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挣扎(1 / 2)
颜浣月放下半绾的长发,盘膝坐在正房靠窗的小榻上,榻边案几上的净瓶里插着几只素净的青梅,室内一阵幽香。
她先回身推开窗,向将薛氏两兄弟送出院门,回到东厢檐下的裴暄之说道:“那接风宴何时开始?”
裴暄之立在洒着金色暖阳的修竹边,看着窗内她长发散落的模样,说道:“应是黄昏之时,师姐饿了吧,我去给你先准备一些,我们......”
颜浣月说道:“不必了麻烦了,东厢甚暖,你先稍歇息一会儿,我借用一下你的正屋,莫令人进来,若是有事,用传音符唤我便是。”
少年立在阳光与阴影驳杂处,神情始终平静和煦,轻声回道:“哦,好......”
这些时日裴暄之在身边,都没空去看看傅银环,真是失礼啊。
颜浣月掐了个结界遮住正房,拿出刻满符篆的小黑匣,念动法咒踏入其中。
胖老鼠照旧窝在角落里悠闲地抱着木板磨着牙,身边一堆吃的都不足以再令它眼馋。
今年过得实在是太丰饶了啊。
颜浣月一进来,它还是礼貌性地对这个伺候它的“仆人”抬了抬头,而后继续磨牙。
傅银环被钉了许久,身下的血汇成一片,渗进匣内的符文中。
颜浣月记得以往走向他的位置只需要三步,而今似乎多出了半步的差距。
她退回去靠着一边墙用手测算了一下,似乎是多了那么半匝的距离。
她有些惊讶,随手解了傅银环身上的钉子和脖颈的禁制,含笑道:“真是意外收获。”
傅银环淤积在腔中的余血彻底吐了出来,他一边咳嗽着,一边嘶哑着说道:“你的心肠比我想象的要狠许多,呵,这也算正道?用这种手段,你不会恐惧自己的冷血,良心难安吗?”
颜浣月拿出一柄细细瘦瘦的尖刀轻轻抵在他心口,漫不经心地说道:
“人对善意的要求总是很高,恶人行恶,落泪即可成佛,好人再好,一样错事便是万劫不复,何为正?何为邪?世人难斩私欲,为免私欲横行,邻里间争抢厮杀,是以需要人以正符合大部分人生存所需的秩序。”
“傅银环,杀你这种人,人人都可行,我不会良心难安。”
傅银环抿着干裂的嘴唇仰头看着她平静的双眸,忽而笑道:“天地,万物之盗;人,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行我道,取万物与人为养,登至高之境,何错之有?”
颜浣月说道:“你忘了一句,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轻命。”②
说罢撩裙蹲在他面前,手中利刃剜下他胸口一块肉,傅银环忽地低头咬住她的耳垂,将她耳上玉珠耳坠卸入唇舌之间。
颜浣月面无表情地一刀刺入他下腹之下,傅银环痛得面色苍白如纸,浑身颤抖,却还无声无力地笑道:
“你是第一个碰到我的人,可惜......前世,我不应该给你身上种药种,我应该给你种我的.....
.”
颜浣月带血的刀毫不留情地刺入他口中,半截舌头被血喷了出来。
傅银环冷汗涔涔,彻底疼晕了过去。
她掐诀挡了挡,傅银环竟然会有前世的记忆,难道是因为那次假死经历生死,是以才想起来的吗?
