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亲情（1 / 2）

江西省庐陵市江中县，作为江中县财政局仅有的两名事业编制人员，裴广智的心里其实是有些着急的，公务员单位，事业编制始终面临着不上不下的尴尬，上不能提拔，下不愿下放，而裴广智也是如此。

裴广智每天在财政局做着最多的事，一有任务就要下到乡镇去做工作，平日不时还得开车接送领导，在同事们看来，这个年轻人既是本地人，又靠得住，还是个能放心使唤的事业编，自然工作无论大小，都很倚仗他。

上午下班，原本离家步行只需五分钟的裴广智都准备回家了，局长提了一句，又下去开车准备送局长回家，然后自己再开车停到局里，再步行回家。一来一回，原本五分钟就能回家吃饭的裴广智，紧赶慢赶，也只能在12：45赶回家中。

裴广智家的房子倒是十分大气，是一幢五层的别墅，只是在这江中县城里，除了喜欢住楼房的，谁家又不是别墅呢，何况裴家本就是当地大家族，裴广智家中不仅有父母和他，还有姨妈姨父好几位亲戚一同居住，倒也热闹的很。

当裴广智到家时，大家已经吃完了饭，餐桌都收拾干净了，但厨房里肯定给他留着热饭热菜，他的父母和亲人都已上楼休息，而裴广智则是习以为常的轻声走到厨房里，自己盛饭，站着吃上了。

这样的日子虽然平淡，却也充实，裴广智不是没想过在大城市里奋斗，他也不是没有尝试过，但作为家中长子，弟弟与他本就在大学阶段都在外地读书，而他父亲的身体状况又不算好，所以与在北京读大学的弟弟不同，即便是当初尝试考研，裴广智报考的也是江西的学校，为的还不就是离家近些。

裴广智虽然身材纤瘦，但吃饭可不秀气，三下五除二就把饭菜一扫而空，将碗筷都收拾好后，他便蹑手蹑脚的朝楼上走去，倒不是有什么心虚的，而是已经下午一点了，住在四楼的他怕影响了家人们的休息。

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里，裴广智往床上一躺，就准备睡觉，下午两点要准时到单位，还有可能要开会或是去下面乡镇，裴广智中午必须要好好休息，才能有精力应对工作。

然而当他闭上眼还将睡未睡的时候，床边手机的震动，却又是驱散了他的睡意。裴广智看着又恢复热闹的百度群，有些高兴，又有些无奈，高兴的是兄弟们的感情始终保持，而无奈的是，很多话题他已经插不上嘴了。

楚知吾：小丘今年要考注会综合了吧，牛啊小丘，过了就是群里第一个注会了。

丘铭翼：那还说不好……刚换了个工作，最近好忙都没时间看书。

季一航：我靠我靠我靠，这可是注会啊，牛逼就完了。

楚知吾：小丘你们单位注会应该不涨工资吧，有没有考虑去事务所啊？

丘铭翼：不太想去，听朱岸说事务所太累了，其实现在这些单位，也不看注会的，也不会有涨工资吧。

季一航：管他那么多，反正我觉得注会就是牛逼，多难考啊。

楚知吾：果哥你也去考一个，注会算什么，你把事务所给他买下来。

丘铭翼：果哥你也去考一个，注会算什么，你把事务所给他买下来。

季一航：滚呐蛋呐蛋吧……

注会、工作、工资、事务所，这些原本也充斥在裴广智的生活当中，但不知从何时开始，身处老家的他就只是每天操心着考编制，考公务员，好像兄弟们聊的这些内容，已与他相差十万八千里。

楚知吾总是会为裴广智抱不平，双胞胎两兄弟，没道理你早生出来几分钟，就得什么事都让着弟弟吧。考研时弟弟报考大学本校，而裴广智却要从潭州考回江西，考研失利的裴广智去深圳工作不到一年，便考虑到要照顾家里毅然辞去工作，回到老家，而现在研究生毕业的弟弟却在深圳工作，甚至可能还要在那定居。

刚参加工作时的裴广智，又是个事业编，工资本就低得可怜，当初楚知吾就直接问道：“你一个月三千，家里一千，给你弟存钱买房一千五，剩下五百你工作生活不用掏一分钱吗？读大学生活费都不止这么些，值得吗，我真的……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裴广智的压力，他自己又怎么会不清楚，多少次看到兄弟们聊起工作时，他也会有憧憬，但便是又转头投入自己忙碌的工作当中，尽管县里的文体活动也算是丰富多彩了，特别是县里的领导还喜欢打篮球，组织了不少篮球赛，但在裴广智看来，却总是少了点什么，原来他不知道，现在他知道了，但却也就仅仅是知道了。

哪怕是在庐陵，裴广智心里又何尝不想去市里发展，可年前他父亲的一次心脏搭桥手术，却又让裴广智按下了心思，父母年迈，父亲还身体不好，他身为长子，如果不留在父母身边照顾，即便是在外面发展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这些心思，他知道，他知道他的兄弟们也明白，于是大家也有默契的特意不说起裴广智的工作状况。如果有好消息，他相信大家都会替他开心，但还没有时，他也只能默默奋斗。

