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2 章 白马金鞍从武皇(2 / 2)
这是孟子中的原文,是讲孟子辞官归乡后,齐王专程去看待他,道:“以往想见您而不得,好不容易与您同朝共事,可您却又要弃我而去,不知日后我们可否再见吗?”孟子道:“与您相见亦是我的心愿,只是我不敢请求罢了。”对忠心耿耿的臣子来说,如能君臣相得,谁又愿意郁郁回乡呢?
朱厚照也道:“朕之有先生,犹鱼之有水也。3”
原句是刘备称颂诸葛亮:“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刘健没曾想,朱厚照居然会把他与诸葛武侯相提并论,他感动得说不出话来。朱厚照却开玩笑道:“先生是吓着了?朕虽偶尔抱狗上课,可也不是一耳朵都不听呐。”
刘健想到这狗,又是无奈又是想笑,几种情绪交汇在他皱纹密布的脸上,成了一个古怪的表情。朱厚照见火候到了,就开始提鞑靼的事:“朕以为,虽不可盲目开战,可也不可纹丝不动。是时候让那群蛮夷们知道,朕的真实身份了!”
刘健忍不住问道:“那,敢问您的真实身份是?”
朱厚照没有一点点的不好意思,他挺起胸膛:“朕乃西天觉道圆明自在大定慧佛在人间的化身,是大庆法王啊。”
刘健联想到李越在草原利用释教做得文章,几乎是一下就明了他的用意。他躬身道:“万岁英明,老臣以为此计可行。”
这下,轮到朱厚照被吓了一跳了,刘健忍不住发笑,这是他第一次在朱厚照的面前没有板着脸,而是开玩笑,他道:“老臣又不是属驴的,只会尥蹶子啊。”
第二日,朱厚照就在武英殿举行廷议。不得不说,文臣们的水平还是很高的,一旦他们真心要帮你办事,进度说是一日千里也不为过。而且,他们不仅尽力完善对蒙计划,还一个劲儿地夸朱厚照英明。朱厚照自出阁读书以来,还从来没被这么多先生用欣慰赞叹的眼光瞅着,一个劲儿地夸着。皇爷虽然皮厚,可也觉得有点……惭愧。
事实上,这只是他的又一次攻心之策。在李越命在旦夕,局势瞬息万变的节骨眼上,更换大九卿,等于是让整个朝廷的中枢机构停摆。他根本就等不起。比起他的面子和尊严,显然是李越的命更重要。所以,他破天荒地退一步、让一步,为得就是想将老臣们的心定下来,将这场风波平息下来。然而,事情的成效却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他看着他们真切感激、感动的目光,忽然真有点觉出权力与权威的天差地别了。这是更上一层楼,这是仁与法之间的完美结合,他的祖父、父亲都没有意识到的统治之道、君臣之义,却被他明白运用!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梁储忍不住问他:“万岁因何事这般欢喜?”
朱厚照神思不著道:“朕只是觉得,这么真好。朕觉得,恐怕只有李越答应和朕好时的喜悦,能盖过此时了。”
大九卿:“……???!!!”
明廷这边是君臣相和,自然就轮到鞑靼进退两难了。蒙古是部落制,各部落当然会尽力维护整个群体的利益,可在公利与私利相冲突时,各部落首领就不愿意损害自个儿,而去捍卫所谓大家了。
要是大家一起动身去打右翼,瓜分鄂尔多斯部和永谢布部的牛羊和女人,那他们都是一千个一百个乐意。可如今是,明廷那边动静甚大,必须得留下人来保护民众,拱卫汗廷,这他们就不干了。防御战是既损伤兵马,又缺少受益,实是赔本的买卖。
新任大汗图鲁对此的办法是:“我们可以一起平分战利品。”
可各部落首领更不同意了:“这本来就是凭本事去抢夺。就同打猎一样,谁的人马勇猛,谁就夺得多。怎么可以平分?”
