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欺与欺,鱼与渔(2 / 2)
焦死人看着余氏伸着的手,接不是,不接也不是,喉咙里呜呜一阵响,眼泪就下来了。
余氏把银子塞进焦死人手里道:“二哥,你不要这个样子,男子汉大丈夫,牙齿咬落和血吞,哭什么哭?看开一些,拿出男人的样子来。人要有精神、要有煞气,有煞气霉运都会离你远些。你家翠翠是个好女娃,里里外外,比一个大人都要强,这是你的福气,熬一熬,熬过这一关,也就都过去了。”
焦死人听着,不住点头,给余氏鞠了一躬道:“谢谢弟媳妇。翠翠这孩子,现在就是我手脚、就是我的命,我舍了脑壳也绝不舍了她去,小矮子想要我的翠翠,我就要收他的命!”
这话把余氏吓得连连摆手:“要不得要不得,你看你,说这种狠话做什么?不说了不说了。”
焦死人就不说了,岔开话题道:“亲兄弟明算账,这银子我还是要还的,只不过可能会拖得很久。弟媳妇你放心,我会好起来的,等收完玉麦打完谷子,我就下河淘金去。”
余氏道:“翠翠虽然能干,但她究竟还是一个十一二的女娃娃,家里少不得主劳,你淘什么金?淘金还不如就在家里帮着翠翠把地种好,把蚕养好,赵家明年要发棉种,又可以种棉花了,又是一桩好事,就这两样,你做好了,一年还少得了五两银子吗?不要把翠翠累坏了,她现在长身体呢,将来还没等圆房就一身病,也是要不得的。”
焦死人点头,鞠了一躬,说了谢谢就要离开,余氏叫住他又道:“还有,不要跟赵家走得太近,你越这样,东家越要整你。”
这话是有道理的,但也不全对,郑学泰这样欺压他,要不是赵家给他撑着,只怕他这一家早被那癞子给害死了。
但是这话他是不能在余氏面前说的,就全当她的嘱咐是好意了。
焦死人不敢站太久,千恩万谢之后,硬撑着往自家的山坳爬去。
爬到半山腰,感觉屁股上在流血,咬牙撑着抱牢一棵柏树站下。喘了一会儿气,回头看见自家的祖坟和魏氏的新坟,心里一阵凄凉,又一阵切齿痛恨。
想想想不过,鼻子一酸,突然不想活了,呜咽起来道:“祖宗啊,你们睁眼看看啊,他郑学泰恶到啥子程度了?你们也不管啊?我现在就剩半条命,死了不关紧,死了就死了,死了不碍你们的眼啊!只可怜我那翠翠,才十一啊,她跟我受了多少磨难!想那娼妇在的时候,她做下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我都不恨。”
“这个女儿进我家,七岁给我兴一家人,被那娼妇害得一件衣裳都穿不上身!没曾想,她死了,遭来小矮子这样的报复!可怜呐,要不是这个娃和赵家帮我撑着,我这三四年过不来!祖宗啊,娃苦啊!十一了,屁股都在外面!”
说到这里号啕大哭,哭声瘆人,整个桃树园都回荡着他的声音。到后来,咬牙切齿骂起来:“大眼睛菩萨,恶人没有报应啊!都是那个娼妇勾搭那个小矮子害的,我要挖她的坟!晒她的尸!让她白骨现天!我也要做一回恶人!”
嚷完,再不管屁股是不是在流血,咬紧牙关噔噔噔爬上坡,把借来的银子交给翠翠,拿了锄头,回到坟山,一口气把魏氏的坟荡平。
荡平了又开骂:“小矮子!老乌龟!你们一家子偷人换种,你活该断子绝孙!来呀!老子给你开了洞房,你来陪这娼妇睡啊!”
