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1 / 2)
“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女。”
一首《舂歌》不断的回响,伴随着《舂歌》而来的,是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满地的鲜红蔓延至整间黑暗的暴室......
康熙二十三年冬,天尚且灰蒙蒙的,离江宁城不足百里的一处温泉庄子里却早早亮起了烛火。
主院里,身着草绿色小袄的丫鬟们端着洗漱用品鱼贯而入,在没有主子近前伺候的吩咐时,齐齐屈膝行礼后,有序的在角落里站定,一丝多余的眼神,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可见其规矩。
布置的低调雅致的内室里,有一张用上好的黄花梨木打造的架子床,上面躺着的女子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身着素白的寝衣,被自己的贴身大丫鬟安凝小心翼翼的扶着做起来,半靠在迎枕上。
安凝头也没回,手随意一伸,一张温热的巾帛立马被人递到她手中,动作轻柔的伺候着自己的主子擦拭额头上细碎的冷汗,声音格外轻柔:“姑娘又梦魇了?”
被称作姑娘的女子闭着眼睛,轻轻的嗯了一声,颇有些有气无力的样子。
自从她再世为人的这十几年来,几乎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一片猩红,自己的四肢更是隐隐作痛,仿佛自己依旧是那个被人做成人彘的阶下之囚,而不是一千多年后江宁曹家的小姐曹玥。
不过片刻时间,曹玥的脑海中已经闪现过许多记忆,最终被重新封存在记忆深处。
她缓缓的睁开眼睛,余光扫了眼正冒着袅袅香气的香炉,嗓音平淡如水:“把安神香灭了吧,叫安平再琢磨琢磨,新制一款安神香来。”
话落,自有人灭了熏香,而后把香炉给挪了出去。
从小到大,她几乎每隔一段时日就要换一款香,这些年加起来换的香少说也有二十种,都是一开始用着好,慢慢的就没了效用。
因此,安凝没有半分犹豫的应了下来:“姑娘是知道安平告了假的,待安平回来后,奴婢会将您的吩咐转达给她。”
额头上的冷汗被安凝擦去,尚有些困意的眼睛醒过来了些神。即便曹玥昨夜未曾休息好,可想起今日要做的事情,也不欲再睡下去,索性叫人伺候她起身。
坐在梳妆台前,曹玥伸出手流连在一排排香脂香膏前,细白的柔荑最终在最小的盒子上停住,旋开盖子,另一只手在膏体中抠出一块儿,在手心化开后,徐徐往自己精致的脸颊上涂抹。
独属于桃花的香甜气息在鼻尖儿萦绕,曹玥的心情好了几分,唇角微扬,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欣赏着自己的美貌:“哥哥那里可有消息传来?”
安凝为曹玥挽发的动作不停,一边分出心神回话:“昨日大爷有派人来庄子,不过当时夜色已深,姑娘那时已经就寝了,奴婢便擅作主张,没有叫人打扰姑娘。”
小心翼翼的说完,没见曹玥有不悦的表情,安凝稍稍松了口气,继续道:“大爷说,姑娘您若是下定了决心,只管照计划行事就好。”
照计划行事,这几个字说起来简单,却关乎曹玥的后半辈子,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知晓了。”
曹玥捏起一枚耳坠子戴上,没有回头也能察觉到安凝的纠结:“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有了许可,安凝鼓了鼓气,一咬牙道:“姑娘,奴婢本不该质疑您,只是奴婢不明白,照老爷老夫人对您的疼爱,您完全可以不走这条路的。”
曹家在江宁是大户人家,若论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即便是官阶和大爷曹寅相同的大人,也不会得罪曹家,甚至因为曹家有老夫人孙氏这个颇得当今看重的乳母在,他们巴不得和曹家打好关系。
安凝想不通,生在这样的人家,姑娘又是老爷老夫人的老来女,在江宁这个地界想如何作威作福都不会受到任何委屈,为何非要去那吃人的地方呢?
比起姑娘出人头地,她更希望姑娘这一辈子都平安幸福。
曹玥闻言,缓缓吐了口气,白色的雾气模糊了铜镜:“你就当我心高气傲罢。”
纵然前世下场凄惨,重来一世已是幸运,可她依旧不能接受前世出身名门的自己,今生却成了满人的奴才,哪怕曹家是当今皇上的心腹宠臣,也依旧不能改变自己比不上那些高高在上的八旗贵女的事实。
而能改变这一切的,只有天底下最尊贵的那个人,她所求的,不过是那个人的一句话而已。
轻飘飘的一句话,把安凝剩下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安凝咬了咬唇,捏着梳子的指尖发白:“不论姑娘想做什么,奴婢都会跟随姑娘一起的。”
当年若不是姑娘把她从人牙子那里买回来,她许是早就被人卖到了秦楼楚馆,因此姑娘不但是她的主子,更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会用自己这条命来报答姑娘。
曹玥眉眼稍弯,语含笑意:“我知道。”
用过早膳,曹玥漱了口,优雅的理了理袖口起身,安凝立马上前扶着,又有小丫鬟跪在曹玥脚边伺候她整理裙摆。
待小丫鬟整理完,曹玥抬脚踏出房门,仰头看了眼已经升起的太阳,脚步不停,仿若无意道:“今儿个天气好,叫人把我的琴带上,咱们去桃林的亭中坐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