于孝道名声考虑,除非她祖父突然发疯,不然他全家都奈不了祖父的何,不过有二伯祖父压着祖父,又莫名的高兴。
李贤东被指派着跟李贵前学杀猪,高兴得把棉服脱了,替了李贵后的位置。
只见李贵前手执杀猪刀,对准猪头前的那一个出血口,说道,“贤东,你看着啊,这个位置,别碰到骨头,到时候顺着用力割下去。你来,你来握刀感受一下。家金家银你们这些小的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