在天堂度假村出来的第一天，裴广智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大学时期同样爱玩游戏的他，心中也会有所冲动，可江中县哪有卖Aw终端的，这事也只是了解了一下就过去了，但不得不说现在燃起的这场天堂度假村的大火，也早早的通过各种短视频平台，烧到了江中县，裴广智也暗自想过，等到网上购买的渠道开放时，就网购一个，不然光是整天看群里大家这么吹，也吹得他心痒难耐。

只是下午的工作还要继续，裴广智将手机模式调成静音，便带着笑容沉沉睡去。

与裴广智不同，此刻身处办公室的楚知吾，却是睡意全无，前天晚上的那次回溯让他记忆犹新，虽然他知道这样并不会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但不得不说，天堂度假村却实实在在的填补了他内心空缺的一部分，让楚知吾无法对他人诉说的痛苦与遗憾，总算得到了些许弥补。

所以这两天楚知吾工作像是打了鸡血一般，虽然事情不断，但楚知吾却始终以饱满的热情对待着自己的工作，不殷勤，但也不冷漠。只是最先察觉到楚知吾变化的，不是他服务的广大师生们，而是办公室的同事。

尽管不能报的账还是不能报，但楚知吾与人沟通的方式却发生巨大的变化，以前的他并不是不能设身处地的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但说出来的话却难免比较公式、教条，现在语气虽然变化不大，但解释的方式却是温和了许多。

即便楚知吾也清楚，这样并不能让那些有意套取经费的人就此收手，但却会让另外大多数的正常报销，只是不清楚具体要求的师生们感觉好上许多，他也会在心里反思，没理由为了针对那些害群之马，就将所有人假想成那个样子。

尽管还是会有老师因为合理的或者不合理的原因向楚知吾的领导抱怨，尽管陈立坚也会叫楚知吾去他的办公室聊上几句，但此时此刻，楚知吾的心比以前更安定了，似是天堂度假村为他弥补的遗憾，在他的工作中也体现了出来，如涓涓细流，潜移默化。

转眼时间就来到了5月9日母亲节，在楚知吾的再三要求下，母亲才不情不愿的同意留在他这吃饭，而往常，也是为他买菜买水果，然后又匆匆离去。

看着楚知吾在厨房中忙碌的身影，似乎与母亲记忆中那个小男孩再次重叠，在楚知吾小时候，母亲节还会给她送礼物，有鲜花，有眉笔，也有一枚小戒指，那是小时候的楚知吾用自己的压岁钱买来的，可随着她和楚知吾的父亲工作越发忙碌，这些礼物也渐渐的没有了，连带着母子间，父子间的沟通也几乎消失。

此时此刻，再度看到那个如稚童般忙碌的身影，却已经如此高大，母亲的心中百感交集，午饭后母子俩一边看着电视，一边聊着许多生活和工作中的事，尽管母亲总是说起找对象的事会让楚知吾有些羞赧烦躁，但他也理解，然而当他说起工作中的烦恼时，母亲的评论与想法虽与他大相径庭，但他也明白，本就是生长在不同的时代背景之下，能够互相倾听，互相理解已经很是不易了，又何必要强求母亲认同自己的观念呢。

母亲一边会说楚知吾最近又长胖了，一边又会让他多吃点，一边会说工作要认真仔细，一边又会说不要与他人有矛盾、起争执，母亲又何尝不知道楚知吾的工作总是会与人有矛盾的，但亲情不就是这样吗，在现实与理想间不断磨合，最终找到心甘情愿的相处方式，或许亲情本身，就是矛盾的。

此时此刻，楚知吾才彻底明白裴广智的选择，也彻底了解到裴广智的心甘情愿，父子亲情，母子亲情，哪有什么值不值得，无非是愿不愿意。

母亲让楚知吾帮她下一个手机App，在闲暇时候也能看看电视剧打发打发时间，楚知吾照做了。母亲告诉楚知吾要听领导的安排，做事要勤快些，楚知吾也表示听懂了，但其实母亲又何尝不知道，做与不做，都在楚知吾自身。

可尽管只是这样的沟通方式，都让母亲高兴的次数，远超平常，甚至砖头好多次经过，母亲都没有刻意的躲避，在习惯了以后，有想薅一把狗毛的冲动，又有对这种生物的惧怕，倒是看得楚知吾笑而不语，只是逮着砖头一顿收拾。

楚知吾本想留母亲在这里吃晚饭，哪知道母亲却早已约好了局，要跟几个同事吃饭打牌，还刻意的说道：“要不是你非得让我到这来吃饭，我跟胡阿姨她们，现在都打了好几圈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母亲眼角的笑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在送母亲下楼，顺便带砖头下楼散步时，还碰上了许多邻居，其中不乏楚知吾碰到好多次的同龄女邻居，看到女邻居们都因为砖头而主动与楚知吾打招呼，甚至还能聊上好几句，母亲才拉着楚知吾，低声问道：“刚刚那个女孩，你有人家百度没有？”

楚知吾倒是不知母亲心中所想，直截了当的点头说道：“有啊。”

母亲这才放心一笑，支招道：“那你得跟人家多聊聊，喏，哪怕平时邀请人家一块遛遛这狗子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