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1 / 2)
冬天日头落山早。
宴绯雪刚烧好饭,天边已经拉下阴湿的雾罩子了。
今天村里有人成亲,家里去了两个人吃席,晚上只两张嘴吃饭也十分省事。
饭菜烧得很快,一碗白萝卜炒腊肉和烫了两张鸡蛋杂粮饼就够吃了。
天快擦黑,吃席的两张嘴再贪玩儿也差不多快回来了;倒是还有个胆小的哥儿下午背着背篓去河边洗衣服,到现在还没回来。
宴绯雪把菜和饼子用粗瓷碗闷盖着,放进锅里保热。锁好门,提着木桶去河边接洗衣服的小哥儿。
冬日万物萧瑟,阡陌小路在枯寂的杂草中显得发白发硬。
从喜宴人家传来一声声寂寥又喜庆的送客炮仗声,不一会儿路上多了吃酒回家的村民。
张家办酒席像铆足了劲儿似的,规规矩矩十二碗菜,鸡鸭鱼肉备得很足。还特意从猎户那里买了很多山鸡兔子等野味,白菜萝卜根本就没上桌。
村民敞开肚子吃的酣足,一路都在摸着肚皮夸张家。
不过夸着夸着就有人为宴绯雪可惜了。
“张家平日闷声不响的,这一出手席面加彩礼就是十几两银子,这燕哥儿知道了怕是有些后悔吧,今天都没去吃喜酒。”
“世上哪有后悔药,换做别人八成是要眼红张家家底儿了,但人家燕哥儿是出去见过世面的,哪瞧得起咱村里的家底。”
这人说话虽然阴阳怪气不好听,但宴绯雪确实没看上人家。
当时张家老大托人求宴绯雪,不过被宴绯雪婉拒了。
普通说亲被拒,也是正常的事情。但这放在一个带娃寡夫身上,倒显得有些不识好歹了。
年轻力壮的头婚小子不嫌弃带着拖油瓶的孀居俏寡夫,这天大的好事,竟然没成。
原本张家大娘就嫌弃宴绯雪是个二手货,生的还是个哥儿。
村里招娣盼弟的哥儿已经够多了,万一宴绯雪肚皮不争气再连续生一串哥儿,想想就呕气。
张家这头捏着鼻子挑三拣四,奈何张家老大喜欢,只好想着把人娶回家好好拿捏一番。
张大娘一朝媳妇熬成婆,好翻身耍耍威风,哪知道对方根本没看上张家。
一口闷气憋在心里炸的不行,逢人就垮着脸色到处吐。
这事儿在村里刮了好久的风。
张家越想越没面子,被宴绯雪婉拒没多久,张家就和隔壁村成就了好事。
不过目前来看,好好的一桩喜事,变成了张家斗气使劲儿显摆的排场了。
“燕哥儿就是性子太要强,一个人带着三岁娃儿,还养两个小哥儿,这日子没男人撑着,哪能过的下去啊。”
“没男人?我看寡夫家门槛快被男人塌垮了吧。”
“千年狐狸成了精,村里哪个汉子没被勾去了魂儿。都眼巴巴抢着干活呢!”
“刘婶儿,这说的可是亲眼看见的?”
那刘婶儿双手往袖袄里一揣,嘴角不停冒着白气说的唾沫横飞。
她压根儿没注意这道从身后传来的声音,还带着一丝笑意。
她张嘴就来,“他那点弯弯绕绕小心思,我猜的一清二楚,还用亲眼看?”
“啊,刘婶儿这么能猜,那不妨猜猜我现在想的什么。”
“那肯定是……”刘婶儿还没回过神来,但旁人使劲儿使眼色,她猛地一回头,对上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宴绯雪笑的落落大方,好似完全没听见刘婶儿嚼他舌根子;
倒是看得刘婶儿面色尴尬,看得她神色拘束,高颧骨在暮色中都泛红了。
要是宴绯雪恼怒和刘婶儿对骂,刘婶儿能叉腰半天骂个不重样。
但就是宴绯雪这毫不在乎又看乐子的样子,倒让刘婶儿难得手足无措。
像是对空气打骂,倒显得她像是被鬼上身一般胡搅蛮缠了。
宴绯雪见张婶嘴角蠕动,半晌没张嘴出声,脸冷了下来,严肃道:
“刘婶儿,过去你背后如何编排我,我就当作晚辈给长辈的一个乐子。
但是现在,我儿子三岁开始慢慢懂事记事了,我也要做好身为长辈的样子,我希望刘婶儿不要听风就是雨。也不要胡乱瞎猜测。”
就差明晃晃说人活了一把年纪没个长辈样子,天天乱嚼舌根子了。
宴绯雪来村里三年从来没和人红过脸,对人都是温和笑意,从没说过重话。这头回冷脸倒是让刘婶儿心里发毛。
都说老实人不发飙,一发飙就一发不可收拾。
刘婶儿突然想起村头一个六指变五指的醉汉男人,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再望着宴绯雪那张笑意浅浅的脸,她心底有些打抖。
“哎,看你说的啥话唷,我这吃了点酒讲话没过脑子嘛,不过我是真的为你着想啊,一个寡夫拖家带口,你家那一亩三分地哪够吃啊,这四张嘴吃饭总的靠男人不是。”
“刘婶儿虽然说话难听,但刘婶儿是为你着想的啊。”
宴绯雪一听后脸色好转了,盯着那张蹩脚慌张的脸,踌躇开口道,“既然刘婶儿这么为我着想,我最近日头是有点紧,刘婶儿能给我借点钱吗?”
刘婶儿一听要借钱,眉毛急得往后跳了跳。
连忙扯东扯西说自家也如何紧吧。然后说自己家猪到点就嗷嗷叫,要赶回去喂猪了。
其他人见刘婶儿走了,笑嘻嘻给宴绯雪说她嘴巴就是没把门儿的,叫宴绯雪别放在心上。
别说村里活人了,就是人死了,都能给你扒拉出祖宗三代的八卦糗事。
就连村里谁家的狗生一窝不同花色的崽,都能被她嚼巴嚼巴好久。
真是狗看见她都摇头绕道走,
“不过啊,说到头,就是燕哥儿你啊,太招人心疼惦记了。”
“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哥儿,又会勤俭持家,待人接物又和气周到。就是性子太要强了,何苦这么累,找个男人靠着,日子会轻松很多。”
宴绯雪不是要强,他只是觉得,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我家里有房亲戚,家里有三十亩地,一头牛……”
宴绯雪连忙打断她,蹙着眉头含着一丝眷念,“婶儿,我和我家男人青梅竹马,我答应过他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那人被宴绯雪的直白说得羞臊直冒鸡皮疙瘩,但又好奇问:“你家男人是青梅竹马?村里有这号人?我怎么没听过?”
宴绯雪眼皮跳了下,不慌不忙道,“嗯,我出村早,是在外面认识的。”
“哦,也是,从来没听你说起你家男人,他家哪里的,做什么的啊?”
“哎,那个早死鬼,不提也罢。如果他在,日子怕是要……”
那人看着宴绯雪眉目伤怀,便不忍再戳人伤心处了。
“真是个痴心的傻孩子,凡事朝前看,日子才会好的。”
“嗯,朝钱看,日子才会好。”
两人说了几句,就分开走了。
宴绯雪看着人走远,脸色归于平淡,在雾霭中显得有些淡漠。
刚才他差点说漏嘴了。
他不是这些村民口中的燕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