他们指着喀尔喀部的首领哈日查盖道:“你们也可以去抢汉人。只要你们卖力,一样能杀回宣府,满载而归。”
喀尔喀部是除了大汗直属的察哈尔部外,离汉人最近的一个大部落。其他人话里话外就只想把他们推出去。可喀尔喀部的人也不是傻子。首领哈日查盖极力夸耀明廷的战力:“现任的宣府官员杨一清可不是以前那些软蛋。你们去看看他修筑的防御工事,还有工事内震天的喊杀声和枪炮声。这个人绝对是我们的劲敌。我们喀尔喀部从不畏惧死亡,甘愿为大汗效劳,但我们真的担心,敌不过那些狡诈汉人的火枪。我们死了不算什么,可万一伤到了大哈敦和您的幼弟,那就是整个蒙古的灾厄啊。”
“而且庇佑平民,也事关汗廷的威望。那个南蛮子皇帝,居然自称是什么法王,还说他派人纯属是议和,是我们擅自害了他的使臣,才让他不得不开战,他们还说愿意皈依他的牧民,可以到明地去居住,而要抵抗的,就只能为汗廷的错误陪葬!我们都知道这是谎话,可下面的那些愚人不明白。要是我们不能完全护住他们,那么我们在草原上的威信,会落到比峡谷还低!”
图鲁被说动了,他开始要求再留下一个万户,这话一出,大家吵得更是一团乱麻。而作为统治者本人的图鲁,根本没有足够的判断力和威严来做决断。他只能回来找自己躺在病榻上的母亲。图鲁以为没了他冷酷的父亲,他和母亲一定能带着蒙古走向更好的明天。可事实却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
他甚至开始怀疑,弑父夺位,究竟是对是错。萧伯纳有一句名言:“人生有两个悲剧,一个是愿望没有实现,一个是愿望实现了;而后一个悲剧尤其是大悲剧。”图鲁虽无缘见到这位著名的大作家,可他们在心愿得偿后的悲哀之感,却是一致的。
昙光此时已然到了汗廷,满都海福晋在他的精心照料下,身子才有了些许的好转。只是,再高明的神医也无法改变自然规律。明明已是夏日,满都海福晋却还躺在皮毛之上,面色苍白,精力不济。
图鲁看到母亲这个样子,话都到了嘴边了又生生咽了下去。可满都海福晋即便闭着眼,也能听出他脚步声中的焦灼。她问道:“究竟是怎么了?”
图鲁犹豫着没有说话,满都海福晋喝道:“快说,咳咳,你要气死我吗?”
图鲁忙道:“额吉,您别生气。我说。”
只是,等他说完之后,满都海福晋明显气得更狠了。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索布德公主忙搀扶住她。只是,满都海福晋满腔的怒火,在对上图鲁还带稚气的面孔时,却似被戳破的气球一般消退了。
都是她的过错。她想着他们的父亲正当壮年,他们还有机会慢慢成长,可谁会想到,她会亲手杀死自己的丈夫,让这二十多年的筹谋全部化为了泡影。打压权臣,收回皇权,其实并不难,她已经做过一次了,还做得无比成功。图鲁也不比他的父亲差,他只是刚刚登基,在缺少威信和经验的条件下,就要面对内外交困的难题,这任谁也做不好。唯一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已经不再年轻了……
青春在她身上一去不回,她午夜梦回时都能感受到阎罗身上的寒光。她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一想到此,满都海福晋就痛苦地捂住头,她的儿子、女儿和外孙都围了过来。满都海福晋摇了摇头,她道:“议和,只能暂时议和。李越呢,李越去哪儿?”
一旁的塔拉嬷嬷期期艾艾道:“她、她又去泡温泉了。”
索布德公主忍不住破口大骂:“她是俘虏,她到底心里有没有数,居然敢这么猖狂!”
满都海福晋斥道:“没有数的是你们!她就是看穿你们的样子,这才……算了,你们走吧,都走!”
月池正赤身躺在卧榻上,巴达玛正在替她擦拭香膏。她取一点木犀油在掌心,细致地涂抹在月池的头发上,从发根至发梢,均细细地梳理擦拭。接着,巴达玛又触上她的身体。像打量满都海福晋一般,她也忍不住打量月池。
这个汉人女子的容貌尚可,可体态并不完美,她的皮肤暗黄,身上也有着好几处疮疤,就像洁白滋润的玉像有了裂痕,又蒙上烟尘。还有她的手,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手,右手的中指上居然有一块茧,这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
她忍不住问了出来,月池闭目答道:“这是练字练出来的。”
巴达玛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把手练成这样?”
月池忍不住发笑:“为了让你来照顾我,我则舒舒服服躺在这里呀。不用给我肚兜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穿。你以为以布条裹胸,十几年不敢宽衣安睡的滋味好受吗?”
巴达玛的眼中射出了奇异的光:“可你获得了权力。如若这是获得权力的必要手段,那么我也愿意。”
月池看向她:“可光靠野心,是无法长久忍受痛苦的。”
作者有话要说:1古今谭概m..cc
2孟子公孙丑下
3三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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