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三女子回眸(1 / 2)
刘有地七个女儿、一个儿子,五女子落在桃树园,四女子落在流寇手里,儿子大难不死,摇身一变,成了赵家二郎。
赵干精和翠翠近在咫尺,却远隔天涯,命运没有因为悲欢离合就给他们留下一丝一毫的牵连。
刘有地曝尸荒野,大女子嫁去了哪里?无人知道,二女子、三女子嫁去了哪里也无人知道,老六老七加起来三尺长,装进箩筐挑出的时候就等同于汪氏从未生养。
战乱饥荒让大多数人崩溃,很多人家破人亡,刘氏女儿们只有各安天命。
但是,除五女子、四女子之外,三女子也在经历一场凄惨而又幸运的际遇。
三女子一十三岁嫁人,无疑是一个不上不下的年纪,一般家庭,儿子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抱上了儿媳妇,特殊的,要么太穷,要么儿子渣得不能再渣,要么富有,觉得没必要抱养。
刘有地没有能耐将女儿嫁进富豪,那么,十三四岁对于穷家小户来说就属于大龄剩女了。
三女子记得,二姐姐嫁在半山腰毛竹林子里的,具体那是什么地方,他不清楚,只知道那里有很长一排茅草房,坎上坎下的房子一家挨着一家,房子很矮,房檐很低,篱笆折子门一道一道就在檐口下,像一朵朵雨后的蘑菇。
当时的院坝里加上她们父女,一共只有七个人,一个老太公,一个老婆婆,一个中年妇人,阶沿上还坐着一个和她姐妹年纪相仿的癞痢头。
父亲叫了一声许家妹子,就牵着二姐姐的手,把她交给了那个妇人。
妇人几乎没有说话,只把她姐妹二人打量了一番,就牵着二姐姐要进屋。
上阶沿的时候,二姐姐回头看了她和父亲一眼,嘴巴一瘪就哭起来。
父亲当时没有理会,只把她拉到身前,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不让她看二姐姐挣扎抗拒的样子。
其实,捂着眼也没有用,三女子已经看得很清楚,这家人穷得不能再穷,那个癞痢头生得丑陋,一头的黄水疮,还憨痴痴的。
不用说,二姐姐要嫁的就是他了,二姐姐不是傻子,她怎能不抗拒?
气氛很尴尬,也很自然,妇人给了父亲一箩高粱米,喊了一声亲家,卖了几句穷,水都没有给她父女俩喝一碗就说亲家慢走,以后多来耍。
父亲嗯了一声表示应承,把高粱米倒进自己的箩筐里,看都没看那个癞痢头一眼,就把二姐姐丢给了那家人。
从那里出来,三女子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父亲说,你别小看这家人,他们家是拉船的,等过了这场乱世,你二姐的日子好过得很。
三女子没有搭腔,只能在心里嘀咕,一个癞痢头,看着就恶心,就算再富有,二姐姐又能好过到哪里去?
同时,她很担心,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去处呢?
三女子一片混沌 木偶一样跟着父亲在山湾里走。
父亲但凡碰见一个人,都要询问打听,你家要媳妇吗?你知道谁家要媳妇?
不冲别的,就冲这个,三女子就想哭。
出门时不是说已经找好人家了吗?怎么见人就问?
而且,问了这么远的路,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接手,敢情父亲嫁她们姐妹,纯粹就是一只无头的苍蝇。
尽管很饿,也很想喝水,三女子都努力忍着,这时候,她突然又有点羡慕起二姐姐来了,那家人穷是穷点,丑是丑点,但好歹人家很慷慨地就接纳了。
走出山湾,前面一片开阔,脚下的黄泥大路铺了一层粉尘,父亲的大脚板子踩上去一步一个脚印。
三女子左右一望,面前一马平川,再也没有了山窝里千树万树的景致了,眼底下除了干旱留下的一片残败田土外,就是焦黄的竹林村庄,连在外行走的人都极为罕见。
远远看见前面村庄有一片瓦房,路口田中,有一个戴斗笠的在那儿挖地。
父亲快步迎上去,叫应别人就问谁家要媳妇。
那人摘了斗笠,把她父女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父亲的脸上说,现在什么时候,带着这么大的姑娘还敢到处乱走?