赵家大院。
大少奶奶龙宝珠、二少奶奶华珍和田红柳、赵二娃家的新媳妇、赵二娃嫂子、赵老四家的、狗娃子家的、黑子家的、黑牛家的……站了一院坝,所有人都默默听着焦死人的哭骂。
赵二娃、赵老四黑子黑牛都闻声来了。
院坝的另一边却很吵,黑虎黑豹飞虎三位少爷满院子跑,赵干精和赵家一大帮子泥猴儿满院子追赶打闹,龙宝珠刚满周岁的宝贝女儿雁翎、田红柳刚满周岁的宝贝儿子黑驹、也蹒跚着、左摇右摆跟在后面追,嘴里边咿咿呀呀学语,闹得很欢。
进门不久的小丫头小菊生怕小姐少爷摔了,弯着腰,两只手一左一右,捧也不是拉也不是,很是惊险。
对面山腰的焦死人哭骂声越来越凄厉、越来越恶毒:“我郑氏祖宗无德呀,生了一窝子软骨头,偏偏多了一条猪狗!骑在族人头上,丧尽天良,恶事做尽,桃树园的狗都没有他恶呀。大眼睛菩萨!我活在这个世上丢人现眼,不配做人呀,你不收恶人,收了我去吧,我不活了。你把我收了我就解脱了啊,我做了鬼才好去掐那癞子的脖子、摸他的脑壳,挖他的心肝、啃他的臭肉、喝他的黑血、我要他全家一个个都闯鬼撞邪、害鸡窝寒,得脑沧血,烂心烂肝,死完死绝!”
接着是翠翠的哭喊:“爸爸,回来,爸爸,回来,回来啊……”
大少奶奶叹了一口气:“嗐,兔子逼急了,要玩命了。”
田红柳道:“怪了哈,他这样骂,那个老女人也不出来怼嘴。”
赵二娃道:“她敢出来怼嘴老子就敢把他那一家偷人换种的丑事全都掀开!”大少奶奶斥道:“说什么呢!你的书白读了?这种事 ,也不怕污了你耳朵!”
赵二娃要辩白,没想到赵干精跳着跟焦死人骂开了道:“郑学泰,你要得脑仓血!要害鸡窝寒!要烂心烂肝!要死完死绝!……”
陈稀饭反手就是一巴掌把他打哑,桃子道:“妈,把他打痛!”
陈稀饭果真又去抓他,赵二娃骂开了道:“陈稀饭!你龟儿子怂包!他骂得好!你凭什么打他?”
陈稀饭揪着赵干精耳朵道:“二老汉!他都给你教坏了!你再这样,我就……我就……我就……”
赵二娃道:“你就要做什么?”
陈稀饭道:“我就请老太爷开祠堂,请家法!你老不正经,带坏子孙!”
众人忍不住哈哈笑。
华珍道:“你们一个一个的,有什么好笑的?对门骂得伤伤心心,听得人火星子绽,你们在这儿打哈哈?我看,是该开祠堂了,粗话连天,不成体统!”
桃子道:“就是,赵干精就是二爷惯坏的,今天在首饰垭……”
赵二娃吼起来:“好了!桃女子,你就是你妈一个反叛!你娃敢告状,老子修理你!”
桃子哼一声道:“他骂恶人还有得说,欺负翠翠不该打吗?再不打,他长大好坏都分不开了!”
赵二娃一听,心道完了,赵干精要挨一顿饱打。
果然,陈稀饭一把就将赵干精半边脸拧起来:“说!你做了什么?”
赵干精哪里敢说,挣脱想跑,又被黑牛捉住,黑牛道:“你今天不说,老子要你脱三层皮!说不说!”
赵二娃一瞪桃子,过去拉黑牛道:“放开!这事儿我晓得!老子已经教过他了!怎么?捡的娃儿使脚踢吗?”
黑牛一听这话,眼睛一鼓,随即焉了。他还真不能打,要打也只能陈稀饭打,但他却说道:“二老辈子,你是长辈,我不好说得你,但你这样教娃娃,非教出来一个郑学泰不可!等他长大了,跟郑学泰一个德行,我看你这个当爷爷的,怎么对付!”
赵二娃一下恼了:“你说什么?我教他做恶了吗?起开!”嚷完拉过赵干精,冲陈稀饭讪笑道:“他其实也没做个啥,那是他不懂,不晓事,晓事了,绝不会做这种事,我敢保证!”
陈稀饭道:“我知道他不晓事,所以才要教的嘛,欺负谁都可以,欺负翠翠……唉……你自己为啥那样恨郑学泰?你不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