那之后的事,他肯定知道得比她多。
颜浣月想了想,还是拿出了一粒药喂给他,吊着这条命试着问些东西吧。
出了小黑匣,她擦洗了一下耳朵,继续盘膝打坐,运转灵力,训练着将先天灵气与天地灵气融合得更快速一些。
等到再次睁眼,已是黄昏欲晚,不知何时开始落起了雪。
她打开窗跪坐在榻上看着窗外。
这才发觉四面屋檐围起来的小天井下的那一小片竹林旁,立着个蒙着画纸的小灯箱。
暄之正拿着一只火折将那灯箱点亮,灯箱一亮,一只腾起前爪,威风凛凛地去扑蝶的小金狸瞬间欲然其上。
灯火昏黄边,飞雪从玄天飘舞而下,于竹林间簌簌洒洒,甚是清新雅致。
闻听她开窗的声音,裴暄之直起身立在雪下竹林边,静静的看着她,轻轻吹灭了火折,
“颜师姐,孙夫人发病似乎有些严重,接风宴暂时搁置了,饭菜摆在东厢,师姐去用便是,我这会儿出去看看。”
颜浣月说道:“我也去吧,我......”
裴暄之有些疑惑地想要看清她长发遮掩下的耳朵,口中笑道:“不必了,师姐,孙夫人的病最怕见到不认识的人,先不要刺激她,好不好?”
颜浣月不知人家病症,也只能先听他的意见,说道:“那便如此。”
裴暄之拢着斗篷踏进屋檐,到窗边看着她,问道:“怎么丢了只耳坠?”
颜浣月说道:“洗澡时忘了卸,恐怕是掉了。”
“那我再去买。”
“不必了。”
裴暄之说道:“师姐记得用饭,我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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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人影窜动的旧东市,偏僻角落里一处荒废的店铺后院。
一双云履踏下老旧的木阶,撩起一阵轻尘乱舞。
他拿着烛台踏入地窖,驱使符纸推开一堆靠墙的杂物。
打开杂物后一扇落满灰尘的旧木门,被尘灰呛得咳嗽了两声,而后用素帕掩着鼻走进狭窄的通道中。
在曲曲折折,又数个岔口的通道内走了许久,这才来到一处平平无奇的铁门前。
符纸卷起门下的几枚旧铜钱,铁门发出一阵微响,缓缓打开。
内里灯火莹莹的小房间里,一个女子正在桌边认真地将黄纸剪成铜钱纸。
他带着微弱的烛光走来,那女子头也不抬地说道:“来得很准时,知道我急着要去陪在我妹妹坟前过年。”
裴暄之用素帕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将素帕收了起来,淡淡地说道:“恭喜廖前辈出关。”
正剪着黄纸的廖雨奴笑道:“讲这些无用
的场面话做什么?那老不死的东西可收了我的铜钱?”
裴暄之将一个玉匣放到桌上,轻轻打开,里面是一枚缠了一半红绳的铜钱。
廖雨奴冷笑道:“想去天堑那边浪一回,那老不死的还挺小气。”
裴暄之不紧不慢地说道:“先生让您出关了别惹事,以往名录的事已经查到了始作俑者,会逐渐帮您澄清的。”
廖雨奴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会在意那点儿声名吗?就像你会在意留着陆家上下的活口吗?”
裴暄之受不了这里的潮湿阴冷,忍不住以袖捂鼻打了个喷嚏,闷声说道:“比起一个正常的背景,对这种小事的忍耐力晚辈还是有的。”
廖雨奴笑道:“你强行更改了他们脑中你出走后那段时间的记忆,他们疯不疯只是迟早的事,你倒是落了个干干净净。”
裴暄之平心静气地说道:“有的事做得平和一些,好处甚多,晚辈也是没有办法拒绝。”
廖雨奴放下手中的剪刀,起身走到他身边,轻轻嗅了一下,“我说哪里来的一缕若有似无的香呢,呵,散香了?方才见了谁?这心悸带出来的余香可真香甜。”
裴暄之瞥了她一眼,“这是私事。”
廖雨奴重新坐在桌前剪着黄纸,笑意盈盈地说道:
“香都快要溢出来了,你如今都快熟透了,再克制下去,别人指尖轻轻一碰,香甜的果浆就要破皮涌出来了,到时候,更丢人,哈哈哈哈哈哈,小魅妖,堵不如疏啊。”
裴暄之依旧无波无澜地立在原地,淡淡地说道:“廖前辈,你我还没熟到能说这种话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