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黑天鹅(中) 书中书走向的BE后续……(1 / 2)
李护工说罢, 盼望对方能给个准话。
然而,这一次,那边连呼吸声也没有了。在寂静的冬日午后, 鸟雀在枝梢轻拍翅膀的声音都比这大。
须臾, 又仿佛是过了足足一个世纪,对方终于发出一声生硬的冷笑“说得跟真的一样。”
“先生”
“够了”对方恶狠狠打断她, 从牙关里挤出来字眼般, 一字一顿道“尹之枝现在在n市对吧你告诉她,不用玩这种装死的把戏。她想要钱, 我可以给。你把疗养院地址告诉我, 我明天就飞过来,叫她亲自跟我说。”
李护工报上地址。之后,没给她说更多话的机会, 对方一言不发地挂了电话。
话筒里只剩“嘟嘟嘟”的急促的忙音。
仿佛是潜意识里拒绝听见尹之枝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三番四次宣布死讯, 这通电话断得突兀而仓皇。
李护工无可奈何。看来,只能等电话里的人明天来到疗养院再说了。
有些事情,其实无须来到n市就能求证一一爱佳疗养院有官方网站, 网站首页清晰展示了其地址与电话号码。当地殡仪馆的公告和备案亦有迹可循。
若这些还不足以取信,对方明天可以亲自去殡仪馆看看。尹之枝的尸身,如今还无人问津地躺在太平间冰柜里,尚未火化。
李护工放下电话, 回去工作了。
岂料, 这只是一个开始。
或许是连日的祈祷起了作用。这一天下来,从早到晚,传达室那台电话一共响起了三次。
李护工也不得不亲口转述了尹之枝的死讯三次。
第一次,李护工还有点措手不及。后来已经能很好地组织语言。她认为自己说得很清楚,但电话那边, 三个陌生男人的第一反应,却无一不是当场陷入了死一样的漫长沉默里。
就在接电话的这天深夜,李护工猝不及防地见到了其中一人。
那是一个高大冷峻的男人,一身黑衣,通身没有多余的乔饰。李护工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先是被对方冰冷的气势所慑,紧接着才注意到对方糟糕的状态脸色惨白,眼白拉满血丝,狰狞得很,仿佛很久没合眼休息。
但他轮廓深邃,眉目精雕细琢,贵气如画。有这样的底子,即使形容憔悴,也别有一番落拓气质。
李护工猜他父母定是美人,好奇他和尹之枝是何关系。
夜深了,一楼病房里,只留了应急灯。几床病人均已休息,发出高低不一的鼾声和含混咕哝。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老人味儿。男女混住,走道狭小,环境很差。
只有最靠近窗户那张床是空的,床单换了,褶皱都被抚得平整。床边桌子也收拾得一干一净,已没了前人生活的痕迹。
殡仪馆半夜是不开门的,李护工也没想到对方这时候会来。见他一身风尘仆仆,便打算带他看看床位。她指着那张空床,放低声音,说“先生,尹之枝之前就是睡这个床位的。她的遗物我们都打包好了,暂时放在管理室。现在管理室没人值班,只能明天再去提取。”
“”
“先生,你是她家人吧前两天,有个本地殡葬公司的人来过,说尹之枝去年年底在他那儿挑了一个骨灰盒,还有安息堂的位置,但还没结尾款,现在离补缴限期还有十几天。我把那个负责人的名片给你吧。”
从进入疗养院开始,岳嘉绪大多数时候都在沉默。此时,他站在门口,死死盯着那张床,没有上前一步,也仿佛没听到李护工的话。
良久,他突然开口,声音难听又嘶哑“她在哪个殡仪馆”
大多数时候,殡仪馆半夜确实不开门。但也并非不能变通。
今晚的值班人员叫伍鹏,是个五十多岁的秃顶大叔,拎着一串钥匙,带着一行人走向停尸房,心中纳闷不已。
涉及生死,国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迷信,虽然不害怕自己的血亲,但停尸房里可存放了三位数的陌生尸体,怎么看都阴森森的。
伍鹏在这儿值班几年了,半夜来看遗体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大阵仗,三更半夜的,几个中高层领导居然全赶来了,殷勤地簇拥着中间那个来头不小的男人。
伍鹏打开停尸房大门,来到一个冰柜前,戴上手套,一边往外拉一边说“就是这一格了。”