父亲说,太难了,想给女儿找个安身之处。
那人的眼睛又看看三女子,对她父亲说,你家姑娘长得不丑,怎么还愁嫁了呢?我给你说一户人家,你去,包你如愿。
父亲就给人作揖,说这地方他没来过,也认不得一个人,要请他带个路。
那人说,带路可以,我可以把你们领去,但先说好,你姑娘只能去做填房,因为这一家是大户,前不久遭了抢,他家幺儿媳妇长得好,被贼娃子杀了。
父亲就推着人家走,说只要女儿能过好日子,填房就填房。
就这样,三女子嫁进了许家。
许家三正六横九间大瓦房,可惜人丁单薄,老的少的、好看的不好看的,聚齐了就四个女人,连佣人都不见一个男丁。
三女子进门就感觉到一股火药味,她发现,老人婆是要抽烟的,有事没事都拿一根烟枪,裹上一卷烟叶在那儿吧嗒。
那老太婆的一对眼睛抽烟时很忧郁,不抽烟时又很蛮横,尤其看见她那三个儿媳妇时像递过去一把刀子。
敌对是相互的,她那三个儿媳妇呢,虽然长得不丑,穿得也好看,但眼神总跟老太婆一个钉子一个眼,好像随时都准备扑上去干架一样似的。
三女子感觉被夹在了中间,处境非常尴尬和不安。穷家小户出来的,被人白眼没什么,三女子有自知之明。但这种气氛太可怕了,她根本不敢跟她们直视。
她进门是老人婆和佣人林婶接待的。
当时老人婆对父亲说,家里遭了抢,也没什么可以做聘礼,库房里贼人还撇下了几担高粱,若不嫌弃,你拿些回去。
父亲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人家给他,他装进箩筐就走。
打发走父亲之后,老太婆只对她说了一句:“你今后就跟在我和林氏身边,不要去理会三个娼妇,也不要看她们的脸色,做事跟着你林婶,吃饭跟着我,睡觉也跟着我。”
三女子连为什么都不敢问,小抱倌嘛,父亲有交代,少说话,多做事。
只是,进门都三天了,没见到自己要嫁的丈夫长什么样子,到底有多大年纪。
这是不是太不正常了?
三女子很忐忑,她害怕她们家的男人也跟二姐姐家的一样,是一个癞痢头,丑得不敢出来见她。
老人婆不瞎不傻,自然能揣摩到她的心思,吩咐下人找两套衣裳,把新少奶奶好好拾掇拾掇。
三天之后才开这个口,三女子感觉有被漠视之后的受宠若惊,整个人都有点飘了。
被人伺候着洗澡洗头,换上花衣裳,铜镜中的自己真有点少奶奶的样子了。
这时候,她相信了父亲的话。
命运这个东西,真是说不准的,她刘三女子还真有可能做奶奶。
换了衣服之后,老人婆又偷偷观察了她两天,第五天夜里睡觉之时对她说,我老婆子原本有五个儿子,四个孙子、三个孙女,本可以儿孙满堂,享福不尽的。
没想到,那该死的贼子一来,把当家的给我杀了,把儿子孙子全给我杀了,连老四媳妇和幺儿媳妇也给老娘祸害死了。
幸亏,老四和老幺是个见机的,他们逃出去了。
现在,老大老二老三媳妇身子都脏了,还天天跟老娘东拉西扯要分家,老娘对她们有腚把子那么大一个疙瘩!
脏了的女人怎么有脸活在世上?她们怎么不去死呢?
现在守了寡,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绿苍蝇一样,被人一撺掇,她们的心思就活泛了。
我算是看透三个娼妇了,三十二十的年纪,怎么会甘心跟我一起守寡呢。
所以,我不准你去跟那三个娼妇搭白,她们早晚都要从这个家里滚出去,不要脏了你的嘴。
你是我新的幺儿媳妇,你还小,心子肠子都是干净的,千万记住了,要跟老娘一条心,才能重新把这个家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