灯光很明亮,因尸体都是头朝外脚朝里的,所以,岳嘉绪第一眼先看到了一个光秃秃的脑袋。
因化疗而掉光头发的脑袋。
狭小的冰柜里平躺着一具小小的尸身,和他记忆里活泼爱漂亮又爱撒娇的人完全不一样了。因为温度冷,她的皮肤覆了一层薄霜,形销骨立,青白瘦小,胸骨一行行地突出,很吓人,手背有反复扎针后留下的淤血痕迹。
生前一直等待爱自己的人来接自己,可惜没等到。死后没钱买骨灰盒安置自己,所以换了一个地方继续等,等待愿意帮忙葬她的好人。好在,这次等到了。
岳嘉绪入定了一般,盯着眼前的尸体,眼底涌出可怖的血色。
伍鹏还愣愣站在旁边,身后一个领导冲他使了个眼色。伍鹏犹豫了一下,跟着他们先退出去了。
临出门前,伍鹏回头瞥了眼,看到那个男人的腰,好像慢慢地弯折了下去,在微微抖着手,为冰柜里的尸体轻轻地擦手,擦脸。
一晃眼,伍鹏似乎看到他下颌那儿有什么东西闪了闪。只是一瞬间,对方便将头转过去了。以至于他分不清,那是湿漉漉的眼泪,还是银白冰柜反射的灯光。
李护工给岳嘉绪指明殡仪馆路线后,便回去躺椅上躺着了。可心里很乱,怎么也睡不着。
天亮后,她也等到了其余那两通电话的男人。
当中那个俊俏骄傲的年轻男生,是第一个打电话回来的。李护工认得对方的声音。
最让她吃惊的是第三位,那是一名很有名滑雪运动员,据说从国外转机飞了十几个小时回来,差不多十一点才降落n市。
李护工也给他们指明了殡仪馆的路线。她不知他们三人分别是尹之枝的谁,也不知道后续会如何协调。只是隔了几天,有一行西装革履的人来到疗养院,调走了很多资料,包括尹之枝的病历,还领走了她的遗物。
尹之枝的遗物很少,只有几件衣服,两双鞋,一张电话卡,以及一部屏幕摔得粉碎的手机。
作为b市上流社会去年下半年的话题人物,尹之枝一个大活人突然消失了几个月,自然引起了不少关注。但对她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她是什么德性大小姐脾气,隔三差五就闹幺蛾子,仗着长辈纵容哥哥宠爱,和家里人作。
往常,岳家人当她是掌上明珠,自然愿意哄着她。
她也吃定了这点,天天跟得意的小孔雀一样,翘着尾巴。
这次情况可不同,在外颠沛流离十三年、货真价实的岳家真千金回来了。还传出尹之枝的姨妈就是当年绑架岳家两个孩子的元凶。聪明人都知道这会儿得夹紧尾巴做人。尹之枝居然还敢拿乔,不知道是不是脑子不好。
当时便有不少人暗地里嘲笑,说她那种被惯坏的娇小姐,跑出去一段时间,发现没人来找自己,自然会灰溜溜地回到b城,低声下气地找岳家求和。到时又有热闹看了。
他们打赌尹之枝最多坚持一个月。
但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到了来年一月,他们才听说了尹之枝的消息。
她回来了,就在岳嘉绪抱着不放的骨灰盒里。
尹之枝的死讯震惊整个圈子。
她的葬礼是岳嘉绪办的。
当然,按她以前和岳家的关系,这也很正常。人都没了,岳家这样的大户人家,还是会体面地送她最后一程的。除了他们,还有谁会管呢
在满天飞的传闻里,有知情人却暗暗摇头,说其实不是没人想帮忙办尹之枝的丧事,比如周家那几位公子就有这个意思。可胳膊拧不过大腿,没人能从岳家那位当家的大公子手里抢走她的骨灰。
冗长的葬礼之后,那种死水般的气氛仍笼罩在岳家。
佣人都是外人,对这事儿自然没有太深感触。要说真心难受的,大概就是看着尹之枝长大的人了。
葬礼后一周的深夜,老宅配楼后方的空地上,朱姨蹲在地上,一边拭泪,一边烧纸钱,哽咽道“你个傻孩子啊,病了也不说一声,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哥哥他在找你呀,可怎么也找不到”
“先生和老爷子也是的,好歹也养了那么多年,也是心头肉啊,当初怎么就这么狠心呢说不要就不要了。现在人都不在了,才给办丧礼,又有什么用唉”
周围没人,朱姨心里难受,说着说着,忍不住带了些埋怨。就这样絮絮叨叨一会儿,她才发现身后有人。
一回头,便看到岳嘉绪站在树下。想到自己刚才自言自语了不少责怪主家的话,朱姨顿时有些不安“少爷”
岳嘉绪却没说任何斥责她的话,只是沉默着蹲下来,一起烧起了纸钱。
葬礼下来,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精神仿佛也有些枯槁,像生机被抽走了大半。